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份回憶：中局

        希爾瓦娜斯走后，我坐在辦公桌前寫了一段時間的兵役提案。

        我靜不下心來，心浮氣躁的滿房間亂瞟。

        在瞥到壁爐時，鬼使神差的，我直接走到了壁爐旁，伸手，從熊熊燃燒的火焰中，將那對戒指撿了出來。

        因為某些奇妙的事情，我的身體不再懼怕火焰，即使是在火中被燒得通紅的那對戒指，也僅僅把直接接觸的那一部分皮膚燙的稍稍泛紅。

        摩挲著手中的這對戒指，我的思緒放空，過了不知多久，我又猛然清醒，接著我將這對戒指丟進了辦公桌最下層的抽屜，眼不見心不煩。

        把最下層的抽屜鎖上后，我又開始為了兵役提案的細則絞盡腦汁。

        這時，我寢宮的門被推開。

        “爸爸？”我抬頭看向大門方向，看見我的父親安納斯特里亞正背過身去，輕手輕腳的關門。

        “嗯”他關上了門，緩步朝我走來：“我來看看你”

        “看我？”我有些不解。

        “我剛剛收到消息”他揮手，一張椅子飄了過來，落在我坐著的椅子邊上，他坐了上去：“地牢的守衛說，希爾瓦娜斯帶著你的手諭把奧蕾莉亞帶走了？”

        “不是帶走，是放走”我糾正道。

        他沒有接話，而是伸手用拇指拭過我的臉：“你哭過了？”

        他看著不太高興：“希爾瓦娜斯欺負你了？”

        “這個問題，你是以國王的身份來詢問的，還是以父親的身份來詢問的？”我問道。

        他頓了頓，嘆了口氣，縈繞著奧術光輝的藍色雙眼注視著我：“我是你的父親”

        “那么，我就可以選擇不回答”我說著，把桌上寫了一半的兵役提案甩給他：“有空關心我的情感問題，還不如來關心關心我的工作，快來幫我看看這份資料寫的怎么樣”

        他接過了那份寫了提案草稿的卷軸，一邊看，一邊回復我上一句話：“作為父親，關心孩子的情感問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作為孩子，偶爾叛逆抗拒父親的關心，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我說著，從左手邊的抽屜中抽出了一塊濕巾，簡單的清潔了一下自己的臉。

        “奎爾薩拉斯從軍以自愿為主”他擰起眉頭：“自達斯雷瑪·逐日者建國開始，直至今日，歷經數千年，我們從未強迫子民，將他們逼上戰場”

        “我沒有要強迫他們上戰場，只是希望他們能夠在服役的過程中，多少學一些防身的本領，日后遇到了外敵入侵，也能增加生存幾率”我向爸爸解釋道。

        當然，我的本意主要還是為了擴大軍隊數量。

        只是這不能直接說出口，不然就算我能夠與銀月議會中務實的那批長老達成共識，也無法通過‘奎爾薩拉斯英明仁慈的國王’安納斯特里亞這一關。

        “奎爾薩拉斯非常安全”安納斯特里亞堅持道：“不需要強迫子民們去做不想做的選擇”

        “安全？”我為他自欺欺人的本事發笑：“死在獸人和巨魔武器下的子民尚且尸骨未寒，你卻在這里言之鑿鑿的說安全？”

        “我已經下令讓魔導師、法師們去研究更強大更穩定的防御法陣了，這種事情不會再次發生”他看著我，正色道：“奎爾薩拉斯會保護她的孩子，而不是不顧意愿的把所有孩子送上戰場，逼迫他們學會自己保護自己”

        “防御魔法陣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我反駁道：“您忘記巨魔之戰了嗎？達斯雷瑪布下符文石時也覺得這些防御法陣能夠抵御一切外敵的窺伺，但只要他們想入侵奎爾薩拉斯，總會有辦法破解法陣的”

        “就算巨魔之戰打的這樣慘烈，我們也沒有強迫奎爾薩拉斯的子民上戰場”他將視線從卷軸上移開，注視著我：“所有參與巨魔之戰的奎爾多雷，都是自愿的，自愿為奎爾薩拉斯捐軀。奎爾薩拉斯是我們的家，奎爾多雷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我們擁有更多的資源更強大的力量，所以就應該由我們保護他們，而不是自持身份高貴力量強大去壓迫他們”

        我感覺到無比的辛酸與難過。

        不是因為爸爸否決了我的提議。

        而是為了，奎爾薩拉斯有這樣一位仁慈軟弱的國王而難過。

        在他的帶領下，奎爾薩拉斯僅能固守一地，絕無如卡多雷一般強大的可能。

        “奧蘇安……我的孩子，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他站了起來，手輕撫過我的頭頂：“但你要記住，你的提案關乎奎爾薩拉斯數十萬民眾的生息，你不能被心情左右”

        “你需要時間平復心情，不需要那么快的投入工作，我可以等，奎爾薩拉斯的民眾們也愿意等”

        “你好好想想，我不打擾你了”

        說完，他緩步走到門口，輕手輕腳的開門出去了。

        等？

        可笑……

        人族步步緊逼。

        奎爾薩拉斯哪里來的時間等？

        改革迫在眉睫，只有恨時間不夠，速度不夠，效率不夠的道理，哪里有多余的時間來等待？

        對，時間不夠……

        我沒有那么多的時間供我發脾氣，供我平復心情了。

        我要先把兵役提案寫完，與兵役提案一同推行的奧術軍工廠、后勤工廠和收稅制度改革的提案也要一并寫完。

        之后的幾天，我都沒有出過房門，能不睡盡量不睡，依靠著意志力和在傷口附近涂上刺激性藥物的疼痛感保持清醒，直到把第一版的改革事項提案全部寫完。

        我用奧術魔法將這些提案復制了七份，讓希瑞將這些卷軸和我根據每位長老性格附上的信件分別送往七位銀月議會長老的住處。

        然后，我又根據兵役提案的內容，重新寫了一份措辭更為委婉溫和的提案，帶著這份提案去會見了我的父親——奎爾薩拉斯的國王安納斯特里亞陛下。

        我沒有想要依靠這份措辭更加委婉的提案說服他，讓他通過兵役提案。

        對此，我已經不抱希望了。

        我只是想用這份提案向他表態，告訴他我愿意聽從他的教導，更改我的態度，變更我的想法。

        我會向著他所期望的方向，改進我自己。

        我所謀求的是奎爾薩拉斯的強大。

        奎爾薩拉斯要強大，就一定要改革。

        如果作為王子，我沒有資格去推行改革，那么我就去做國王。

        我心平氣和的向他解釋了這份提案，心平氣和的再次接受了他的否決。

        “爸爸”拿回提案的我并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原地，仰起頭看向坐在王位上的安納斯特里亞陛下：“我有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他對我愿意改正的態度很滿意，欣慰的看著我：“問吧”

        “我要怎么樣才能做好一位國王呢？”

        “國王？”他饒有意味的復述了一遍這個詞匯，拍了拍他那張寬闊的王座，示意我過去坐下。

        這張做工精致的鳳凰王座相當寬敞，我坐進去后也并不擁擠。

        他伸手攬住我的肩膀，目光慈愛：“實際上我也不太清楚”

        “但是，我覺得……”他的神情中帶著些許的懷念：“就能力而言，親愛的，你已經可以勝任國王的職務了”

        “就能力而言？”我問道。

        “是的”爸爸從抽屜里取出國王的印信，隨意的放在桌上：“我的孩子，只要你想，我隨時都可以傳位給你……只是，我還有些疑慮，或許我需要你的保證”

        “什么保證？”爸爸心目中對我的評價之高，令我感到詫異，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能夠勝任國王這份職務，但他卻如此的相信我。

        “公正”他說著，愛憐的撫了撫我的長發：“作為國王，一定要公正”

        “親愛的，我否決了銀月議會對奧蕾莉亞的判決，要求審判延期時，你是不是覺得很難過？”

        “嗯”我點頭肯定，本來還想多向他描述幾句我當時的心情，但最終也只是動了動唇，沒有能說出什么。

        “作為父親，我當然想要傷害了我孩子的罪犯付出代價，但我不僅僅只是一位父親，我還是國王，而這場審判，我是以國王的身份而非受害者家屬參與的，作為國王，我必須要恪守公平，我要保證這場審判的公平”他說道。

        “爸爸，你覺得那場審判不公平？”我反問道。

        “不公平”他再次注視著我，說道：“至少就謀害王儲這一項來說，不公平。動手的是希爾瓦娜斯，奧蕾莉亞至多算是導火索。哪有放過主犯，卻嚴懲從犯的道理？”

        “這樣啊……”我擺出一副受教了的姿態。

        “奧蘇安，我和銀月議會的長老們都對你很滿意，我們相信你一定能勝任國王這個職務，帶領奎爾薩拉斯走向更美好的未來”他說著，擰了擰我的臉頰：“只是你要記得，作為國王一定要在處理奎爾薩拉斯事務時恪守公平，將心比心，以心換心，這樣奎爾薩拉斯的子民們才會發自真心的愛戴你”

        “我知道了，爸爸”我重重的點頭，露出笑容。

        爸爸見我毫無抵觸的接受了他的批評，也很高興。

        將心比心，以心換心，才能得到奎爾薩拉斯子民的愛戴。

        我知道了。

        只是，爸爸啊……比起愛戴我，我更希望他們畏懼我。

        人類也好，精靈也好，總是這樣的，畏威而不懷德。我要使用他們，只需要讓他們畏懼，讓他們順從就夠了，不需要被愛戴的。

        “爸爸，我想做國王，你愿意退位嗎？”我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更加稚氣一些，滿目單純充滿希冀的看向他，征求他的同意。

        “好啊”他同意了：“那我的寶貝，想要什么時候做國王呢？”

        “過幾個月吧，我要出去一趟，把孩子帶回來，順便在外面待一段時間平復感情的創傷”我估算著：“不過，準備工作的話，現在就可以開始了”

        “孩子？”他露出了震驚的表情：“希爾瓦娜斯懷孕了？”

        “不是她，是我生的”我看著他愈發震驚的表情，有些苦惱于應該怎么解釋：“具體說比較復雜，你知道是用魔導技術生出來的就可以了”

        “那，孩子的‘minda’是？”他向我確認道。

        “希爾瓦娜斯……”說出這個名字之后，我見到爸爸露出了‘你打算怎么和她解釋的表情’，沒等他說話，就趕緊繼續道：“但是她不需要知道，我已經和她分手了”

        “這樣啊？”爸爸的表情有些糾結。

        “嗯”我點頭，再次重申：“我很難過，所以要出去一段時間，平復感情的創傷”

        “那，去吧”他頓了頓：“你好好放松，繼位的事情，我來辦”

        “還有……人族國王的聯盟那邊傳信過來，通知我說奎爾薩拉斯對奧特蘭克領土分配的要求被通過了”他遞了一封上面粘著一根棕色翎羽，已經被拆開過的信件：“雖然我們這群老骨頭都不太理解你究竟為什么要奧特蘭克的領土主權，但我們相信，你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一定是為了奎爾薩拉斯擁有更好的未來。我們都相信，你會給奎爾薩拉斯帶來更美好的未來”

        我接過了那封信，沒有說什么。

        我的鼻腔酸酸的，我覺得我不配這樣高的評價。

        離開奎爾薩拉斯之后，我先是去了諾森德，把莉德帶了出來。

        相較于諾森德的那口魔法井，我更希望她能在奎爾薩拉斯的太陽之井出生。

        之后，我去了庫爾提拉斯。

        我需要人類盟友，相對而言，沒有比普羅德摩爾家更加合適的選擇了。

        因為德里克的緣故，戴林與他的妻子凱瑟琳一直對我心存感激，比較容易爭取，國家收入主要依靠航海貿易這點也與奎爾薩拉斯相當合拍，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有爭霸的雄心。

        我在庫爾提拉斯住了一段時間，與戴林商討了幾條新的貿易路線，還遇見了一個小姑娘。

        戴林的女兒，吉安娜·普羅德摩爾。

        一個可愛又有魔法天賦的小姑娘。

        在庫爾提拉斯散心的那段時間，我住在自己用魔法制造的冰塔中，這座一夜之間建成的高大建筑引起了小姑娘的好奇。

        我向她解釋了魔法的概念，之后她就天天纏著我想要學習‘如何用魔法為自己建造一座冰雪王宮’，拗不過她的糾纏，我就教了她幾個小把戲，然后發現她的天賦還挺高的。

        戴林在聽我說了吉安娜擁有魔法天賦后，開始糾結是否要聯系達拉然。

        我則向他推薦了奎爾薩拉斯的魔法學院——女校，居住環境優越，師資力量與達拉然不相伯仲，甚至還有艾澤拉斯最強大的法術麥格娜·艾格文作為客座教授。

        于是，回奎爾薩拉斯的我，帶了新的盟約，幾條新的貿易路線，還有一個嶄新的魔法學徒。

        我本來是想讓麥格娜教吉安娜的，但最終因為麥格娜專攻奧術魔法，不會‘用魔法建造冰雪王宮’，吉安娜還是成了我的學徒。

        加冕儀式的前期準備進度過半，戰后掃尾工作、人員升遷名單已然塵埃落定，銀月議會那里也與我達成了共識，改革法案蓄勢待發。

        我的布局才剛展開。

        尚在中局。

        泰瑞納斯，洛丹倫……

        我的報復，奎爾薩拉斯的報復，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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