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木天成自然不覺得自己是以大欺小。
生的早也是一種本事。
木仁真怎么不比他早生六年?
所以靠著比木仁真多鍛煉了六年的武力去欺負這個二弟,也全是他自己的本事!
但二伯就不一樣了,居然仗著早生了幾十年來訓斥他,真真是不要臉。
木天成只能壓制心中奔騰的戾氣,皮不笑肉不笑地道:“是是,侄兒這就滾,您老人家注意點,可別把自己喝死了!”
說完之后,他冷哼一聲,昂首挺胸地走了。
木仁真聽到他諷刺自己父親,本來想出聲反駁。
但他平日里被打的多了,竟然沒敢出口。
所謂的倔強勇敢,終究還是書本上比較多。
現(xiàn)實里,人被打就會老實。
白發(fā)男子看著他的表現(xiàn),暗暗嘆了口氣,眼中閃過愧疚之色。
這些年來,是他對這個兒子看顧的太少了。
“玩去吧。”
他溫和地摸了摸小胖子的頭。
“爹,你放心,我一定把姐姐找回來!”
木仁真任由大手覆蓋在自己的額頭,大聲地道。
“談何容易……”
白發(fā)男人臉上的憂愁之色更濃。
他這些年動用了一切關系尋找自己的愛女。
為此,公務也疏忽了,前途也不要了。
然而一無所獲。
如果不是對方每年都有東西送到木府,他都要以為人已經(jīng)不在了。
木仁真有這個決心,將來一定會是個好孩子。
“真的!”
木仁真信誓旦旦地道:“我發(fā)現(xiàn)了兩個特別合適的下人!”
“我有預感,只要能收服他們就能找到姐姐!”
……
小胖子的預感正確與否先不論,萬和只知道他得趕緊跑。
反正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
萬一宋慈反應過來有了萬大長老他就無需那么勞累……
“我說,你們能不能不要這么猴急?”
萬和走在路上,行人紛紛退避。
跟來時人人矚目的待遇完全不同。
好不容易他才反應過來,是這些獨眼人的鍋。
慎行司直屬于天啟帝。
內(nèi)部官員的任命只要有司主提名,再報到宮中請?zhí)靻⒌鄄脹Q就行。
萬和拿著腰牌去辦事,一路通暢。
當然,最主要的是萬屠把可能存在的刺頭都殺光了。
別說官身,連官服都先發(fā)下來了。
這些鄉(xiāng)下來的獨眼人,第一時間就全換上了。
此刻挺胸腆肚,一水的黑衣黑帽跟在萬和身后。
哦,還有一個全身絳紫的東門。
一個紫綬加十幾個黑衣,這種陣容足以將一般人破家滅門。
人見人怕。
恍惚間,萬大長老險些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橫斷城,變成凈街虎。
他苦口婆心,也沒能勸得獨眼人們先換下衣服。
在這些獨眼人樸素的腦海里,這身黑皮大概就是他們的立足之本。
等到了萬府門口,萬和一個箭步就搶先躥了進去。
愛誰誰,他萬大長老不奉陪了。
反正有了這身皮沒人敢輕易地動這些獨眼人倒是真的。
萬府沒了下人,顯得荒涼許多。
獨眼人的家眷輕易也不往外面跑。
寒風蕭瑟,卷著落葉在路面上滾動。
萬和走了許久也沒碰上一個人。
忽然,他若有所感,抬頭望去。
東山晴斜依著樹干,叉開兩條筆直的大長腿,毫無形象地癱在一根丫字形的樹杈上。
她兩眼無神地望著天空,形狀飽滿的臀部剛好陷在樹杈的中央。
本來就不高的裙擺,幾乎全褪到了腰上。
“沒穿……”
萬大長老默默轉過了頭。
這一刻,在這頭母狼的身上,人類與妖怪的審美達到了統(tǒng)一。
“怎么,難道你被人拋棄了?”
萬和嘆口氣道。
有時候,安慰人并不一定需要苦口婆心。
適當開句玩笑也有助于對方緩解壓力。
他記得先前聽人說東山晴出門訪友去了。
敗興而歸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東山晴聽到有人說話,豎在身后的大尾巴猛地抖了一下。
“也可以這么說。”
她有氣無力,一副心喪若死的樣子。
“真的?”
萬和突然來了興致。
他本來以為這頭母狼在感情上有點死心眼,所以才空守在山頂幾百年。
沒想到好像另有故事啊?
萬大長老原先對感情糾葛不感興趣。
真的。
但自從聽了萬屠離奇的感情故事,突然覺得也挺有趣的。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開導一下東山晴。
絕對不是想看熱鬧。
“我當年在上陽城游歷,也認識了不少人。”
“其中甚至有三公這樣的大人物。”
東山晴緩緩開口。
她并不避諱,顯然也有找人傾訴的欲望。
“多年以后重游,我第一個去找的是鴻臚寺卿……”
萬和點點頭。
鴻臚寺主管朝廷禮儀,直接下屬于禮部,
大鴻臚也算是朝廷要員,相對之下又不那么惹人注目。
東山晴選定第一個拜訪他,可見也是下了心思挑選人選的。
“然后呢?”
“然后?他死了。”
“呃……”
萬大長老有些無語。
看來東山晴的狀態(tài)跟這個人沒什么關系了。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
他好言安慰道:“想開點。”
“好好跟別的老朋友敘敘舊也就過去了。”
然而東山晴根本沒聽他的話,夢游一樣道:“接著我又去國子監(jiān)拜訪了劉祭酒。”
“他當年風度翩翩,學識淵博,是個很好的年輕人。”
“可是……”
萬和眨了眨眼睛,有不妙的感覺。
“也死了?”
他試探地問道。
“對,也死了。”
東山晴懶洋洋地翹起了一條腿,搖晃了幾下。
“他兒子繼承了他的相貌,可惜沒有他的心胸。”
“竟然呵斥我為異類,讓我滾出去。”
“咳……”萬和咳嗽一聲。
他安慰東山晴道:“人家沒有當場報官把你抓起來已經(jīng)很厚道了。”
話雖然難聽,但是是大實話。
妖怪在上陽城實在鬧不起什么風波。
“也許吧。”
東山晴還在上面搖晃,晃得樹木都咯吱作響。
萬和不自覺地抬頭看了一眼,感覺自己的方向不大安全。
他不聲不響換到了東山晴的側面。
“第三個,我去找了禮部的孫侍郎。”
獨眼人如果要經(jīng)由朝廷取得合法身份,大概率要坐落在禮部。
這頭母狼結交人的目的性很強。
“他兒子倒是客客氣氣,就是話里話外總是在暗示我。”
暗示什么,不用說萬大長老也懂。
畢竟東山晴的臉和身材都過于犯規(guī)。
配合上渾然天成的妖冶魅惑風情很少有男人抵抗的了。
只是他聽著聽著覺得有點不對。
“孫侍郎也死了!?”
萬和愕然道。
這頭母狼什么運氣,結交一個死一個。
“死了。”
東山晴木然道。
然后她一口氣報出了一長串的名字。
全死了……
萬和捏了捏額頭。
他已經(jīng)回過味來了。
聽這么多還聽不出問題那就是傻了。
“你上次是什么時候來的上陽城?”
“重要嗎?”東山晴微微側頭,用麻木的眼神看了萬和一眼。
然后給出了一個讓萬大長老哭笑不得的答案。
“兩百年前。”
兩百年前……
你認識的人他么的早化成灰了吧!
而且接待這頭母狼的也未必是她朋友的兒子。
至少是孫子!
“收斂一點,我全看見了。”
萬和實在懶得搭理這頭母狼了。
他提醒東山晴一句,轉身要走。
“沒關系。”
東山晴低頭看了一眼下半身,無所謂地道。
當她還沒化形的時候,根本就不穿衣服。
現(xiàn)在露一點怕什么。
“可是他們就在我后面。”
這個他們指的是獨眼人。
東山晴孫子的孫子。
“……”
東山晴的位置很高。
得到萬和的提醒,她立刻就發(fā)現(xiàn)了頭恨不得低到褲襠里去的獨眼人們。
那些眼神過于好使的家伙,大概早把不該看見的看見了。
這頭母狼陡然跳了起來,消失在萬府深處。
……
“吾兒好像察覺到了什么啊……”
天啟帝悄無聲息地從一道暗門走了出來。
萬屠背對著他站著,毫不吃驚。
“那是我兒子。”
他首先跟天啟帝強調了一遍,才接著道:“小和從小就是個細心的孩子。”
細不細心什么的,天啟帝根本不在意。
他就想知道萬和什么時候才能叫他爹。
但這時候不適合說這種話。
“有什么你不妨交給他去做,也許有意外之喜。”
天啟帝對萬和的信心,竟然比萬屠還要多一點兒。
萬屠默然一陣。
“再說吧。”
天啟帝也不強求。
他提筆輕輕在紙上寫了一個人名。
側頭欣賞了一會自己的筆跡之后,提起來給萬屠看。
“我們想要進入熊家祖地,這個人大概可以爭取。”
萬屠看了一眼,就點點頭。
“我知道了,回頭我親自去接觸看看。”
他不需要當場知道詳細資料。
慎行司只要知道個人名,就能把人查到祖宗十八代。
“交給你了。”
天啟帝很滿意萬屠做事的態(tài)度。
想要拍拍萬屠的肩膀,卻被萬屠一眼瞪了回來。
“三十六根陣樁已經(jīng)齊備,我看他們拿什么跟我對著干!”
他毫不尷尬地順手摸了摸自己的頭,哈哈大笑。
忍字頭上一把刀。
十幾年下來,天啟帝感覺自己已經(jīng)被戳的千瘡百孔。
是時候讓那些蠢貨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了。
……
獨眼人東門的急迫程度出乎萬和的意料。
或者說是他老婆過于急迫。
他們回到萬府不久,萬和就聽到東門一家在套車了。
一個紫綬金章的身份,似乎給了他們無窮勇氣。
“也就糊弄糊弄普通人家罷了。”
萬和搖搖頭。
不過東門的老丈人當初能看上他編造出來的身份,家世也就那樣了。
他悄悄跟了上去。
高大的身形混在一眾獨眼人當中毫不起眼。
“這家伙得意忘形,肯定要被老丈人打出來。”
在萬和看來,循序漸進才是王道。
東門這么多年躲著岳父一家,總得給人家一個接受的過程。
現(xiàn)在這么大剌剌上門,還帶了一群疑似去示威的獨眼人,哪個老丈人都忍不得。
“兄弟,你怎么捂著半邊臉?”
一個同樣落到后面的獨眼人甕聲甕氣問萬和。
“水喝多了,浮腫。”
萬和隨口答道。
“兄弟你的眼睛怎么歪了?”
“落枕了。被枕頭擠的。”
“兄弟……”
獨眼人還有話想問,萬和擺擺手不耐煩地落到了最后。
他簡單改變了一下面部骨骼排列的易容還真經(jīng)不起這么盤問。
獨眼人其實想問我怎么沒見過你來著。
但想想萬和面孔很熟,肯定是自己人來著,又興高采烈地向前走了。
“功德坊。”
東門帶著隊伍,熟門熟路拐進了一個大坊門。
萬和看著眼熟,想想好像是那天想招攬他跟萬屠那個小男孩提到過的地方。
“功德坊木家……不會這么巧吧?”
他不知道東門妻子的名字。
有心問一問,看著東門防賊一樣的目光無奈放棄了。
走出獨眼人的聚居地,一路行來,這獨眼人本來沒那么疑神疑鬼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萬大長老的錯覺。
方才東山晴落荒而逃,似乎又觸動了獨眼人東門的開關。
“什么人!?”
一聲喝問聲打斷了萬和的思緒。
木府到了。
家丁打扮模樣的年輕人一邊跑過來一邊喊。
木家地位不低,實力應該也不弱。
萬和立刻得出了結論。
堂堂紫綬代領的一群黑衣就這樣被人華麗地無視了。
看那家丁的模樣,還要訓斥東門。
獨眼人東門有些手足無措。
情形出乎他的意料。
“原來是慎行司的大爺們到了!”
眼看跑到東門的馬前的年輕家丁忽然倒退幾步,差點跌到地上。
萬和注意到他的眼睛使勁擠成了一條縫,試圖看的更清楚。
“用眼睛有毛病的看門……”
這木家遲早要完。
……
木家的大爺據(jù)說剛好不在。
家丁白跑一趟,又去通知剛好在家的二爺去了。
這分明就是托詞,萬和懶得揭穿。
他偷眼去看獨眼人東門。
見這獨眼人激動忐忑,卻沒有絲毫不滿,登時知道他的老丈人大概率就是這位二爺了。
“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木家的二爺很快就到了。
他滿頭銀發(fā),看上去憔悴失意。
對著萬和等人,就是敷衍地拱了拱手。
“不遠,不遠。”
獨眼人東門慌忙站了起來,都語無倫次了。
萬和看著他的膝蓋有發(fā)軟的跡象,暗中從旁邊花盆里的觀賞木上取下一顆果子彈了過去。
“誰!?……”
東門膝蓋吃痛,吼出來半句。
“什么?”
木家二爺疑惑地看著他。
獨眼人受到朝廷特赦的事他也聽說了。
不理解,但也不反對。
天塌下來又有他什么事?
只不過看起來這些獨眼人舉止失措不堪造就。
“我是問二爺您貴姓?”
獨眼人東門諂笑著彎下了身子。
萬大長老簡直不忍目睹。
跑到木府來問主人家姓什么。
他要是有這種女婿,有多少打死多少。
“木。”
果然,木家二爺雖然回答了東門,眼神都不對了。
十幾年不見,他根本沒認出這個當年頗為中意的女婿。
獨眼人覺醒以后的相貌,跟覺醒之前完全不同。
不單是少了一只眼睛那么簡單。
他們的面孔會變的粗獷,身軀會更加粗壯。
“二伯,聽說來客人了?”
一個聲音剛剛變過來的年輕聲音拯救了東門。
回過神來,他自然也意識到了自己說錯話了。
不能怪他六神無主。
實在是他老婆太過重視這次探親,搞砸了死無葬身之地。
結果越緊張越出錯。
東門有些懷念年輕時的自己。
當時他揮灑自如,騙的木家大小姐腦子都沒了。
“當年我真的以為她傻來著……”
可惜人家的智商很快回來了,他的沒了。
……
木天成審視地看著客廳當中坐著的獨眼人們。
如果是正兒八經(jīng)的慎行司官員,他當然不敢這么放肆。
但這些獨眼人坐在奢華富貴的環(huán)境里,那手足無措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出賣了他們。
這就是一群鄉(xiāng)下人。
不,鄉(xiāng)下怪物。
狗肉上不得席面。
“不知道他們來我們木家有什么事?”
木家二爺跟東門相對而坐。
都在主位的下手。
木天成毫不客氣地走過去,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
羞辱。
他在外人面前羞辱這個二伯。
殊不知,羞辱的是整個木家。
也不知道被人看出家族不合對他有什么好處?
木家二爺?shù)拿碱^皺了起來。
他欲言又止,終究是沒有出言呵斥。
他一個大人跟孩子計較,更加丟人。
獨眼人東門眼中的兇光漸漸冒了出來。
萬和對他這份行動力還是滿意的。
“不知道這位是?”
東門一字一頓地問木家二爺。
“我弟弟的兒子。”
木家二爺?shù)氐馈?
木天成在外人面前丟了木家的人,他也做不出什么好臉色。
“親的嗎?”
獨眼人東門追問。
木家二爺不知道他為什么失禮地問這種問題。
但因為人盡皆知的緣故,還是不悅地答道:“不是。”
“我們家可是大房!”
木天成莫名地察覺到危機,肌膚一陣惡寒。
他急忙喊出了讓他自傲于木家二爺?shù)囊姓獭?
轟!
一道紅光猛然定住了他。
仿佛一座大山壓在木天成頭上,讓他動彈不得。
“我管你大不大!?”
獨眼人東門獰笑著一拳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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