商曉荷咬著嘴唇沒說話。

話說回來，這就和自己賣東西一個理。

賣出去了，結果質量出了問題，人不樂意拿回來了，她肯定是要把錢退回去的。

可要她突然就把一萬塊交出去，心里還是有種說不出來的不舒服。

“這樣好吧？這幾天店里比較忙，我離不開身，等新貨運過來點好數了，我就回去處理這事。”

她這才剛說完，陳有貴平日里咄咄逼人的口氣又出來了。

“不行！這事就得現在解決，這拖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你別想著這樣就能糊弄我們。趕緊回來，外頭的事難道就能比家里重要？”

商曉荷一聽，剛平整下來的額間又多了一道褶皺，又長又深。

“這事我得和夏夏說一聲，就算你們現在要錢，我身上也拿不出來。”

她說的是實話，商夏守著錢，她放心，還有一點，這關乎到那么大一筆錢的事，她得和商夏商量商量。

陳有貴沒說話。

只要是商夏插手的事，十有八九他們都沒有好處。

可錢在商夏身上，他再不情愿也沒轍。

半晌，陳有貴長長的嗯了一聲。

“那你們快點決定，今晚就得給個答復，無論怎么樣，這一萬塊都得拿出來，陳希得用它來開商鋪呢，到時候事情黃了，可都怪你們！”

他說的十萬火急，一段話說完沒喘一口氣。

掛了電話，商曉荷看了一眼墻上的鐘。

現在這個點，商夏估計還在上課。

“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黃媽見她久久才回到飯桌邊上來，小心地問。

“不是什么大事，沒什么好擔心的，不過得花點時間弄清楚，今天早上我怕是過不去了，得麻煩你辛苦點了。”

商曉荷笑著說，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黃媽還想問點什么，可張了張嘴，就只說出了一句好。

……

中午，早上的課程終于結束，商夏正打算喝口水歇一會兒。

剛抱著書離開的老師，突然又扶著眼鏡進來了，掃了一眼教室，最后將目光鎖定在商夏身上。

“商夏，你家長來電話了，快去接吧！”

又是這樣。

這樣的場景，商夏已經數不清多少次了。

不用說也知道，準是又出什么事了。

她深呼了一口氣，想要放輕松些，心底的不安和忐忑又上來了。

若是為別的事她倒是能冷靜鎮定下來，可要是涉及家里頭的事，她就有點煩躁了。

陳家人的基本一個德性，就像是一塊不小心踩上去的口香糖，甩不掉，粘著讓人惡心。

“喂。”

到了辦公室，拿起靜靜放在桌面上的聽筒，她淡淡地說。

“夏夏，你中午有空么？”

一聽到是商曉荷的聲音，商夏的心跟著提了起來。

商曉荷的性子她再清楚不過，要不是真得遇上什么大事，她不會主動來打擾她。

“夏夏？”

見她沒有回應，商曉荷又輕喚了一聲。

雖然已經盡量平淡地開口，可讓人察覺到她的幾分焦躁。

“我在聽，媽，什么事？”

商曉荷把事大概說了一個清楚。

“商夏，既然陳希這工作沒了，咱也不好拿著別人的錢，你數好錢，等下了課就送回家去吧。”

商夏眸光漸沉，“媽，話是這么說沒錯，可是……”

剛開口說了一句，商夏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辦公室里，不好說話。

轉頭低聲對商曉荷說，“媽，你等我一下，我很快打電話給你。”

高三的學生，除了半天假期，其他時候都是封閉學習的。

可高一高二的學生不一樣，愿意留宿在學校的留宿，愿意回家住的回家住，只要不要遲到早退，都不成問題。

反正學生都是統一的校服，只要不被人出來，想要在午休時候溜出去不是難事，只要在像下午上課前趕回來就好了。

掛了電話和老師道過謝，商夏轉身離開。

心里有些亂，腳步也跟著快了起來。

即便心里還有些前世的積怨，可商夏也沒想著把事情做絕。

周家什么情況，商夏心里明白，陳希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用一萬塊買來的崗位，上了一年不到的班就沒了，這錢拿著心里也不踏實。

“啊……”

想著想著，她只覺自己撞上了什么。

“對不起。”她條件反射的道歉，一抬頭，才看見面前的林燃。

商夏不矮，可那人還是比她要告上一個頭。

突然兩人的眼神撞上，商夏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心里的矛盾糾結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沒事。”他淡淡開口。

九月，雖然有些涼意，可還沒正式進入秋天，風吹過來，是混沌的恒溫。

他的發絲輕輕地飄動，午后的陽光通過樓梯間的窗戶進來，給他的周身鍍上了一層柔光。

商夏看得有些出神了。

面前的人好像是一棵樹，無論身邊多少的紛亂，他永遠都是這個模樣，寧靜安好的模樣，永遠佇立在原處，一回頭就能望見。

“你這么急著，是要去哪？”

他又說話了，商夏這才發覺自己已經盯著別人看了好一會兒，立馬偏過頭去。

“啊，沒事，我出去給我媽打一個電話。”

商夏迅速地調整過來。

“我還有事，我就先走了，不然趕不回來就不好了。”

明明是同一類人，站在他身邊，卻莫名有種相形見絀的感覺。

商夏繞開他就走，對方也沒攔著。

“商夏！”幾秒后，他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把她叫住。

“你沒事吧？”

他問。

“沒有。”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

這種時候，她只想一個人捋清楚。

施恩于害過她的人，這樣，真的對得住自己么？

失去了一雙腿是什么樣的滋味，她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頂著太陽小跑到離學校稍遠些的報刊亭，商夏撥通了商曉荷的電話。

“媽。”

“夏夏，這事你覺得怎么樣？”

商曉荷心里也拿不定主意，陳希三番五次的來折騰，雖說過分，可心里也一定是有苦處的。

商夏思忖了很久，抬頭望了一眼，正好看到學校的那層樓。

她抬手遮住陽光，瞇起眼細看，教學樓頂樓的圍欄已經修復好了，一切看起來都沒有什么異樣。

可她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她從那里跌落，便有了悲劇的開始。

為了前世的那條腿，這份憐憫，她必須忍回肚子里去。

她現在同情陳希，可前世，***情過她么？

她冷冷地苦笑，一字一頓地說，“這錢的事，我會和爸說清楚，你就不用管了，再說了，你不是和我說，過幾天還得忙新貨的事么？你這幾天養好點精神，免得過幾天太累。”

“好。”商曉荷應下來，似乎又想起了點什么，又開口，“夏夏，媽真是辛苦你了，別人家孩子都是媽媽替女兒操心的，我們家卻恰恰相反，都高三了，還因為我忙這忙那的。”

“說什么呢？你是我媽嘛，再說了，能幫媽媽解憂，這不是好事么，你呀，就別想太多了。”

商夏寬慰了幾句。

此時學校里，一點鐘的鈴聲打響。

商夏草草掛斷，回到學校里去。

高三的學生辛苦，老師也不另外，午休時候基本也不休息。

商夏返回辦公室，和班主任請完假，就回去上課。

等到了下午的時候，她便回家去。

一個人去面對陳家，她不害怕，只是心里避免不了有些忐忑。

陳有貴氣急敗壞會做出多過分的事來，她不是不知道。

她本也想著帶上黃彪一起過去，打電話到他家里去，卻是黃月芽接的電話。

說是商鋪最近要進貨，黃媽見商曉荷這幾天感冒狀態不好，便把黃彪給叫去幫忙了。

她定了定神，快步往陳家走去。

這事，還是早些解決了安心些。

……

“回來了？你媽呢？”

見商夏進來，做在大廳的陳有貴和陳希一致抬頭看了她一眼，那表情，一副債主討債的模樣。

“我媽沒回來。”

陳有貴鼻子里哼了一聲，冷冷說，“算了。”

對他來說，只要錢給了，誰來都是一樣。

“錢呢？”

陳希一站起來就問。

商夏冷冷地微笑，睨了她一眼，咬字清晰地說，“不好意思，我們沒打算把錢退回去？”

“你說什么？”

陳希驟然瞪大了眼。

“你們還要不要臉，憑什么不退錢？你告訴你，你這純屬就是訛錢，信不信我現在就叫警察過來？”

陳有貴也跟著急了，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他沒做聲，可從那鐵青的臉色刻意看得出來，他現在很生氣。

“錢你們給了，崗位我媽也給了，這合情合理的買賣，你就算是叫警察來也沒用啊！”

商夏兩條手臂抱在一起，不緊不慢地說。

“什么合情合理？現在工作沒了！沒了！吃虧的是我們！我們就是受害者！”

陳希幾乎是吼出聲，一張臉漲得通紅。

這筆錢，是她最后的希望。

“不好意思，我們不能把錢給你。”

“商夏！我忍你很久了，你別瞪鼻子上眼！你好好看清楚這是誰家！”

陳有貴話落，茶盞在地上摔的粉碎。

“據我所知，這工作，是因為姐姐上班時候自己犯了錯，才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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