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比賽有四五十人參加，分在三間不同的教室里同時進行，比賽結果要等到結束三天后才出來，所以蘇心玥他們比完就可以先回學校了。

        她收完東西出教室去找溫宴林，長長的走廊上，三五成群地站了很多學生，太陽透過密密麻麻的樹葉灑下來，落在地面和他們的身上，蘇心玥微瞇眼睛尋找男生的身影。

        溫宴林在這時從走廊盡頭的那間教室里走了出來。

        蘇心玥往他那兒走，看見一穿灰色工裝的男人率先和他說了話。

        那男人高高大大，肩上一個厚重的工具包，戴著帽子，露出來的幾縷頭發(fā)泛著油光，身上的衣服上布滿灰點，臟的好像抖一抖能出一袋子泥一樣。有人路過他時避之不及，生怕衣服被他沾上，男人沒注意，但手一直扶著自己的工具包，避免了自己和人有觸碰。

        蘇心玥走進了才聽見原來是那男人在問路，他是來維修玻璃的，把溫宴林當成了本校生，問他電子琴室在哪兒。

        “下一樓，先往左邊走，再直走，從教務室旁邊的小樓梯上去，走過樓梯和天橋，沿右邊直走上四樓第一間就是。”

        男人有些沒聽明白。

        溫宴林合上了書本，領他往欄桿那兒站，指了指一個方位，問：“那有個小樓梯看到了嗎？”

        “藍色牌子旁邊？”

        “嗯，旁邊的小樓梯上去就好找了。”

        “我剛剛就是往那邊走的啊，進去是死路，沒有小樓梯，同學你能帶我去嗎？”

        溫宴林看了眼手表，然后點點頭應下：“可以。”

        男人松了口氣，跟人道謝：“謝謝你啊小同學。”

        “沒事兒。”他很少笑，這種被人感謝的時刻也一樣，臉上照例沒有多大的表情，可是卻能感覺到他的禮貌，語氣一直平靜從容，就那么溫和地做著這樣一件小事，但蘇心玥覺得卻很打動人。

        她覺得溫宴林這個人，很尊重人。明明有驕傲的底氣，但骨子里透出來的都是極度謙卑的感覺，在他面前，你會覺得人人平等，人人都有話語權，人人都值得被尊重。

        蘇心玥站在那兒有些走神，溫宴林卻在即將要走的看見了她，他跟維修師傅示意等一下，然后向她走了過來，溫聲交代：“我那邊有點事，很快就回來，你們先去校車那兒等我也行。”

        蘇心玥乖乖地點了點頭。

        她跟同校的另外一名參賽者先去了校車上，蘇心玥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那名男生坐在最前排靠窗的位置，一上車他就戴上了耳機聽歌，跟來時一樣。

        溫宴林很快就回來了，校車門在他后面關上，他扶著欄桿找到蘇心玥，沒帶猶豫的走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同時遞過來一個面包和一瓶礦泉水。

        “？”

        “不餓嗎？返程要兩個小時。”

        蘇心玥猶豫了下。

        溫宴林補充說：“是還上午你給我買的早餐。”

        正如蘇心玥不喜歡欠別人東西一樣，有時候她也不喜歡別人欠她，所以這回，她沒什么顧慮地接過來吃了。

        “謝謝。”

        “發(fā)揮的怎么樣？”

        “不太好。”

        “看你的表情不像是不太好，而像是穩(wěn)操勝券了。”

        “我什么表情。”

        “淡定的表情。”

        蘇心玥被逗的笑了下。她解釋：“其實我也不知道我考的怎么樣，每次寫作文的時候都只是把我想寫的寫下來了而已，至于為什么這么淡定是因為可能比起結果，我是一個更害怕過程的人。”

        所以才在比賽前那么焦慮，比賽后那么淡定。

        “對了。你明明不是這個學校的本校生，怎么會對這里的環(huán)境那么熟悉？”

        “之前來這里比賽的時候，有人帶我們參觀過。”

        蘇心玥點點頭，難怪那么曲折的道路他都能知道。

        蘇心玥側頭悄悄看了他一眼，對方直視著前方不知道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但離他這么近距離，才真的又被對方的皮膚狀態(tài)嚇到，這個年紀的男生就算不是滿臉冒青春痘，也一定會毛孔粗大，膚色黝黑，但溫宴林不是，他好白，而且一點毛孔都沒有，干凈的像是嬰兒的皮膚。

        在這樣的皮膚狀態(tài)下，作為一個女生的蘇心玥真的很難不自卑。

        她轉頭不看了。

        溫宴林也沒看，但余光里全是她。他不愿直白的盯著一個女孩子，所以刻意坐的端正，但在小小的余光里，他偷偷看了她好幾次。

        車廂里很安靜，顯得剎車起步的聲音更明顯，車子在拐了個彎以后，原本落在左邊的陽光突然照在了蘇心玥身上，她睡著了，靠著窗子，渾然不覺陽光刺眼。

        也是在這時，溫宴林才側頭光明正大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挺久的。

        蘇心玥不是大美女的長相，但眉眼很幼，像未長開的孩子，看不到一點點圓滑世故的浸潤，單純的像一朵剛冒了頭的花苞。

        在太陽底下，這種感覺就越發(fā)明顯。

        溫宴林沒打攪她，而是輕輕地為她把簾子拉到頭，擋住能擋住的所有炎熱。

        ……

        ……

        蘇心玥睡了好久，臨到目的地了才醒來。

        溫宴林一直沒睡，雖然也累，但很奇怪的一直睡不著，就這么疲憊地撐到了目的地。

        蘇心玥醒來后情緒懨懨地沒開口說話，直到下車后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才好起來。

        “今天好累，回家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

        “你怎么回去？”

        “？”

        “不是單車輪胎被砸爆了？”

        經(jīng)他一提醒，女生才想起來，她拍拍腦袋笑了笑：“我走路回去。”

        兩人站在校園門口處，此時天氣陰了一點，涼風吹過來，稍稍沒那么熱了，溫宴林看了眼手表，決定好人做到底：“我送你回去。”

        “啊？”

        她愣住。

        趁這空隙他叮囑了句，在這兒等我，就進去騎車了。

        再回來時，看見蘇心玥果然站在原地沒動，但看他的眼神里滿滿憂愁，溫宴林不解，覺得自己也不是洪水猛獸，怎么說送她回去就這副表情。

        他把車停在她面前，低著聲音說：“上來。”

        蘇心玥盯著他的后座和他，沒動。

        “怎么？”

        “……被人看見我們就死定了，教導主任天天抓早戀的學生，很可怕的。”

        “……”

        溫宴林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很遵守規(guī)則了，但蘇心玥顯然比他更乖，每次放學后都能看見有曖昧的男女生借此機會增進感情，這不算什么了不得的禁忌，何況他們之間本來就沒什么，連曖昧都算不上，他只是想送她回個家而已。

        兩人僵持著，溫宴林沉吟半晌，斟酌著問：“以前沒有坐過男生的車嗎？”

        她一驚：“肯定沒有啊，被發(fā)現(xiàn)就死定了。你不懂，像你們這種學霸做什么事情老師都覺得無傷大雅，但我們這種成績不好不壞的人要是做點出格的事是不會被包庇的，如果今天我坐在你的車上被老師看見了，你頂多就是口頭教育一下，我可能就要全校做檢討。”

        好長的一段話。應該是兩人見面以來她說過的最長一段話了，但其中原因竟然是給他普及好生差生的區(qū)別對待，溫宴林啞然失笑。

        看他笑了，女生忍不住臉紅了紅，有點想為自己解釋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這樣子實在蠢萌。

        溫宴林不逗她了，他跟人交代讓她等一下，就騎車出去了。

        蘇心玥不知道溫宴林又去了哪里，她心想著要不要先走，又覺得不太好，就這樣焦灼地等他再回來時，溫宴林手上多了兩樣東西。

        “口罩，帽子，這樣就不怕被認出來了吧。就算被別人看見，你就死不承認是你。”

        “……”

        “你特意去買了去口罩和帽子？”

        “嗯。”

        他沒說很多的話，只是把東西遞在她眼前示意她戴上。

        很多時侯，蘇心玥是一個很頑固的人，她有自己的一套主見和原則，即使有些事情看起來不太對，她也要固執(zhí)的堅持，寵她的人很多，爸爸媽媽表哥表姐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但她們的寵都建立在她要適當聽話的前提下，有些時候如果她提出一些不合理的想法的時候，他們要么選擇斥責，要么接受蘇心玥的撒潑打滾，最后迫于無奈答應她。

        但沒有人像溫宴林一樣，明知道她的原則看起來不可理喻，卻還是陪著她解決問題。

        雖然，她也知道這只是他待人接物的方式，并不是只為她一人這樣做。但她還是會忍不住為這種溫柔心動。

        蘇心玥戴上裝備，小心謹慎地坐上了他的后座。

        兩人離的如此近。

        甚至在風揚起時，他的衣服會擦上她的手臂。

        她如同觸電，暗暗挪開，死死把住單車座。

        “坐好了嗎？”

        “嗯。”

        “那我出發(fā)了？”

        “嗯。”

        男生卻沒動作，停頓一會兒后回頭看了她的手有把住東西，才蹬車出去。

        又再次叮囑：“要扶穩(wěn)。”

        “嗯。”

        車子行駛在條條馬路上，小路里，新鮮的味道撲面迎來，又匆匆掠過。

        蘇心玥很早之前乃至現(xiàn)在的高中都有看過有很多男生載女生的場景，那種生動鮮活的動作會讓人覺得很浪漫，她骨子里純情，總想要把這些事情留給特定的人做，所以遲遲不愿意上溫宴林的車，他們之間陌生，遙遠，不可及，頂天了也就是認識的關系。

        蘇心玥抬頭看了眼溫宴林。

        又想，經(jīng)此比賽過后，各走各的路，以后連說話的機會都難有，說白了，他們其實連朋友都算不上。

        不知道為何，蘇心玥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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