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燭淚在去江邊的路上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她左思右想猜來猜去，要不是陳園園得照顧著梨園生意抽不開身，她早就逮著園園姐問個清楚了。

        “那個叫做吳世桂的……不會真的對姐姐有意思吧？”

        這句話她反反復(fù)復(fù)念叨好多遍了，春三在一邊就算邊胡思亂想著邊聽也聽煩了。

        “不對啊，可是姐姐從來也沒跟我提起過這人。莫非這人是剛看上姐姐的？而且還是單相思？”

        想到這里燭淚不禁遺憾地嘆了口氣，“不過這也難怪啊，姐姐的容貌我一直覺得有種英氣美，從小到大還不知道被不少男生動過歪心思呢。”

        “哎呀行啦行啦，二姑娘你就別再念叨啦！”

        燭淚嘆完氣，這回輪到春三嘆氣了，“大姑娘的感情事兒，你也就別瞎摻和太多了，任他們自然發(fā)展，說不定哪天就成了呢。”

        他指指前方，上了橋，人逐漸多了起來。“喏，江邊到了，咱還是找找秋翠在哪里吧。”

        被春三一提醒，燭淚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橋上已經(jīng)圍滿許多人，不遠的岸邊停著幾艘裝飾華麗的龍舟。所謂“江”，其實根本不是什么正兒八經(jīng)的江，與傳聞中屈原投的汨羅江更是沒法比，真正江上的風浪沒人能夠畫押作保選手們安全地比賽。為了龍舟賽，官員們特地騰空出了貫穿京陵城的青淮河河道，梨園的戲散場之后，燭淚便帶著春三來到這里與秋翠相會。

        “哎，怎么回事，人可真多啊這里，照這樣的話比賽的時候豈不是全把視線擋住了……”

        這頭燭淚在抱怨，橋上人來人往熱鬧到讓人覺得有些煩躁，而那頭向來冰冷冷的李府門前，今日也因節(jié)日的氛圍有了些來往的路人。可是緊閉的大門內(nèi)外，卻仍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好像周遭的歡樂與喧鬧，才是格格不入的那一個。

        李將軍仍在邊塞未歸，傭人們大多告了假回鄉(xiāng)探親去了。桑周留在李司卿身邊，看他同往日一樣不為所動。

        “少……軍，咱們還是不去過端午節(jié)看龍舟賽嗎？”

        跟在他身邊這么多年，桑周其實心里知道，每年的端午節(jié)是李司卿最難熬的日子，也是他一年里本該最幸福快樂的日子。李司卿的母親生他時難產(chǎn)而死，每年的端午，也就是他的生辰，便也成了母親的祭日。

        自打李司卿懂事起，他便一次也沒再過過生辰。

        李司卿原本在看書，聽了桑周小心翼翼發(fā)問，他望著桌上那杯平靜的龍井，自嘲地笑笑。

        “桑周，今年我該多少歲了？”

        聽著那低沉又有些沙啞的嗓音，桑周抿了抿唇。

        “過了今日，你就是整二十二歲了少軍。”

        二十二。他用指尖輕輕撫摸書上的字，桑周瞧瞧瞥了眼，上面密密麻麻的竟是少軍幼時的字跡。

        “今日是不是天氣甚好？”

        生怕他生氣的桑周，莫名從李司卿的語氣中聽到一絲放松。桑周有些驚喜，他連忙回應(yīng)。

        “是，少軍。這樣晴空萬里陽光明媚的好日子，何不出去走走看看呢？”

        李司卿笑了笑，干脆利落地合上書。

        “走，去青淮河看看龍舟賽。”

        桑周大腦沒轉(zhuǎn)過玩兒來，以為李司卿不過在說笑。但見他居然站起身朝門外走去，他一副受寵若驚地表情趕緊緊隨其后。

        “好，好！少軍放心，屬下這就去備車備馬！”

        翠色成蔭的樹，在陽光下格外挺拔，原本顯著有些格格不入，此刻卻仿佛渾然一體了。

        狀元橋上，人像是扎堆兒一樣簇擁在一起。鼓起勇氣厚著臉皮往前鉆，才能盡可能為自己爭取個好點兒的觀賞位置。春三到處在找好位置，燭淚努力越過人群尋找秋翠的身影，忽然視線里晃過一襲青衣，熟悉的面容出現(xiàn)眼前。

        “秋翠！秋翠在這里！”

        燭淚看到帶著斗笠防曬的秋翠，連忙招招手呼喚她過來，秋翠注意到她的動靜，連忙穿過人群擠到她身邊。

        “挺好呀，沒遲到噢！”

        陳燭淚俏皮地對她眨眨眼，替她理理碎發(fā)。

        “家里人都怎么樣？身體都挺好吧？”

        秋翠笑瞇瞇地點點頭，她摘下頭上的斗笠戴到燭淚頭上。

        “他們都挺好的，二姑娘不用替我擔心。吶，這是我娘親做的斗笠，特地帶過來給你擋太陽呢。”

        陳燭淚滿臉驚喜，她高興地調(diào)整調(diào)整斗笠，“真好！不愧是雙巧手，斗笠都會做！替我謝謝你母親呀！”

        兩人滿心歡喜地笑出聲，就聽見不遠處春三在呼喚她們。

        “二姑娘！秋翠姑娘！你們快別在那耽擱啦，我好不容易占的位置快來快來！”

        陳燭淚聽了，連忙轉(zhuǎn)過頭回應(yīng)春三。“知道了！別嚷嚷啦！”她拉住秋翠的手興高采烈地說了聲“走吧”，二人便飛快地跑過去鉆進春三霸占來的空子里。

        “可以啊，有兩下子嘛。還以為你搶不到呢。”

        陳燭淚胳膊肘架著欄桿托著下巴，一邊不忘贊許地瞥兩眼春三。春三見主人夸自己，得意地拍拍胸脯。

        “那也不看看我春三是什么人！本事大著呢！”

        看著他“小人得志”的樣子，三人笑作一團。不遠處的岸邊傳來“咚咚”鼓聲，增添著別樣的喜氣。

        橋頭的小商小販，憋足了勁兒大聲叫賣，沿街的小店可高興壞了，趁著節(jié)日可以好好賺一筆生意。李司卿騎著馬，瞇著眼俯瞰著繁華景象。走到橋頭他勒馬駐足，停留片刻后下馬栓繩。

        “我去買些紙錢，你在這兒等我。”

        桑周也跟著下馬，聽了李司卿的話有些懵。

        “哎少軍，這大過節(jié)的哪有賣紙錢的啊？這這這……”

        可是不等他說完，李司卿早已消失在人群中。來來往往的行人，都是喜氣洋洋的神情。

        “唉。少軍啊。”

        桑周嘆了口氣，本以為今年的他不同于往年了，如此看來其實他并沒有放下。這個心結(jié)究竟什么時候才能解開？

        “到底什么時候，你才能高高興興完完整整過個生辰呢？”

        一片喧鬧聲中，總會把格格不入襯托得分外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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