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萬和粗略地估計了一下,地上的尸體至少有兩百具。
“他們?”
他用征詢的目光看向萬屠。
這些尸體的死因差不多,都是喉頭中了一刀切開了半個咽喉。
其中不是沒有人試圖反抗。
確切點說是沒有人不反抗。
但無論是奮起還擊還是拋棄同伴逃走,倒下的范圍都沒有超出竹林的邊界。
當武力差距大到了一定程度,人數就是虛妄。
“這些都是歷年來世家安插到慎行司里的人手!
萬屠淡淡地道。
萬和了然。
沒有人喜歡自己身邊全是別人的耳目,就跟他清理萬府下人一樣。
“大概是吧!
結果下一句他就聽到萬屠自己都不大確定的聲音。
好家伙,感情是有點懷疑的都殺了?
萬大長老突然發現地上有些死人那死不瞑目的表情也不是沒來由的。
“局勢已經緊張到這程度了嗎?”
萬和好奇地問。
從當初世家敢于出手阻撓朝廷出兵,致使黃天道坐大來看,占據上風的是他們。
萬屠這樣毫無顧忌地殺戮,真的不怕激怒對方?
“熊王郝三家,與屠家共治天下,要說局勢緊張,早就緊張了幾百年!
“王家與郝家,當初一個是太祖的仆人,一個是太祖的朋友,所以起初都還算老實。”
“而熊家,一直都有不臣之心!
“從世宗開始,就在暗地里掀起各種詭風譎雨。”
“不過受到屠王郝三家的共同壓制,一直翻不起什么大的浪花!
“但人是會變的。”
“出于利益或者說野心,王家與郝家竟然一天天向著熊家靠攏。”
“三家背地里守望相助,削弱屠家!
“時至今日,屠家即使擁有大義的名分也節節敗退!
萬屠頓了頓,沒好意思說本該是屠家有力支柱的天啟帝處處不配合。
這才是屠家在這一代急驟衰敗的原因。
由此引發的連鎖反應就是失去屠家大部分支持的天啟帝行事處處擘肘。
竟然出現了無法調兵平叛的奇景。
“聽起來,好像世家里面最強的是熊家?”
萬和摸了摸下巴。
他本來以為屠家當仁不讓。
“這個熊……”
“難道就是那個熊?”
萬屠微微頷首,沒有因為他的話繞口令一般而聽不懂。
“不錯,就是當初大楚的那個熊。”
大楚熊氏,曾經雄霸這方天地上萬年之久!
底蘊雄厚。
萬和估計,如果不是蜀山派當年摧毀郢都的同時,也殺死了里面無數熊氏精英……
即使天地大變,大炎太祖也無法完成推翻熊氏統治的壯舉。
延續至今的世家熊氏,恐怕在當年就是連郢都都沒有資格住進去的偏遠旁支。
“禍兮福之所倚……”
萬大長老喟然長嘆。
說起來熊家還得感謝他。
當初如果不是他咒殺了大楚皇室的三尊老祖,大楚不一定會亡。
大楚不亡,有那么多直系宗親在,就輪不到熊家出頭。
“熊家念念不忘的,無非就是復辟!
萬屠嗤笑一聲:“而王家與郝家,誰做皇帝都是做,對他們影響不大!
“甚至說不定他們也在暗中覷覦哪個位置!
“屠家更是可笑,枉然自居世家第一!
“因為記恨陛下,不但不全力支持,反而暗中扯了不少后腿!
“全然忘了陛下一倒他們就是個普通世家。”
“也不知道憑什么妄想下一個做上皇帝的就是他們。”
如今,熊家已經露出了獠牙。
局勢一觸即發。
他們聯合王和郝,朝堂中就占據了超過八成的位置。
拱衛帝都的禁軍,又盡數在王家手里。
“只要他們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掉陛下,翻天覆地指日可待!
到時候屠家別說做個普通世家。
活著都是奢望。
“那么你怕嗎?”
萬和沉吟一下,問了個有些侮辱萬屠的問題。
畢竟就天啟帝那副做派來說,他看不出有什么能讓那位陛下懼怕。
所以不用問了。
“怕啊!
萬屠理所當然地答道:“我們萬家跟陛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真打起來,怕不是要玉石俱焚!
萬和失笑。
一個外人,竟然比屠家對天啟帝還著緊些。
明明萬家父子只要跑路,沒幾個人會愿意招惹他們。
“有破局的法子嗎?”
他無聊地蹲下身,隨手咬破手指在眼皮上畫了兩道淡淡的血痕。
講真,萬大長老的皮越來越厚,他自己都快咬不破了。
在萬和打開靈性的視野當中,每一具尸體之上都站著一個模糊的靈魂。
失去地府的梳攏與指引,它們本該兇戾無比。
然而虛弱與懵懂的本質,讓它們只能被束縛在身體附近,靜靜迎來魂飛魄散的結局。
怨氣沖天而起。
扭曲糾集在半空,像鬼怪一樣舞動。
每每沖向萬屠,就被他身上熊熊燃燒的血煞之氣焚成灰燼。
唰!
萬和右手猛地一揮。
面前虛弱的鬼魂被他的掌風斬成兩段。
鬼魂臉上浮現痛苦之色,掙扎著想將身軀合到一起。卻始終無法做到。
最后化作一縷輕煙,鴻飛渺渺。
被抹去了在天地間最后的一絲痕跡。
“殺。”
萬屠理所當然地回答。
何以解憂,唯有屠刀。
既然他屠萬城已經回到了上陽城,上陽城的環境又對他不友好,那就自己動手清理出一個友好的環境。
只要他按部就班,一個個敵人地挨個殺下去,終有一天眼前不再有阻礙。
到時候什么局都破了。
“你這是不過腦子的做法!
白老鬼的原話。
現在萬大長老原原本本拿來,對著萬屠嘆氣。
萬屠看著萬和蹲在那里胡亂比劃,劍眉一聳:“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我……”
萬大長老頓時語塞。
他有個屁的好法子。
剛才那句話就是當年白奉仙用來挖苦他的。
雖然萬大長老在修行戰斗上天賦過人,但處理瑣事就是一個莽字。
不管什么絕境,被他以絕對的力量碾壓過去都會出現一線生機。
說到底,其實就是因為自身太過強大。
沒等他想起來用腦子,敵人就已經倒在了他手底下。
這一世雖然還沒有那么強,卻有萬屠跟萬老頭頂在前面。
照樣順風順水。
“我又不知道情況,沒法給出具體的建議!
萬和面不改色地道。
比如萬家父子跟天啟帝究竟暗地里有什么準備,才如此有恃無恐。
想要他承認光長了張嘴是不可能的。
萬屠呵呵一笑,看出了萬和的心虛。
“那就隨便出個主意。”
他溫和地道。
啵!
萬和隨手一抓,讓一個茫然的靈魂像泡沫一樣消散。
直接暴露在天地之中,對于這些鬼魂也是一種巨大的傷害。
與其讓它們毫無希望地在這里遭罪,還不如萬大長老送它們一程。
他看著靈魂消失在虛空之中,拍拍手站了起來。
“殺?”
復制萬屠的答案,萬大長老毫不臉紅。
因為換他來,也是這種做法。
萬屠啞然。
父子倆對視一眼,哈哈笑了。
……
“姓東,名門!
“年齡三十六,身體高大粗壯,臉上有獨眼一顆!
“忝為慎行司黑衣行走。”
一個穿著黑衣的官員,滿臉笑容地遞給萬和一張寫好的文書。
上面簡單記錄了獨眼人東門的外形官職。
對于萬和堂而皇之帶著一群獨眼人來求官這種事,文書處的官員是拒絕的。
他雖然不敢公然反對,但他可以消極怠工。
沒有人辦事,看萬和還能怎么辦?
所以他死了。
下面的副職成功上位。
這黑衣官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獨眼人東門剛報了個名字他就一揮而就。
特征如此鮮明的人,寫起來簡直不要太容易。
不像有些人,是真的讓人為難。
他們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甚至連五官大小形狀都毫無特色。
簡直讓經手的人愁白了頭發。
萬和拿過來看了看,不置可否。
他的手上還沾著正職的血跡,讓黑衣官員覺得尾椎都是涼的,急忙討好地笑,就差沒搖尾巴了。
說到尾巴,他想起來自己的小妾好像就有一根。
搖起來頗有情趣,明天要不要借來用用?
“下一個。”
萬和放下文書,隨口吩咐。
東門的名字到底該怎么叫關他什么事。
一個獨眼人推門就走了進來。
黑衣官員急忙執筆。
“……身材……臉上有獨眼一顆……”
真是走運,跟先前一個一樣特點分明。
萬和接過文書看了一眼,在黑衣官員面前抖了抖:“這兩張除了名字不是都一樣嗎?”
“沒問題嗎?”
黑衣官員額頭的汗唰一下就下來了。
可不是好寫嗎?
這兩個獨眼人站在一起他根本分不出誰是誰!
“沒問題!”
他硬著頭皮道。
只要下一個人他能寫出特點來就行!
“那就好!
萬和點點頭。
只要這些獨眼人的身份能入了文檔得到朝廷承認,他是不在乎文書有什么問題的。
難道還會有人能冒充他們?
又一個獨眼人走了進來。
黑衣官員手里的筆像是突然有了千斤重,怎么也落不下去。
這世間怎么能有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
妖怪也不能這么不講道理!
“三胞胎,一定是三胞胎!
他暗暗安慰自己,咬牙又寫下了一張除了名字一模一樣的文書。
然后是第四個,第五個……
當給最后一個獨眼人開了一張一模一樣的文書之后,黑衣官員終于崩潰了。
噗通坐到地上,覺得自己的前途大概是沒了。
萬和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獨眼人的血脈過于強大。
就連東山晴那樣強橫的妖怪,都沒辦法在后代身上烙印下屬于自己的痕跡。
所以除了細微處,這些獨眼人最大的不同大概只有身高。
完全可以當成一胎十幾胞來看。
“他是什么官職?”
看著黑衣官員哭喪著臉將十幾張文書入了檔,萬和隨手一指地上的尸體。
那是黑衣官員辦事如此乖巧的原動力。
也是他曾經的頂頭上司。
那一身紫衣耀眼無比。
“紫綬金章!
黑衣官員一個激靈,以為萬和在敲打自己,急忙站直了。
慎行司自司主萬人王以下,只有三個品級。
穿灰衣的捕風密探,穿黑衣的黑衣行走,以及穿紫衣的紫綬金章。
分別相當于朝廷官制的九品,五品,以及三品。
比起九品灰狗的受人蔑視,寥寥幾個三品金章是實打實的位高權重。
“給他補一個!
萬和伸手指了指獨眼人東門。
他今天就打死了倆,萬屠又殺了幾個。
空缺應該多的很才是。
“這樣不妥!”
黑衣官員下意識地就要拒絕。
官員任命豈能如此兒戲!
剛寫了黑衣就要換紫衣。
當朝廷的官位是窯子里的姑娘,想上就上嗎?
“不行嗎?”
萬和疑惑地摸了摸下巴。
黑衣官員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看到了自己的老上司。
整個頭都被拍爛了,真慘哪……
“沒問題!”
黑衣官員拍著胸脯保證。
慎行司又不是他家的,他操的哪門子心?
更何況人家還手持天啟帝的令牌。
……
功德坊,木家。
小胖子木仁真煩悶地踢了一腳自己的沙包。
人肉沙包牛二立刻抱著腳跳了起來。
他的臉憋成了綠色,卻不敢大聲喊叫。
木家家規森嚴。
下人被主人責罰的時候如果大聲喊叫,則視為意圖敗壞主人的名聲!
名聲的重要性不問可知。
比性命都重要。
所以上一個喊出聲的下人墳頭的花都已經三尺高了。
他被埋在花園里做了花肥。
“可恨!”
木仁真連著又踢了牛二兩腳還不解氣。
“說,你是不是故意不帶銀子的。俊
他從小就有一種天賦,能看到許多常人看不穿的東西。
當看到萬和二人第一眼的時候,就直覺這兩個落拓漢子不同尋常。
給他做下人絕對合適!
可惜兩人根本沒搭理他就走了。
事后歸結,小胖子將失敗的原因歸結到了銀子沒給足上。
所以全都怪牛二荷包里只有兩角碎銀。
“我們再出去走走,說不定還能碰上那兩個人!”
他很快就下定了決心。
為了早做準備,他甚至已經偷偷托人將金項圈換成了銀子。
足足五百兩,不信晃不瞎那兩個家伙的狗眼。
“我的小爺,不可以!”
牛二大驚。
木家老太爺已經下了嚴令,最近無事不得外出!
木仁真生氣了頂多踢他兩腳,違反了老太爺命令必死無疑。
“我們偷偷溜出去!
木仁真自然也是知道這條禁令的。
他眼珠一轉,建議道:“我知道一個狗洞……”
牛二堅決不從。
開玩笑,他家小爺也不看看自己的體型。
狗洞就在那里他也知道。
問題是他牛二鉆的過去你能嗎?
“狗奴才!”
堂前上演了一場追逐鬧劇。
木仁真嘴上雖然兇,下手卻有底線,牛二自然不怕他。
不該答應的一個字都不松口。
“要是換成別的小主子……”
他心中暗自慶幸。
砰!
這一走神,他突然撞上了一堵墻。
牛二坐在地上頭暈眼花地抬頭,就看到一個高大的少年站在他的前面。
“饒……”
他頓時魂飛魄散。
大房的少爺木天成是出了名的殘暴!
撞在他手上的下人……
喀嚓!
小胖子木仁真還沒來得及喊出住手,就看到牛二的脖子彎到了背后,臉上最后的神色全是絕望。
“二弟,你對這些下人太仁善了!
木天成笑著跟木仁真打了個招呼,很好地隱藏起了眼中的不屑。
小胖子木仁真已經呆住了。
牛二從他小時候就跟在他的身邊,與其說是下人,不如說是玩伴。
就這么突然死掉了。
“木天成,你這個禽獸!”
良好的家教,讓他一時只能想到這個詞。
木天成臉色一沉:“二弟,你這樣說話我可不能裝作沒聽到!”
他抱著胳膊,揚起下巴,傲慢地走向小胖子。
論武學天賦,他完全可以讓木仁真這個廢物兩只手。
木仁真臉色煞白連連后退。
他一時間后悔覺得自己不該觸怒木天成,又覺得不該這樣想。
混亂之下,也不知道哪個想法是對的。
“怎么,你剛才的氣勢呢?”
木天成低頭俯視木仁真。
當他興奮的時候,兩只眼睛一個大一個小,里面跳動著絲絲暴虐。
一點點將手伸向木仁真的脖子。
“怎么,你還想殺了你二弟?”
一個冰冷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
小胖子木仁真渾身一松,大汗淋漓地逃了開去。
聲音的主人是一個滿頭銀發的男人。
他神色憔悴,身上冒著酒臭。
“爹……”
木仁真低低地叫了一聲。
“原來是二伯。”
木天成迅速換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
只是低垂的眼中全是不屑。
這個二伯自從當年看走了眼,讓女兒被一個不知道哪里來的外鄉人拐跑了,就一直借酒澆愁。
時至今日已經是個廢人。
如果不是當年底子打的好,又比他大了許多。
他一定要讓這個倚老賣老的老東西知道厲害!
只不過二房如今還有些用處,連他爹偶爾也要籠絡幾分。
“你比你弟弟足足大了六歲,也好意思欺負他?”
“滾滾滾!”
白發男子說話絲毫不留情面。
木仁真今年八歲。
也就是說木天成十四,年齡接近是木仁真的兩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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