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沈云舒說完抬起頭沖著周嘉南燦然一笑,周嘉南忽然感覺眼睛有些濕潤,沈云舒湊到他面前看他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取笑道:“虧的我之前還以為你是東廠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呢!怎么被小姑娘說了幾句還哭鼻子了?”
周嘉南微微仰頭,死鴨子嘴硬,“風沙迷了眼罷了,我這樣的大惡人怎么會哭。”
“最好是。”沈云舒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所以,你以后不用這么小心翼翼的跟我說話。你可以隨時來找我,咱們就跟以前一樣。”
“好。”
兩個人相視一笑。
過了一會兒,周嘉南開口道:“云舒,教坊司終究不是久留之地,我打算在城東買個宅子,你搬過去住,我有些錢可以給你盤個小鋪子,你想做什么小生意都可以。我幫你把周圍都打點了,不會有人敢找你麻煩。等過幾年,我幫你選幾個品貌俱佳的男子,你若看得上,哥哥給你準備嫁妝,你若不愿嫁人,哥哥就養你一輩子。”
沈云舒看著他一臉認真的樣子,心里十分感動,從來沒有人這樣為她打算過,她的那些家人好像都只是急著把她當包袱一樣丟出去,更別提設身處地為她構想她的人生應該怎樣過。如果再早幾個月,沈云舒一定會忙不迭的答應,可她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夢娘是在這偌大的京城第一個給她溫暖,讓她能好好活到今日的人,她不能不報答。她雖沒什么本事,至少可以陪著她,幫她分擔一點心事。
“哥哥都好意我心領了,我知道哥哥是心疼我,但我在這真的挺好的。夢娘,姑姑,雪心都是特別好的人,對我真的很好,所以我想在這再陪他們幾年,要是有一天我想走了,我再來求哥哥救我出去好不好?”
“云舒!你在教坊司雖說不是做那種生意,可傳出去名聲也不好聽,你將來”周嘉南皺眉還要再勸,卻被沈云舒拉住了胳膊,“哎呀,哥哥,我不想當一個無用的人,我在這里自食其力挺好的。你說的什么清白啊,名節啊,我清者自清,何必管別人怎么說?那樣迂腐死板,只知道用名節來束縛詆毀女子的人有什么可嫁的?”
沈云舒好不容易才不抗拒自己,周嘉南也不敢說的太過,她既然不愿意,也只能從長計議。便無奈的搖搖頭道:“你怎么有這么多道理,哥哥說不過你,隨你吧。不過再過兩年等你大了,說什么也不能再留在那里了,萬一被哪個齷齪男人盯上就麻煩了,知道嗎?”
“知道知道。”沈云舒怕他反悔,連忙轉移話題道:“對了,你不是東廠的人嗎?怎么會跟怡王殿下在一起?”
周嘉南垂眸,淡淡道:“我剛入宮的時候,性子倔,不肯跟其他小太監一樣卑躬屈膝,諂媚逢迎,吃了不少苦頭。后來有一次我被罰跪,那天特別冷,我差點凍死在雪地里,是殿下救了我。殿下跟我說,那些氣節禮義只有活著的時候才是有用的,我既然選擇了茍且偷生,就說明在我心里有比氣節更重要的事,人只有活著,才有機會辦成想辦成的事,為此許多事都是可以暫時妥協的,包括尊嚴。人只有擁有更高的權力才可以拒絕非己所愿之事,才有機會按著自己的心意做事,才有機會守護自己心中的方圓。而為了這一天,可以割舍,可以隱忍,也可以不擇手段。這些年在宮里,也是殿下一直在暗中護著我,殿下于我,不只是救命之恩,還有知遇之恩,所以我這一生都會效忠殿下。”
沈云舒隱隱約約感覺出他似乎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了個了不得的秘密,他表面上是東廠的人,暗地里卻是怡王的人。沈云舒雖然不太懂這背后的利害關系,可也知道這要是被人知道了怕是要出大事。于是深吸一口氣,有些尷尬道:“你其實不用告訴我的,這樣隱秘的事,你不怕我告訴別人嗎?”
“我不想騙你,任何事都是。你是我在這世上最重要的親人,是我妹妹。我相信你不會那樣做,縱然有一日,你真的那樣做了,我也不會怪你。”周嘉南一臉認真的說道。
沈云舒看著他正色道:“我才不會呢,像我這樣身份低微的人,好不容易抱上你這樣粗的大腿,我可舍不得出賣你。”
她復又想起李廷彬那個案子,便追問道:“對了,浙江那個案子最后怎么樣了?陛下把大貪官都殺了嗎?”
周嘉南搖搖頭,“沒有,陛下只殺了幾個浙江的官員,把林安國降了職,并沒有動其他京城的人。”
“為什么,這么明顯的證據,他們貪污了那么多錢,那么多百姓因為他們的貪欲失去性命、流離失所,為什么不殺了他們”沈云舒幾乎跳起來。
周嘉南起身按著她的肩膀把她按回石階上坐下,自己重新坐到他旁邊平靜道:“云舒,朝局哪是非黑即白這么容易的。陛下需要忠臣,也需要奸臣,這便是帝王的制衡之術。他們貪的那些銀子,你以為陛下真的毫不知情嗎?你以為那些錢只進了貪官的口袋嗎?”
沈云舒面色微沉,恨恨道:“所以,連我們山呼萬歲的皇帝都在想辦法搜刮民脂民膏。所以那些狗官無論犯了怎樣的罪名,無論有怎樣的鐵證,只要有皇帝的庇護,他們就能繼續逍遙法外對嗎?”
“云舒,你為何這個案子這樣上心?”周嘉南心中疑惑,他忽然擔憂的抓住她雙臂,“云舒,你該不會跟李廷彬有什么瓜葛吧!”
沈云舒苦笑著搖搖頭,“能有什么瓜葛?他是官我是民,只不過對于皇帝來說,都是魚肉罷了。對你們來說,這個案子不過是一堆銀子,幾個貪官,對我們來說是餓殍遍野,白骨嶙嶙。今次躲過了,下次餓死的焉知不是我,命如蜉蝣,身似草芥,都是人命,憑什么我們的命就這樣不值錢?我不甘心。”
周嘉南看著義憤填膺的沈云舒,忽然發現她跟自己記憶中的小女孩真的不一樣了,她長大了,她這些年一定過得很苦,才會有這樣深的體會吧!他輕輕拍了拍沈云舒的肩膀道:“可這世道古來如此,我們也無可奈何。我從前讀書的時候也想著將來能匡扶社稷,兼濟天下,可這么多年過去了我才發現這一切有個前提,得遇明君。否則就只能獨善其身。云舒,只有先保全自己,才能保全他人,你明白嗎?”
沈云舒點點頭。
周嘉南看了看濃濃的夜色,開口道:“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宮了。正月十五,我帶你去燈好不好?”
“好。”
宮里,除夕家宴上,成明帝對太子張羅的家宴十分滿意,大加贊賞,眾人卻是神色各異。酒過三巡,成明帝看著朱翊珩道:“老十六過了初七就及冠了,也該成婚了。有沒有喜歡的姑娘,告訴朕,朕給你做主。”
朱翊珩忙起身拜道:“臣弟謝皇兄美意,只是皇兄知道的,臣弟不喜歡拘束,若是成了親,多個人管我,臣弟還不悶死。”
“這話胡鬧,哪有皇子親王這個年紀還不成婚的?要不是之前那件事,你早就成婚了,說不定現在小世子都有了。也怪朕,這幾年倒是把你的親事耽擱了。武將不好,這次定從文臣里給你擇一樁好親事。”
皇后附和道:“陛下說的正是呢。十六郎什么都好,就是玩心太重,依我看,是時候該找個人替我們好好管束管束了。”
“嗯,皇后這話有理,依朕看,翰林院學士程深的小女兒程華青就不錯。今年十六,出身名門,知書達禮。你若是沒有心怡的姑娘,朕便替你做主了。成家立業,你啊非得成了家才能收心。”
“程家姑娘我見過的,知書達理,是個極規矩的孩子。”皇后在一旁幫腔道。
朱翊珩知道成明帝已經決定了,推脫也無用,便道:“皇兄既然說好那自然是好的,臣弟聽皇兄安排便是。”
成明帝滿意的點點頭,朱翊珩剛坐下,眾人就紛紛過來道喜,朱翊珩臉上笑著,心里卻在盤算這樁親事能給他帶來多大的助力。程深是翰林院學士,雖說現下官階不高,將來未必不能入閣。此人精通經史子集,頗有才名,今次科舉他又是主考官,雖說算不得什么上上之選,也還不算差。
沈云舒回蘭姑房里的時候,大家有的還在劃拳行令,有的已經喝的東倒西歪。在這個歲末年初的日子,這些被命運捉弄的女孩子們,終于可以短暫的摘下偽裝,回到原本應該有的生活里做一天自己。夢娘在一旁醉眼朦朧的看著一切,嘴角帶了淺淺笑意,沈云舒湊到她旁邊時,聽到她喃喃道:“云舒,我昨天夢見哥哥了,他叫我的小字念真,跟我說要我好好活下去。哥哥他沒有怪我,我好開心啊!”
沈云舒也笑著幫夢娘攏了攏散落的頭發道:“親人怎么會怪你?姑娘,我今天也遇見了我哥哥,我終于不是獨自一個人活在這世上了,我也很開心。”說罷把頭靠在夢娘肩膀上。她忽然在這個酒氣熏天的小屋子里,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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