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沈云舒。”
蘭姑突然來了幾分興致,用手里的團扇抬起云舒的臉,仔細端詳了一番嘖嘖道:“你這姿色,實在不算上乘。”握起云舒那雙長滿凍瘡的手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又繞著云舒看了一圈問道:“今年多大了?”
“十四。”
蘭姑搖頭道:“你將來吃不了這碗飯。”
沈云舒這才反應過來她在干什么,不由得紅了臉。
蘭姑搖著扇子笑道:“臉皮竟這樣薄!不過也是,姑姑我當初也是一樣的,不過,你比姑姑命好。”
沈云舒沒說話,蘭姑倚著樓梯道:“云卷云舒,名字不錯,書香門第?”
沈云舒點點頭隨后又搖搖頭。蘭姑笑了笑道:“看你這糊里糊涂的樣子,想來也不是什么高門大戶。”
沈云舒依舊沉默不語,蘭姑起身,搖了搖扇子繼續道:“既然吃不了這碗飯,就別白白把自己搭進去。以后你家姑娘有客,別往上湊,關了門就下樓,客人走了你再上樓,記住了嗎?”
沈云舒自然聽的出蘭姑的好意,連忙點頭,“謝姑姑提點。”
蘭姑搖著扇子,眼神忽然飄向窗外,“聽你口音,是江浙人氏吧!”
“是,我是杭州人。”
“我祖籍也是杭州的,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蘭姑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溫柔。
沈云舒沒接話,她眼中的杭州與蘭姑是不同的。她從七八歲起就過著吃不飽穿不暖的生活,山寺和郡亭只有在衣食無憂的人眼里才是好風景,在她眼里不過是一堆既不能吃也不能遮風擋雨的石頭。
待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蘭姑已經走了。她往樓上看了一眼,屋門緊閉,便在臺階上抱膝坐下,教坊司里吵鬧的聲音漸漸越來越遠,她便倚著欄桿睡了過去。
兩個時辰后,一陣急促腳步聲驚醒了正坐在臺階上打盹的沈云舒。她揉了揉眼睛,只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在她身旁站定,逐漸清晰,正是趙康時。
沈云舒嚇得連忙從臺階上爬起來,低頭不敢看他。趙康時冷笑道:“怎么,怕我?方才怎么不怕?”
沈云舒不說話,趙康時湊近了厲聲道:“以后看見錦衣衛,躲遠點,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會放過你。”說罷,整理了一下衣服便闊步離開了。
沈云舒連忙跑上樓,敲門無人回應,便輕輕推開門,兀自走向內室,心里卻被所見場景嚇了一跳。浴桶突兀的擺在房間正中,里面的水卻撒得滿地都是,夢娘的衣服被撕碎了扔在地上。她繼續往里走,發現床上鋪蓋凌亂,到處都是水漬。夢娘正穿著寢衣坐在窗前對鏡梳妝,肩頭和露出的手臂卻有深深淺淺的紅印。
“姑娘。”
沈云舒的聲音很小,夢娘卻回了頭,聲音沙啞的問道:“云舒,你看我這個胭脂好不好看?”
好看兩個字哽在沈云舒喉嚨,怎么也說不出來,倒是眼淚嘩的一下如同決堤一般噴涌而出。
夢娘起身拿出帕子一邊給沈云舒擦眼淚一邊安慰道:“怎么哭了,誰欺負你了?還是被趙大人嚇到了?”
沈云舒搖頭道:“不是,我是覺得自己很沒用,保護不了姑娘。這世上怎么這樣不公平,姑娘這樣好的人卻要被這樣欺負。”
“傻丫頭,你與我相識不過兩天,你怎知我是好人?”
“我這樣的沒用之人,我爹娘都當我是負累,姑娘卻肯收留我,怎么會不是好人呢?”
夢娘摸了摸沈云舒的頭溫聲道:“傻丫頭,這世道本就不公,更何況是在教坊司之中,你以為教坊司是什么地方?”
沈云舒哽咽道:“我以為這里跟杭州的青樓是不一樣的,我以為這些達官貴人跟市井上那些粗俗男子不一樣,他們或許只是來聽姑娘彈琴,吟詩作對。”
夢娘冷笑道:“這世上的男人大多一樣,越是位高權重越是貪財好色。教坊司是比青樓還不如的地方,青樓女子若存夠銀錢,或者遇上了能為她贖身的良人,還可以脫籍從良,可我們不行。我們是罪臣的妻女,被沒入樂籍,終身不得出,若生下女兒,則世代為娼,除非有刑部的特赦批文,否則我就只能一輩子待在教坊司。不過話說回來,這些男人不過是來尋歡作樂,誰會為了一個官妓去跟皇帝討刑部的批文,更不要說還要耗費千金,這樣費力不討好的事沒有傻子會做的。”
云舒趴在夢娘懷里,泣不成聲,夢娘輕聲道:“教坊司里的每一日都是這樣過的,這里什么樣的客人都有,越是顯貴,越有些見不得人的喜好。這些我早就習慣了,不妨事,不過與性命無礙的。倒是你,云舒,以后不能再這么沖動了。”
云舒抬起頭,擦了擦眼淚,盯著夢娘鄭重道:“可姑娘與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
“云舒,你可知道能點的起我的都不是尋常百姓,非富即貴,不是朝廷官員,就是與朝廷有關的富商,這些人,不是我們惹得起的。他們是來尋歡的,若是讓他們稍有不快,他們動動手指,你,我,雪心,咱們一個都活不了。所以,以后不論你看到什么,都不能像今天這樣不管不顧,不是所有人都是趙康時。你,明白嗎?”
沈云舒用力點點頭。他忽然想起方才趙康時的警告居然與夢娘的勸告如此相似,便脫口而出,“姑娘,你跟那個趙大人很熟嗎?他很厲害嗎?比劉侍郎還厲害嗎?”
“熟?算是吧!劉侍郎年近不惑,也不過是正三品戶部侍郎,趙康時他爹是閣臣,兼任正二品刑部尚書,是首輔錢尚的得力部下,他自己才二十出頭,就已經是從四品錦衣衛鎮撫使,他的前程,自然更好。”
沈云舒似懂非懂點點頭,心里越發覺得夢娘不是普通女子。她從前覺得像娘親這種能識文斷字的女子就很厲害了,可娘親也就知道知府比縣令大,可夢娘不一樣,她對這些大官好像十分了解。沈云舒一時之間是搞不懂什么侍郎,什么鎮撫使,什么閣臣,她只知道那是很大很大的官,比杭州知府還要大。
趙康時剛從教坊司出來,便遇見了府上的管家趙晉。趙康時略一皺眉仿佛沒看到一般徑直離開,趙晉連忙一路小跑到他前面道:“少爺,你可算出來了,老爺叫您今夜回去呢。”
“我還有公事,改日吧!”
“老爺說了,是要事,您要是不回去,他一會就得打斷我的腿,您就當心疼心疼我!”
趙康時看著愁眉苦臉快擰成擰成一團的管家,沒說話轉身走了兩步,回頭厲聲道:“還不跟上。”
“欸!”趙晉連忙喜笑顏開跟在后面一起回了刑部尚書府。
趙康時快步進了書房,連門都沒敲,他進門帶起的一陣風吹起了趙博元寫字的紙張。
趙博元臉色鐵青的抬起頭,聲音中是掩飾不住的憤怒,“你還知道回來!”
“本不愿回來,是不想牽連趙伯被打斷腿而已。”趙康時冷聲道。
趙博元拍桌子怒道:“你個逆子!跪下!”
趙康時仿佛沒聽到一般,直直的站在那。
“你又去教坊司了?又去找那個女人了!”
趙康時哼了一聲道:“你都知道,何必再問?”
“我告訴你,只要我還活著,她永遠別想從教坊司出來!”
趙康時不以為然道:“知道,我會靠自己幫她拿到刑部的批文,不勞您費心。趙尚書要是沒有別的交代,我先就走了。”
“你給我站住!”趙博元的聲音有些顫抖,“你畢竟是我兒子,你就算心里不認我,旁人可不會這么想,你我父子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康兒,你還尚未娶親,就終日混跡教坊司,這名聲傳出去有多難聽!”
“難聽?趙尚書還知道什么是難聽嗎?發妻喪期剛過,就急不可耐把小妾扶正,你對的起與你同甘共苦二十年的發妻嗎?趙大人放心,若有朝一日我被你牽連,抄家,流放,砍頭,我也不會怨你,你生我一場,我陪你共赴黃泉,就當還了你,下輩子咱們莫再糾纏便是。”
“你”
趙康時全然不顧在后面氣的捂著胸口的趙博元,撩袍而出。
冬日的風吹得他心煩,路上行人看見他的一身飛魚服嚇得退避三舍。趙康時在心里冷笑,想著原來自己看起來這樣可怕,可她為什么從來不怕自己,每次都恨不得用盡全身解數激怒自己。胡思亂想之際,已然來到了北鎮撫司。
趙康時快步走進去,想著左右睡不著,不如看看最近的卷宗。還未到平日辦公之處,便見錦衣衛百戶吳松跑過來小聲通報道:“大人,東廠周公公來了。”
他與周嘉南共事過幾次,不過都是公事,并沒有什么交情。趙康時眉頭一擰道:“東廠與錦衣衛素來少有來往,他來做什么?”
吳松搖頭道:“周公公沒說,只是說大人回來一定要通稟您,他就在此處等著。”
趙康時點點頭,說了句知道了,便快步走去。剛一推門,便見一身著常服的男子負手立于桌案前。
“周公公。”趙康時開口道。
周嘉南聞言才轉身,臉上掛著和善的笑意開口道:“趙大人,別來無恙。”
“不知周公公今日前來,所為何事?”趙康時不想與他兜圈子,索性開門見山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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