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兒問道：“蘇爺，出什么事了嗎，您這是瞧什么呢？”
剛才那道身影很熟，好像正是之前一直跟蹤我的那個人。
有了前幾次的教訓，我知道現在追出去，也肯定見不到這人了，只好怏怏坐下來：“沒事了，我們吃東西吧。”
瘦猴兒早就吃不下了，拿出了一支萬寶路遞給我，然后替我點著了。
他也點了一支煙，紅著一張臉說道：“不是兄弟說大話，咱們別的不敢說，在這一片兒咱說話還是好使的。有事，您就吩咐著。”
我不知道他是在說大話，還是真的有點兒本事。
一想，他既然認識穆爺這樣的人物，說不定我的事也能拜托他。
“那好，瘦猴兒，我眼下還真有事想請你幫我查查。”
“哦？”
老吳一連喝了八瓶啤酒，又嚷嚷著嘗嘗北京的二鍋頭，一瓶下肚，這時候已經酩酊大醉了。
瘦猴兒結了賬，我們倆人架著老吳離開了，在附近找了一家招待所。
進屋后關上門，瘦猴兒說道：“剛才人多眼雜，我知道您也不好開口，您說吧，有什么事用得著在下？”
“這件事有點兒棘手，你留心幫我打聽一下，那穆爺到底是什么來歷，他有沒有去過大興安嶺的黃石屯。”我心想，我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那里，但是見穆爺的眼神，分明是見過我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這位老爺子曾經去過那里。
瘦猴兒拍著胸脯：“沒問題，包在兄弟身上。”
“還有一件事，昌平有一家大福制糖廠，前年被一把大火給燒了，你幫我查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交代完后，我猶豫了一下，從包里拿出來了六千塊錢遞給瘦猴兒。雖然之前說的是半成利，但求人辦事，哪有不花錢的道理？
瘦猴兒沒有接：“穆爺的款匯進來后，我會留著一份兒的。您踏踏實實地把心放肚子里，這事保證辦得漂漂亮亮！”
“那最好了。”我又留了一個電報號碼給瘦猴兒，讓他有事就發電報給我。
瘦猴兒記下了，問我們還要在北京逗留幾天，他可以帶我們去游玩一番。
我哪里還有那個心情，推說還有別的事，拒絕了。
瘦猴兒留下了一個電話號碼，讓我們有事就給他打電話，錢到了就先給我們送來，然后就告辭了。
到了后半夜，老吳才醒過來，連喝了兩大杯水，問我瘦猴兒哪兒去了。
我只說走了。
老吳見沒有外人了，湊上來嘿嘿笑道：“老烈，咱們哥們兒真的發財了呀，你說說，這是不是做夢呢？六萬塊錢呀！一人三萬，夠他娘的吃喝一輩子了。”
我苦笑道：“不是一人三萬，你三萬，我兩萬四。”
“啥意思？”
我把給瘦猴兒六千塊錢的事說給他聽。
老吳直跺腳：“啥玩意兒就六千啊，你小子也太不節儉了吧？這一下子富了，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我說：“既然是求人辦事，哪兒有不花錢的？”
老吳老大不高興，不過他還是說道：“啥都別說了，咱們哥們兒一人兩萬七，免得你眼紅，說我不夠意思。”
反正這筆錢來路不正，而且對我而言陡然而富，三萬和兩萬七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說：“咱們兄弟也沒必要分的這么清楚了，這兩天好好休息一下，等瘦猴兒把錢送來，咱們存進銀行，就回去。”
老吳苦笑：“別逗了，咱們倆人拎著一袋子錢進銀行，人家一看，就知道咱們這屬于巨額財產來路不明。到時候也不用回東北了，直接在北京蹲苦窯吧。”
老吳真是有了長進了，頭腦這么清楚，我說：“那咱們就坐私人小巴回去，行了吧？早點兒睡吧。”
但老吳不像我，他說這次來北京還想多玩幾天呢，今天那頓涮羊肉解了饞了，但還沒嘗到北京烤鴨呢，而且故宮長城什么的也想去看看。要不然下回來北京，指不定是啥時候了。
他最后還神秘地一笑：“我還跟村長說，你傷得挺厲害的，怕是一個月都養不好，你這會兒回去，不是打我臉呢嗎？”
我本來都躺下了，一聽這話又趕忙坐了起來：“你這死胖子，你咋跟村長說的呀？”
“我就說，你除了腦袋沒事，該出事的地方都出事了，可得好好養著。”
“你他媽的，你是給我請假呢，還是咒我呢？”
“我這不是也為你好嗎？咱們可是從年前忙到這會兒，難得清閑下來了。”
老吳說得情真意切，我也知道他是為我好，一肚子火氣也撒不出來了：“行啦行啦，那就由著你，咱們在北京多留些日子。但是提前說好，這可是北京，不比咱們黃石屯，你小子別又起什么歪心思。”
老吳見我松了口，當即笑了：“那是，聽你的。這會兒你讓瘦猴兒辦事去了，咱們也不招呼他了，明天咱們自己去玩。”
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我和老吳游遍了北京城，什么故宮長城頤和園，又嘗遍了京城的美食，全聚德的烤鴨、烤肉宛的烤牛肉、稻香村的糕點……甚至還去天橋聽了一段兒京劇。
只是那老旦在臺上咿咿呀呀，老吳全然欣賞不來，用小指挖著耳朵，在臺下直搖頭。
他小聲跟我說道：“北京人咋愛聽這玩意兒的，還不如《馬寡婦開店》呢。”
“你他娘的也就知道那調調兒。”
玩了兩三天，我們手里也有了錢了，老吳少不了買上一些新鮮的東西，甚至還給自己買了兩套的確良的衣服，穿上后在鏡子面前照了許久。
“老烈，你瞅瞅，人家北京人就是和咱們不一樣，這身行頭一穿上，嘿，精神。小鳳兒看了我，那就跟貂蟬看見了呂布似的。”
“行啦行啦，瞧你這嘚瑟樣兒，還貂蟬呂布呢，最多是潘金蓮見到武大郎。接下來你還想去哪兒呀？”
老吳眼珠一轉：“我聽說雍和宮燒香挺靈的，咱們要不去拜拜？”
“你啥時候信這個啦？”我剛說完，就想起了老吳平日里都對村子里的黃瞎子推崇備至。
老吳點上了一支煙，使勁嘬了一大口：“我算是想明白了，咱們哥兒倆幾次都差點兒死了，全靠著命硬啊。放在過去，怎么不得殺雞還愿啊。不過現在反封建范迷信，不興這一套了。但咱們去看看總沒錯吧？”
反正已經逗留這么多天了，也不差這一天半天的。
第二天，我和老吳就動身去了雍和宮。
雖然這里的規模遠超乎我的想象，但寺廟這種地方實在不適合我這種人。
我也不像老吳那么敞亮，捐起香火錢來眼都不眨。雖然現在身揣巨款，但這些錢也是我用命換來的。
寺廟莊嚴，我看了一會兒后，就打算悄悄找個沒人的地方抽口煙。
剛一轉身，忽然見到了一個老人從旁邊的廂房里走了出來。
我心頭一凜：這不是穆老爺子嗎？
而隨著穆老爺子走出來的，還有他那位年輕貌美的媳婦兒，身后則跟著一位喇嘛。
穆老爺子回身沖著喇嘛拜了一個佛禮，那喇嘛回禮。
然后，年輕女子攙扶著穆老爺子的胳膊，倆人往外走了。
奇怪，這才幾天不見，我怎么覺得穆老爺子年輕了一些呢？
記得前幾天見到他的時候，還是滿頭的銀發，此刻卻生出了幾綹黑發。
難道是染發了，可這染發的技術也著實不怎么樣，黑一塊白一塊的，倒是臉上的老人斑淡了許多。
“嘿，在這兒干啥呢，我還找你呢。”背后一人狠狠拍了我一巴掌。
我急忙回頭，見是老吳，才松了一口氣。
但也就是這一聲，使前面的穆老爺子聽到了動靜，回頭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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