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份回憶：決裂

        希爾瓦娜斯在看著我寫完釋放奧蕾莉亞的檄文，又確認了一遍內容后才睡下。

        我沒有睡。

        睡不著。

        見希爾瓦娜斯睡熟了，我輕手輕腳的穿上衣服，去了一趟地牢。

        奧蕾莉亞是以叛國、謀害王儲兩項重罪下獄的，叛國罪已經議定了，被我的父親打斷延期重新審議的是謀害王儲罪，所以她被關在了王宮的地牢，而非銀月城的監獄中。

        我帶了一把匕首。

        這是我打算用來置她于死地的武器，但我并不打算直接用這柄匕首殺死她，我已經答應過希爾瓦娜斯了，我會留她一命，放她離開奎爾薩拉斯的。

        隨著銘刻著符文的鎖鏈碰撞產生的丁零當啷的聲響，奧蕾莉亞抬起頭，她看見了我，露出了冷笑：“王儲殿下”

        她的口氣帶著濃重的諷刺意味，其中蘊含著的惡意，讓負責看守這間牢房的守衛都不由的側目看向她。

        我讓守衛打開了牢房的門鎖，接著命令他們離開。

        我進了關押著奧蕾莉亞的那間牢房，自上而下的俯視著她，沒有說話。

        我們雙方都沒有說話，牢房里靜悄悄的。

        終于，奧蕾莉亞沉不住氣了“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就是這樣一個連這么短短一段時間的沉默都無法忍耐的沖動、魯莽、愚蠢、不智的精靈，我當年究竟為什么會覺得這樣一個精靈能夠承擔將軍的職責，能夠捍衛奎爾薩拉斯安全的？

        她的游俠將軍的位置，是我力保下來的。

        我與銀月議會的長老們據理力爭，才讓她重新坐上游俠將軍這個位置的。

        那些因她的失職而枉死的奎爾薩拉斯的子民，他們的死，是我造成的，是我一廂情愿的覺得她可以勝任這個職務，因私廢公，才導致的這個結果。

        傷亡表上的數字，歷數的不僅是她臨陣脫逃的叛國罪行，更是我的。

        我的過錯……

        我的罪行。

        “我想做什么？”我笑了一下，取出了那柄我藏在腰間的匕首。

        我操縱著寶石裝飾的精美匕首刀鞘劃過她的脖頸，輕聲細語：“我想殺了你”

        聞言，她也笑了，雙目炯炯有神的注視著我：“可惜，你做不到”

        “是啊，我做不到”我收回了匕首，笑瞇瞇的看向她：“我實際上，并沒有那么的注重程序正義。不殺你，不是因為你的審判結果沒有通過，也不是因為我父親的阻止，而是因為——我答應了……她”

        “希爾瓦娜斯？”她收斂了那嘲諷的笑，面上是驚訝與猶疑。

        “是啊”我蹲下身，與她平視，露出了我往常的溫和笑容，只是充滿了惡意，輕聲說道：“希爾瓦娜斯昨晚來找我，她求我寬恕你”

        “她說……只要我愿意放了你，就可以對她做任何事……任何…事”

        這是希爾瓦娜斯對我的羞辱，可此時又何嘗不能作為一柄利刃，刺向她最愛的奧蕾莉亞？

        果然，奧蕾莉亞激動了起來，她渾身顫抖，帶動鎖鏈發出聲響。

        “混賬”她作勢要站起來，可拴在她雙手手腕處的鎖鏈的長度，卻只能讓她弓腰曲腿的‘站’著。

        “你怎么敢……你怎么能……”她的臉上青筋凸起，面容兇狠可怖。

        “我為什么不敢？”我舔了舔唇，作出一副回味的表情：“我昨天才知道，我的牙齒竟然那么鋒利，可以輕易的撕開她的皮肉，嘗到她鮮血的滋味……原來，因痛苦發出的□□，是如此的悅耳”

        “你…你……”奧蕾莉亞抖的愈發厲害了，透過奧術能量匯聚而成的藍色光芒，我甚至可以看見，她的眼睛通紅，布滿了血絲。

        忽然，她頓住了，顫抖依舊，卻露出了那充滿嘲諷意味的冷笑：“你，想要激怒我”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對”我點頭承認，操縱奧術之力攻擊了奧蕾莉亞的膝蓋，在她用手撐住地面以免自己摔倒時，用靴跟踩住了她的手背，用力攆了攆。

        她只是惡狠狠的看著我，卻克制住了自己，沒有對我進行攻擊。

        這讓我有些失望。

        我掏出腰間的匕首把玩，身體微微向她傾斜，附到她的耳畔，擺出了一個與她過分親近的姿勢：“那么，說一些會讓你更生氣的話吧”

        “希爾瓦娜斯有沒有和你說過？在去往洛丹倫的路上，我們交換了發絲，還選了幾個日期？”

        奧蕾莉亞沒有對我的話作出反應，但我知道，她在聽。

        “我們選了幾個……結婚日期”我有些想哭，本來我是想刺激奧蕾莉亞的，卻想不到是自己的情緒先出了問題：“我們約定，等戰爭結束了，就……結婚”

        我深吸了一口氣，壓下涌上鼻頭的酸，看向奧蕾莉亞，笑的滿是惡意：“只是，我現在不想和她結婚了。她不配。只要掌握了她姐姐的性命，就能夠任我作弄，自愿作一個下賤玩物的她，有什么資格做我的妻子？”

        奧蕾莉亞與我對視，我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眼中的淚光，她強抑著痛楚，故作輕松的笑了出來：“你嫉妒我”

        對，我嫉妒她，因嫉妒而痛恨。

        希爾瓦娜斯口口聲聲說我是她的摯愛，卻在奧蕾莉亞犯下如此大錯時一味的袒護她，甚至不惜傷害我。

        在我和奧蕾莉亞之間，希爾瓦娜斯選擇的永遠都是奧蕾莉亞。

        這叫我如何不嫉妒，如何不痛恨？

        “我為什么要嫉妒你？”我故作姿態，反問道：“我是高高在上的奎爾薩拉斯王儲，而你不過只是一個生死被我掌控在手中的階下囚，我哪里來的理由要嫉妒你？”

        “你嫉妒我在希爾瓦娜斯心中的位置”她雖然愚蠢，卻有著準確的直覺，一語中的。

        “可在她身上予取予求的是我”我頓了頓，努力把眼淚憋回去：“能夠得到她的身體，享受到快感，就足夠了。不過是一個玩物，她心中的位置，有什么好在乎的？”

        “你不在乎，就不會那么憤怒了”

        “我憤怒是因為你臨陣脫逃，是因為你在奎爾薩拉斯最需要你的時候離開了養育你的母國，是因為你辜負了我的信任，與她沒有關系”我正色道。

        我確實因為她在希爾瓦娜斯心中的重要地位而嫉妒她，但我絕不會因為這種情緒想要置她于死地。

        我想讓她死的原因，從來就是因為她對奎爾薩拉斯的不負責任。

        她沒有什么反應，過了一會兒，她輕笑了一聲。

        她表現的無所謂，我知道她只是在故作輕松，她的情緒已經快到崩潰的臨界點了。

        “奧蘇安殿下，你知道嗎？”她自顧自的說了起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對你很有好感，我覺得像你這樣溫和體貼又美貌的精靈，一定會是一位很好的男朋友……后來你選擇了希爾瓦娜斯，我實際上是有些難過的，但我也祝福你們，因為我覺得希爾瓦娜斯值得，像我二妹這樣好的姑娘值得這世上一切的美好”

        “后來就像我原先設想的那樣，你果然成為了一位很好的男友，不僅是一位溫柔體貼懂得體諒的優秀男友，還是一位能力卓越政績斐然的優秀王儲”

        “媽媽卻不滿意你，她一直嘗試勸說希爾瓦娜斯與你分手”

        “我不知道為什么媽媽會那么討厭你，我覺得你很好，所以每次希爾瓦娜斯因為你們的愛情和媽媽吵架后，我都會鼓勵她，相信她的感覺，與你走下去”

        “現在想來，媽媽大概是看透了你，看透了你那張美好表象下的不堪，才會一直反對希爾瓦娜斯和你在一起的”

        “只恨我沒有媽媽那樣的敏銳，沒有能夠及時發現你的真面目”

        “你是一只極端又瘋狂，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野獸”

        “你不愛希爾瓦娜斯，你只是把占有她的身心作為目的，把自己偽裝成那個會被她喜歡的樣子”

        “你失敗了，因而暴怒，失去了理智，甚至于連那層偽裝都維持不下去”

        “你也不愛奎爾薩拉斯，奎爾薩拉斯只是又一件被你視作囊中物，視作目標的對象罷了”

        “那位無論是作為男友還是作為王儲，都稱得上優秀，乃至完美的奧蘇安殿下，本不存在”

        “真正的你，既不值得被愛，也不會得到奎爾薩拉斯子民的愛戴”

        “或許吧，或許我確實不值得被愛，也不會受到奎爾薩拉斯的子民愛戴”聽著奧蕾莉亞那一通指責，我反而平靜了下來：“只是，我愛不愛奎爾薩拉斯，絕不是你一個在奎爾薩拉斯最需要你時，臨陣脫逃的逃兵，能夠評判的”

        刺激奧蕾莉亞讓她攻擊我，以此坐實她謀害王儲的計劃失敗了。

        或許是成功了，她確實到了崩潰的臨界點，我只需要再說幾句，就能夠讓她拿著我為她準備的催命匕首沖上來‘為奎爾薩拉斯除害’。

        只是，我覺得沒了意義。

        我仍然恨她，恨的想要她死無葬身之地，但她不配我為她大費周章。

        我離開了地牢，喚出希瑞，升空。

        從高處俯瞰我的王國，我的奎爾薩拉斯。

        破曉時分，希爾瓦娜斯牽著奧蕾莉亞，偷偷摸摸的把她送到銀月城之外的那片焦土上。

        然后，目送奧蕾莉亞騎著她準備好的龍鷹遠去。

        目送奧蕾莉亞遠去的，還有在空中的我。

        我相信，奧蕾莉亞一定也看到了我。

        看著奧蕾莉亞向西南方遠去的背影，我嘆了一口氣，指揮希瑞飛回我的寢宮。

        不打擾她們姐妹依依惜別的畫面，是我對年少憧憬，最后的溫柔。

        我坐在辦公桌前，思索著奎爾薩拉斯未來的行徑路線，希爾瓦娜斯又不敲門的從窗口跳了進來。

        她還穿著昨天那件灰黑色的斗篷。

        “奧蘇安”她走到我的辦公桌前，與我面對面：“你和奧蕾莉亞說了什么？”

        “我……”我有些心虛，不敢作答，我確實口不擇言了。

        無論是因為昨晚受到的刺激，還是為了刺激奧蕾莉亞，我確實口不擇言了。

        “奧蕾莉亞和我說了些事……”她提醒道，她的表情很鎮定，我也不夠敏銳，看不出來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心情如何。

        我沒有說話，右手不自覺的摩挲著左手那枚求婚戒指。

        “我知道，你絕沒有她說的那么不堪，她不了解你。你當然是一位優秀的男友，也值得被愛，只是……”希爾瓦娜斯深吸了一口氣，將她左手的那枚戒指摘了下來，然后又從自己的長發中摸索著解開了其中一根小的麻花辮，抽出一縷金發。

        她把戒指和那縷屬于我的金發放在了桌上，嘆了一口氣：“奧蘇安…說出口的話，是要負責任的”

        “不…”我迅速站起來，把戒指和金發塞回希爾瓦娜斯手中，拒絕道：“不要……”

        “奧蘇安，我的小王子…我的太陽……”她伸出左手輕撫我的臉頰：“你已經長大了，你不可能永遠是那個躲在長輩身后，只需要哭泣就能夠解決所有問題的小王子”

        “你已經長大了……”她說著，手指在我下眼瞼處擦過，我才發現，原來我的眼淚早已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順著下眼瞼流到了臉上，匯成了兩條淚痕。

        “我們是平等的，我不可能永遠哄著你，遷就你，永遠退讓”

        “總有一些事，是沒有辦法遷就，沒有退讓余地的”

        她說完，深深的望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毫不留戀的。

        她留下了那枚鐫刻著s&u，與我手上這枚s&w成對的戒指，和我的金發。

        毫不留戀的離開了。

        我也摘下了手上的這枚戒指，將兩枚戒指按照原先設計的那樣拼合成一枚展翅鳳凰樣式的戒指，連帶著我的發絲，一起丟進了壁爐。

        我們兩個的關系，就猶如那枚象征著希爾瓦娜斯的s在前，象征著我的u在后的戒指一樣。

        明明，明明…從來都是我在退讓。

        我只是在履行我作為逐日者的職責，保護奎爾薩拉斯而已……

        我再不會退讓了。

        希爾瓦娜斯，我再不會退讓了……


　　(https://www.dzxsw.cc/book/98836958/31355145.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