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卿并沒有回頭，陳燭淚也沒敢上前，兩人一時間僵在那里，空氣就像凝固了一般。

        “怎么，我還會吃了你不成？”

        一直在沉思的李司卿終于察覺到現狀，他回過神似笑非笑，低沉好聽的聲音慢悠悠傳出來。

        “別忘了，我可算你半個師父。”

        估計沒料到他會這么說，燭淚又是一愣，不過她也不好再回嘴，只能不情不愿地走到他身邊。

        “這么小心翼翼都能被你發現……”

        燭淚沒好氣地嘀咕了兩句，李司卿不自覺勾起唇角。她撇撇嘴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火光閃耀在兩個人的眼里。

        “那個，不是我問得冒昧，只是我真的好奇，為什么好好的端午節……”

        燭淚挑挑眉示意那團火，然后偏過臉看著李司卿棱角分明的挺拔側臉。“會有燒紙這種奇怪的活動？難道是什么李家傳統？”

        李司卿也挑挑眉，沒有正面回答。“你在我背后鬼鬼祟祟的，就是想問這個？”

        “廢話啊！”

        燭淚脫口而出，又感覺不太對。“呸呸呸，誰鬼鬼祟祟了，你這么一大團火，不是瞎子都能注意到吧？”

        燭淚急忙指指那燃燒的火焰，那火卻不知何時燒的只剩一點點了，剛剛還旺盛的火光現在只有零星光點，好像是特意做出來給她看的。

        燭淚一頭霧水吃了癟，又驚又惱直跺腳。

        “什么嘛，氣死我了，連個爛火也欺負人！不識抬舉！”

        她一急，隨手一揮使出靈力，粉色的光芒“咻”一下從指尖射向火苗，瞬間化成水熄滅了它。李司卿在一旁也不阻攔，只是煞有興趣地看著，等火徹底滅了，他才漫不經心開口。

        “想不到，我的小徒弟脾氣也有這么暴躁的時候？”

        也不知道是故意挑釁還是逗她逗上癮了，司卿的語氣末尾居然有一絲上揚。那聲“小徒弟”喚的燭淚又氣又無話可說，她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壓抑住自己心中的怒火。

        “李師父，您還沒說清自己的事兒呢，難道您不覺得聊聊大過節燒紙錢這事兒，比在這兒戲弄我更有意思嗎？”

        陳燭淚滿臉不服氣，她雙手抱在胸前想要直視司卿的眼睛。李司卿側過臉掃了眼她水汪汪的眸子，面不改色的抬頭望向遠方。

        “真想知道？”

        燭淚是個好奇鬼，她向來煩不了什么好奇心害不害得死貓，但凡有新鮮玩意兒她就想一探究竟，更別提此刻還有人在吊著她胃口。

        “真想知道。”

        她的好奇心最終讓她放段，語氣堅定，眼神誠懇。李司卿看著她滿臉寫著真誠，心中的戒備也在不自覺放松。

        “想知道，那告訴你也無妨。既然你名義上拜我為義師了，也不能白占你這個便宜。”

        燭淚見他松了口，眨巴眨巴大眼睛直勾勾盯著他。李司卿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后把臉轉回去重新凝視河面。

        “剛剛讓你過來陪我，是因為今日是我的生辰。在這里燒紙錢，是因為今日是我母親的祭日。”

        輕描淡寫幾句話，卻像幾記拳頭重重捶在心上。燭淚先是愣住，突然間有些不知所措。

        “啊，我……”

        “不知道桑周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從來不過端午節。”

        燭淚一激靈，剛剛她和桑周打照面也被他看見了？李司卿平靜地注視著她的雙眼，眼眸中有一絲溫柔與落寞。

        “我不過節，就是因為這個。”

        兩人之間隱約有清風拂過，吹走心尖煩悶的燥熱，燭淚墜入他如水的眼眸里，感覺莫名慌亂了幾分。

        “也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了，上次梨園看戲坐我旁邊的人。”

        司卿沒有顧得上燭淚反應，偏過臉重新望向河面像是自顧自說起來。

        “那是我親哥哥李執，比我大六歲，他六歲之前都是母親撫養的，而我一出生就失去了母親。”

        燭淚見他起了話頭，趕忙岔開話題接下去。

        “你果真還有個哥哥？那這樣的話不應該是他來繼承李將軍的事業嗎……”

        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再問了，燭淚的聲音越來越小，李司卿仍舊不在意，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

        “哥哥的性格里有母親桀驁不羈的影子，他見過父親冷血無情嚴厲苛刻的模樣，所以他從來都向往自由喜歡與母親呆在一起，不愿走仕途這條路。至于我……”

        司卿沉了沉眸子，又自嘲地笑了笑。

        “這是我欠李家的，那就用李相留愿意的方式來還給他。只有這樣才能緩解我對他們的負罪感，才能讓哥哥更自由地去過他想過的生活。”

        燭淚第一次聽司卿直呼自己父親的名字，那三個字仿佛就是一道心上的傷痕痛得讓他咬牙切齒。在李司卿的心中，以命換命是最大的一道坎，他始終過不去這道坎，也不會允許自己過去。他總是會想，如果當初母親并沒有生下自己，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都會朝著另一個更好的結局發展。

        燭淚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平時再伶牙俐齒這會兒也支支吾吾。

        “對……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這些事……”

        說完了又覺得表達得不夠明白，她又接著補上幾句。

        “而且你也不要這么想啊，不要因為母親的死而為整個家感到自責。至少你讓你哥哥過上了想過的日子啊，倘若沒有你他肯定這會兒很不痛快。”

        燭淚又結巴了，換做平日里她最會安慰人了，可是放在這會兒，她卻怎么也不知道如何措辭得體。

        “你母親在天之靈，肯定不希望看見你這樣……”

        “可是我父親他從來沒有把我的自責當自責，他只是想讓我走哥哥沒走成的路。”

        李司卿偏過臉來，認認真真地看著她。

        “我，也想做那個我心目中的少軍，而不是一味接受他的思想，成為他想讓我成為的李少軍。”

        片刻的沉默，將不遠處的人聲鼎沸襯托得格外大，龍舟賽不知何時在一聲令下后開始了，兩岸與橋上都是激烈的助威聲。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剎那，靜默著佇立的兩個人只是這熱鬧身后的背景墻，風好像偷走了許多人的心事，和打翻在心頭的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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