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過去，萬象更新，卷席京陵城的陣陣熱浪，終于將天空這塊濕毛巾吹干了。梨園戲客們的熱情隨著氣溫不減反增，特制的各色冰棍與綠豆湯也成了他們的眼饞之物，似乎邊解暑邊看戲，是整個夏天里最愜意的事情。

        “大小姐，這兒還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幔俊?

        戲臺后面的倉庫里，蘭雁幫著陳園園把新送來的姑娘的發(fā)飾搬進來。她看著滿滿一箱漂亮的發(fā)飾，又是羨慕又是得意。

        “這批運來的貨，是綰云樓五月底的新作，要是咱們戲班子的姑娘們戴上它們上臺唱曲，那別提有多好看了！”

        “是啊，這么多好看的發(fā)飾，還得謝謝你前陣子幫著我親自去他們家挑選，又不辭辛苦把它們運到梨園來。”

        園園擦擦額頭的汗，像姐姐對妹妹那樣朝蘭雁投射夸贊的目光。

        “要不是剛好有你認(rèn)識綰云樓的樓主，我們又哪里能這么幸運呢。”

        “大小姐！樓上的客人要一壺茉莉青釀，可是咱們廚房的庫存已經(jīng)沒有了，怎么辦啊？”

        剛表揚完蘭雁，陳園園正準(zhǔn)備清點發(fā)釵的數(shù)目，廚房的薛阿姨突然匆匆忙忙跑過來，她隨即放下手中的活兒轉(zhuǎn)過身有條不紊地吩咐薛阿姨。

        “去拿一壇新釀的沉酒給客人，然后別忘了和他解釋一下原因。還有，你記得叮囑送酒丫頭，無論對方態(tài)度如何，我們的態(tài)度一定要好。”

        “哎，好嘞！”

        園園從容不迫，薛阿姨領(lǐng)命點點頭，她前腳剛離開倉庫，后腳就又有個穿著戲服的姑娘拽著另外一個小丫頭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來。

        “大小姐您快來教訓(xùn)教訓(xùn)她！就是這個冒失鬼，送菜的時候也不長眼睛，把旦角的衣服弄臟了！”

        那姑娘臉上施著濃妝，怒意讓她原本有些刻薄的五官更加扭曲，身旁的小丫頭嚇得唯唯諾諾，蜷縮著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你說說看怎么辦！馬上我們就要上臺了，現(xiàn)在衣服被你弄成這樣，演出還怎么正常進行下去？！”

        姑娘怒氣沖沖地指著那小丫頭的臉一頓臭罵，衣著樸素的小丫頭已經(jīng)快哭出來了，她正要跪下來給園園磕頭求饒，被園園一把扶住。

        “爾姍，休得對阿芹這般無理！我和你說過多少次，大家同是梨園姐妹不可這樣頤指氣使。”

        她厲聲呵斥那個叫做爾姍的姑娘，然后緩緩扶起膽戰(zhàn)心驚的阿芹。

        “阿芹是新來的丫頭，很多事尚不熟練。誰還不會犯錯誤？有機會改正自己的錯誤就好了。”

        這個爾姍的脾氣，在梨園是出了名的壞，之前梨園里脾氣最好的阮阮見了她都要躲開幾分，所有丫頭們敢與她公開叫板的也只有蘭雁一個人了。

        此刻一直在角落里一言不發(fā)觀察狀況的蘭雁，見到爾姍這副嘴臉終于忍不住了，她懶散地靠著架子，毫無顧忌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嘁，瞧瞧那副囂張跋扈的小丑樣子……”

        “阿芹，你去把我柜子里的那套戲服拿來給花旦姐姐送過去，好好跟姐姐道歉，就當(dāng)是你的改正機會了。”

        吩咐完阿芹，園園又看向氣得七竅生煙的爾姍。

        “爾姍，此事就不必再計較了，你也趕緊去后臺吧，一會兒戲就要開場了。”

        “是……是，大小姐。”

        聽了園園這話，在場的其他三個人都十分意外，阿芹和爾姍不敢怠慢只能趕緊離開各司其職，留下來的蘭雁就忍不住開口了。

        “大小姐，你那衣服可是極為華麗珍貴的啊！就這么用來給姑娘們用了，不是太可惜了嗎？”

        梨園有一個專門給姑娘放衣服的大衣柜，許多姑娘會把自己最好看的一套戲服放在里面，身為掌柜的女兒園園和燭淚自然也不例外，只不過園園那套水藍色的裙子還從未穿過。

        “那可是掌柜特地為你找纖綾閣師傅定做的啊，大小姐真的能舍得……”

        “不過一件衣服而已，有什么舍不舍得的？”

        還沒等蘭雁問完，陳園園就打斷了她的話。送走了兩個姑娘倉庫終于安靜下來，她重新彎下腰開始清點發(fā)飾數(shù)目。

        “你覺得，是整個梨園的生意重要還是區(qū)區(qū)一條裙子重要？裙子就算壞了也還能再買，可是教坊司的生意可是牽連著多少人的飯碗啊。”

        園園轉(zhuǎn)過頭，還不忘俏皮地朝蘭雁渣渣眼。

        “更何況你們都了解我的，這些女兒家的東西我本來就不稀罕。”

        陳家大姑娘雖成天在梨園幫著掌柜忙里忙外的，其實里子里卻是個實打?qū)嵉膿]槍舞劍之才，這點雖然大家不明說，但其實整個梨園上上下下都明白。蘭雁見她英氣十足的臉上竟也會露出一絲俏皮，便咧開嘴大大咧咧笑了起來。

        “是是是，您既然都這么說了那我就不再多嘴啦。大小姐的衣服，還不是大小姐怎么開心怎么來嘛。”

        蘭雁頑皮地吐吐舌頭，兩人相視一笑。

        戲快要開場，門口還有三兩戲客結(jié)伴進入梨園，天氣炎熱趙嬤嬤也不愿意忙著拉攏街邊客人了，她干脆端個板凳坐著嗑起魚皮瓜子來。

        “可以啊吳老兄，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以前沒看出來你喜歡看戲啊？今兒個竟然主動提出來在這里聚聚了。”

        門口出現(xiàn)兩個勾肩搭背的熟悉身影，一個瘦高一個魁梧，瘦瘦高高長發(fā)瀟灑的攬著另一個身材魁梧的往里面走，后者一邊憨憨地笑一邊尋找座位。

        “哈哈哈新添愛好而已，老李你不知道也是自然。來，咱們坐那兒吧。”

        吳世桂熟悉地指指不遠處的一個空位置，兩人便穿過過道就此落座。有人送來一小份菜單，吳世桂揮揮手示意不需要。

        “一壺茉莉青釀，一碟花生米。”

        “哎喲喲，吳老兄你真長本事了啊你，茉莉青釀是這梨園最好的酒釀之一，你竟也如此清楚？看來啊看來，咱最近南邊的情況挺好啊，吳小都督竟落得如此清閑，有功夫跑教坊司了。”

        “哈哈哈哈哈哈，過獎過獎了老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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