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穆三了然,西辭疑問
云州邊境,三皇子軍帳中。
穆子譽指間捻著一封信,信箋上的字跡……他再是熟悉不過,是百年前自成一派的“沈體”,既有女子的柔和雋秀,又有殺伐之人所獨有的瀟灑和凌厲。
他眼中凝著滿滿的溫柔的懷念,小心翼翼地拿裁紙刀裁開信封的封口,生怕弄破了一點兒似的。再打開信封后,更是十分謹慎地取出里面的信箋。那動作慎重緊張的,好像里面裝著的是一樣傳世之寶似的。
可是對于穆子譽來說,這就是流轉了一百多年最終回到他手中的一樣寶物啊……
他神色溫柔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下去,卻每讀一個字,臉上的神情就淡下了幾分。等到終于將這一封信完完整整地看了三遍,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最初的溫柔笑意,只剩下滿滿的苦澀了。
最終,她還是不愿意欠自己的人情,竟然愿意以這種方式來償還自己那些心甘情愿做的事。
穆子譽心頭微苦,原來在她的心里,自己這樣的付出,已經算是一種累贅了嗎?
他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問三皇子妃和梓瑞郡主安好”幾個字上,他的眼中更是滿滿的痛苦。若非他總是遲了一步,又怎么會讓事情又走到今天這樣的局面?
他明明可以,明明可以找到她的……
穆子譽伏在書案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神情痛苦到扭曲。原來“造化弄人”這個詞,說的竟然就是這樣的意思。
前世他一直在怨怪自己的卑微出身,讓他沒有機會,沒有立場,更沒有資格去向沈安卿剖白自己的心意。所以他只能選擇默默地陪在她身邊。
她去邊關打仗,他就投身軍中做一名軍醫。她入宮做太子妃,后來又做皇后,他就放棄所有的封賞和官位,以一身白衣去投考太醫院,終身不娶,只為護她在后宮那個陰謀詭譎的黑暗之地安安穩穩地活下去。
直到她死,他都沒有機會將自己的感情向她透露一個字。他始終覺得,若不是自己的出身太過低微,從一開始就沒有和她站到過對等的位置上,最終一定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上天眷顧,讓他們都能重來一次。讓他重生到了皇室,成了當朝三皇子?伤麉s沒有想到,他還有機會能夠再找到她。
可是真相來得太晚。他終于知道,原來出身皇室,也并非就能凡事都隨心所欲。他的母妃早逝,他的正妃人選,就可以從外家中甄選,這還是皇上為了彰顯恩典和對蘇貴妃的愛重,才給下的恩旨。
而他的側妃庶妃,無一不是出自世代貴胄之家。不看性情如何,也不看能否和他融洽相處,只要是家世合適,就可以嫁入皇子府做妾室。畢竟堂堂皇子府,想要多養幾個閑人還是沒有問題的。
可是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啊……沒有了沈安卿,他要這皇子的身份做什么?!
可等到他終于找到了她時,她已經成為了別人的正妃,成了自己名義上的弟妹;而他也因為皇子府側妃入府,便在蘇氏求到他面前時,算了日子,給了她一個孩子。
正是因為從前在沈安卿身邊的那幾十年,他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目睹了她作為一個不受夫君寵愛的正妻,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所以在面對蘇雅雅的懇求和無助時,他做不到完全無動于衷,所以處于對正妻最起碼的尊重,他和蘇雅雅有了那一夜交纏。
可他沒想到,在蘇雅雅懷有身孕后,他竟找到了已經成為別人正妃的前世故人,他心心念念了兩輩子的故人。
他也想過就此草草過完一生,前世漫漫數十年,不是也熬過來了嗎?這樣的痛苦總歸會有結束的一天的。
可是他這一輩子,卻連像上一世那般,默默地守護她的資格都沒有了。
這讓他心里如何能甘心?!
所以在御藥房門外偶遇沈念心時,面對她步步疏離的態度,他心痛難當,終于忍不住透露出了一丁點訊息。
他知道,她會聽得懂的。
可是穆子譽卻不知道,那個時候的沈念心,已經有了穆子晏的孩子。
后來他一腔熱血,噴薄而出,連自己都控制不了的那種絕望襲上心頭。他當時以為,那大抵就是他所能忍受的痛的極限了,卻不想,他當時還是太年輕,太天真。
這一回,沈念心為了還他派無憂谷相助之情,直接借用了穆子晏的手下安插在云州和烏驪境內的探子,助他完成后續的事情。
穆子譽狠狠咬著牙,目眥欲裂,她連自己的幫助都無法心甘情愿的接受了,是永遠也不想在和他有任何瓜葛的意思嗎……
“三殿下,有人來訪。”門口有士兵在通傳,這是穆子譽在收到沈念心的來信時特意吩咐的,他不舍得讓這份喜悅被任何人打斷或分享,卻不想,當時這個命令,竟讓悲痛欲絕的穆子譽在這個時候,還能有時間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他將那封信重新疊好,工工整整地放回信封里。即便那封信的紙上,字字句句寫著的都是要與自己“斷絕關系,兩不相欠”的意思,可他仍然是當做寶貝似的,給妥帖地收藏了起來。
穆子譽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氣,總算是略略平復了自己的心情,這才道,“讓她進來吧!
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他的人,不作他想,一定是南司嵐無疑。
果不其然,他這句話話音剛落,軍帳的門簾就唰地一下被掀開了,那女人像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
“三皇子殿下!蹦纤緧剐δ樝嘤伦幼u今天卻沒有與她虛與委蛇的好興致。
南司嵐仍然鍥而不舍地道,“三皇子殿下,可是最近公事繁忙?怎么這幾日沒見你過去到山里踏青?”
穆子譽:“……”這個局面,他堂堂一國皇子,在三國軍隊對壘的時候,私自跨越國境線,跑到鄰國去踏青……?
他真的是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南司嵐這個人好了。
“自然是有公事要處理,”穆子譽也不解釋,直接應下,便道,“本殿比不得南將軍好福氣,大敵當前還能如此輕松自如。這一點,本殿實在難望其項背!
南司嵐猛地擺擺手,“唉,你跟我說這些文縐縐的,我都聽不懂。我知道你們中原人都十分有學問,我就是想問問,你還要紫薰和沉冬嗎?上次看到你采了,碰巧我昨兒個也遇到了些品相不錯的,本來想等你今兒個去的時候,送給你的。不過好可惜,等你到半夜你也沒來,本公主就只能親自給你送來啦!
南司嵐喋喋不休地說著,穆子譽卻越發地出神了。
紫薰和沉冬,都是要搜集給沈念心用的藥材。而眼下這情況看來……以后恐怕是再也用不著了吧。
“多謝南將軍好意,勞煩南將軍走這一趟,實在是辛苦了。”穆子譽有氣無力地說,“既然如此,本殿也不能讓南將軍您白跑一趟,剛好也有一分大禮要送給南將軍和貴國的女王陛下!
“怎么,三皇子殿下,你是要送我禮物嗎??”南司嵐一雙和沈念心像極了的眼睛使勁兒地眨巴眨巴,拋卻了作為統戰將軍的殺伐之氣,竟多了幾分小女兒情態的柔美,讓穆子譽不由得有些神經跳躍。
不過好在他自制力尚算可觀,沒有對南司嵐產生什么奇怪的不合時宜的想法,便道,“是,也不是!彼p笑一聲,實則是在笑自己,竟然遇上和她有關的事,就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穆子譽整理好心情,道,“這是本殿代表我大銘上下,送給貴國女王陛下的一份禮物,不出十日,烏驪駐扎在俞梁國邊境一線的軍隊,就會退兵。即便不退兵,也絕對不會再有向俞梁發難的機會!
“什么意思?”沒想到話題跳的這樣快,好好地說這禮物呢,竟然一下就轉到了和戰事有關的話題上,南司嵐險些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穆子譽好整以暇地為南司嵐解釋,“南將軍盡管等著看結果吧,不出十日,烏驪大軍的統帥,吳王向宏良本人,就會從烏驪大軍中撤走,奔赴烏驪皇城。”
南司嵐聽得一愣一愣的,雖然不明白為什么穆子譽會如此有自信,但是她腦子里只剩下一個想法——
自信的男人實在是太帥了!
尤其是原本就長得好看的男人!
……
大銘境內,西北,中路軍中。
傅西辭寸步不離地跟著司徒玄璦,整整兩個時辰下來,司徒玄璦就算是再好的脾氣這會兒也繃不住了,她不耐煩地回頭怒火道,“傅西辭,你有完沒完,究竟跟著我做什么?!”
她怒目而視,一雙本來就不小的眼睛瞪得簡直圓如銅鈴,“沒看到小爺我正忙著呢嗎?!”
鈺城中的錦衣衛所,就是沒能看住沈嘉綺,讓她流落到了北齊的最后一道防線。她這回之所以傷還沒好就跑到了中路軍來,絕對不是像穆子晏所想的那樣,是為了傅西辭而來。她可是非常有正事地,為錦衣衛而來的。
當然了……在聽說傅西辭押送糧草時也遭遇了一次意外,她確確實實是有過那么一丟丟的小擔心來著。
但是明知道他都完好無損,毫發無傷了,她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可是這個人既然沒有傷,是不是也該回京復命了,還跟在她屁股后面做什么,難道有銀子可以撿嗎?!
傅西辭忽然臉紅了起來,說,“司徒姑娘,我……”
他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司徒玄璦給無情地打斷了。
“叫我司徒大人!或者小五爺也可以。”
傅西辭頓了頓,沒有理她,直說,“司徒姑娘,我在林香山遇襲后的當晚,做了一個夢。”傅西辭的臉更紅了,但還是堅持著要把話說完,“我夢到上次我和你一起喝酒,我們都喝醉了,然后我們——嗚嗚嗚嗚”
司徒玄璦死死地捂住傅西辭的嘴巴,“小爺我什么時候有空會和你喝酒?別做夢了!”
傅西辭被她捂住嘴巴,連呼吸都困難,那些沒說出來的話,全數被司徒玄璦給塞回了他肚子里……雖然他并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但是就他那點功夫,也就只是為了強身健體的罷了,跟司徒玄璦這等錦衣衛中摸爬滾打混出來的高手如何能相提并論?
所以他連掙扎的余地都沒有,只能乖乖地任她宰割。
司徒玄璦目光閃爍不定,惡狠狠地威脅恐嚇道,“小爺我,從來沒有跟你喝過酒,更沒有喝醉過!記住了嗎?!”
“嗚嗚嗚嗚……”傅西辭非常認真地連連點頭。
司徒玄璦卻還是不放心似的,繼續威脅恐嚇,說道,“再敢提這件事,當心小爺我廢了你!
“嗚嗚嗚嗚……”傅西辭繼續點頭。
“知道什么叫廢了嗎?”司徒玄璦單手做了一個“掰斷”的動作,看到對方眼中驚恐萬分的神色之后,確認對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這才松開了捂住他嘴巴的手。
傅西辭好不容易重新獲得自由,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想到剛才司徒玄璦那惡狠狠地表情,下意識地緊緊閉緊了雙腿,心有余悸地往后挪了一步。
“嘖嘖,看你這小膽子吧!彼就叫a開啟嘲諷模式,“當時榮成略拿著刀掄向你的時候,傅大公子,你當時沒尿褲子吧?!哈哈哈哈哈哈!
傅西辭:“……”這個女人……真是……
他真是不明白,自己怎么會做那樣的夢呢?!夢到許久之前一個偶然相遇的夜晚,就連那些喝空了的酒壇子都那么真實。
唯一不真實的,是那一晚,他竟和這個暴力值無限大的姑娘,有過溫柔纏綿的一夜……
傅西辭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他究竟是有多想不開,才會做這樣的夢啊。。
司徒玄璦卻顯然理解錯了他的意思,忙問道,“不會吧?真的尿褲子了?唉唉唉唉你別自殘啊,我不會笑話你的,真的,我保證!”
司徒玄璦一臉嚴肅地指天發誓,連句完整的誓言都還沒有說完,緊接著就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你居然真的尿褲子——”
這一回是她的話沒有說完。傅西辭大步沖上去,按住她的小腦袋,對準她的粉唇,快準狠地親了下去。
司徒玄璦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條件反射地屈膝而上——
傅西辭痛苦地彎著腰,弓著身子,慢慢地躺倒在了地上。身上的痛苦無法忽視,而心里的震撼更加讓他回不過神來。
是真的,那天他所做的夢,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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