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帆和柯青沉默著吃完了滿桌宵夜，任憑各自的評論區炸鍋。

        “過幾天我就回去了，你少碰點煙酒。”喬帆喝完最后一口湯，放下亮閃閃的銀質餐具，微微嘆了口氣。“之后排練加進組會比較忙，想找我就打電話，我閑下來會回撥。”

        柯青唇邊扯出不自然的微笑，握筷子的手卻不自然的顫抖起來，“說的好像你馬上就走一樣。”

        喬帆托著腮點點頭，“明天么？是想出去逛逛。”

        “需要我陪不？”

        “算了，讓你管家跟我出去吧。光我一個人喬裝打扮就夠有難度，咱倆一起，怕會被那些狗仔生吞活剝。”喬帆笑道，“不過你想要什么就說，我盡量帶回來。”

        柯青就著家常小菜也喝掉了小半瓶白葡萄釀，這時酒勁上頭，腦海中近乎一片空白。“算了，我上去睡覺，不用管了。”

        喬帆看著柯青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無奈的搖了搖頭，把桌上狼藉一片的杯盤都收到了洗碗機里。她洗干凈手，輕手輕腳回到房間，用內線電話撥通了管家的號碼。

        十分鐘后，管家開著柯青常用的邁巴赫轎車出現在別墅門口。喬帆不施粉黛，戴著墨鏡和口罩，外罩一件及膝的黑色羽絨服，看起來跟夜行俠差不多。她麻利的拉開門跳上后座，邁巴赫風馳電掣的沖入夜幕中。

        “還是去瑪嘉烈醫院？”管家試探著問。

        “是的，我預約了醫生。”車行至快速路，喬帆望著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心想終于不堵車了。瑪嘉烈醫院是北京最好的私立醫院，大夫大半都是外籍，前來就醫的人也非富即貴。而且這所西式醫院對病人的隱私有充分保障，圈內不少明星都喜歡來這里就診，喬帆也是在金雪的推薦下慕名辦了會員卡，算是跟風了一回。

        喬帆半躺在柔軟的后座上，感覺胸口悶悶的，應該是這幾日沒休息好的緣故。管家察覺到她的不適，動手將車內溫度調高了些，又遞了些青梅糖給她。

        半小時后，邁巴赫平穩的停在醫院停車場內。喬帆請管家在車內等候，又搖下窗戶張望一會兒，趁四下無人快步上了電梯。

        “喬小姐，您確定是需要hiv阻斷藥嗎？”值班的外籍醫生叫福特，約莫四十來歲，國語說的還算流利。自成為會員起他就一直擔任喬帆的健康顧問，憑他將近二十年的行醫經驗來看，眼前作風保守、謹小慎微的姑娘染上艾滋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喬帆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前幾天跟您預約的時候已經說了，我很需要這個的。”

        “阻斷藥雖然能有效阻止感染艾滋病，但它的副作用也不可忽視。可能你會在接下來服藥的28天里惡心嘔吐不止，也可能會長時間的眩暈和嗜睡，甚至印發全身的紅腫、過敏。”福特醫生耐心解釋道，“如果不是非常必要，我還是建議你謹慎一些。”

        “謝謝您的關心，不過這些您已經在預約的時候告訴我了。”喬帆做了個請的手勢，“我愿意承擔一切后果。”

        面對眼前一意孤行的倔強姑娘，福特醫生遺憾的聳了聳肩，拿出雙語版的風險告知書請她簽字。喬帆抓起桌上的簽字筆，草草瞥兩眼就龍飛鳳舞的寫下了尊姓大名。

        回到別墅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喬帆瞧了眼柯青黑暗的臥房窗戶，懸著的一顆心驟然落地。她躡手躡腳回了房間，擰開床頭燈通讀一遍注意事項，就著礦泉水完成了第一次服用。

        果然如同福特先生所言，阻斷藥的副作用非同小可。接下來的兩天，喬帆渾身泛起了低熱，走路也像才在棉花堆上，深一腳淺一腳，好幾次下樓時還差點滾下樓梯，同時還得使盡渾身解數扮演最正常的狀態。好在柯青經過直播之后決定痛定思痛，化屈辱為動力開始了廢寢忘食的工作，各式涂料畫筆擱了滿屋，也沒放太多精力在她身上。

        終于挨到回江都那日，喬帆買了最早的機票，又摸黑趕到機場，獨自躲在貴賓室的角落里喝奶茶玩ipad。

        “美麗的小姐，請問我可以坐這里嗎？”

        喬帆本能的以為是記者，警惕的抬起頭來，卻對上一雙飽含笑意的幽綠色眸子。蕭秋晚深棕的波浪劉海向后梳起，身上意大利手工羊毛西服修身服帖，渾身上下都鮮衣怒馬的氣派著。

        “當，當然可以。”喬帆微微欠身，把面前的奶茶往里挪了挪，又展開招牌式的甜美微笑，“恭喜德先生再次衛冕世界冠軍。”

        “德先生？”蕭棋王不自覺摸了摸下巴，“你錄節目的時候從沒這么稱呼過我。”

        “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大人海涵。”喬帆靈機一動，順勢翹起蘭花指，帶著戲腔低低唱了一句，逗得蕭秋晚翹起大拇指來。

        “下次公演送我兩張票，有空的話去給你捧個場。”蕭秋晚笑瞇瞇地坐下，服務生忙替他端上溫熱的奶泡咖啡。

        這時甜美的女聲響起，由于突然起霧，機場決定臨時關閉跑道，上午航班起飛時間另行通知。

        “看來我們要共進早餐了。”蕭棋王紳士的站起身，指了指不遠處的自助餐臺，“想吃什么，我去拿？”

        “黑咖啡和水果就可以。”喬帆夸張的摸了摸肚子，“過年期間吃胖了不少，得控制下。”

        “是因為宵夜吧。”蕭棋王挑了挑眉毛，邁開長腿朝自助餐臺走去。

        一陣困意襲來，喬帆想著今日的阻斷藥還沒吃，迷迷糊糊從包里拿出藥瓶，數出四粒機械的放入嘴里就著半涼的奶茶服了下去。

        “你在干什么？”蕭棋王端著個雪白的磁盤，鮮艷的草莓和菠蘿散發著令人垂涎的光澤。“怎么能用奶茶送藥呢，產生化學反應很容易中毒的。”

        喬帆的身子一僵，“你沒去拿早餐呀。”

        “黑咖啡沒有了，我想問你換紅茶好不好，而且今天的煙熏三文魚很新鮮，想勸你來點高蛋白。”蕭棋王把水果放在喬帆面前，伸手就要去拿藥瓶，“生病了嗎？”

        “沒，沒有。”喬帆一時間困意全無，反應過來就要去搶桌上的藥瓶，卻還是慢了一步，眼睜睜看著蕭棋王把印滿外文字母的藥瓶攥在手里。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蕭秋晚抬起頭，狐疑的目光在女孩兒皎好的面容上來回掃視著。

        蕭棋王沉默片刻，把藥瓶重新放回桌上，盡可能將口氣放的溫和，“收好吧，那些記者看到就麻煩了。”

        “謝謝。”喬帆小心翼翼的把藥瓶放回隨身的背包里，叉起塊澄黃的菠蘿小口咬著。

        心煩意亂的蕭棋王回到餐臺邊，胡亂拿了些土司和培根回到桌前。年輕的姑娘紅著臉不敢看他，故作鎮定的喝著已經半涼的奶茶。

        “你有什么解釋，可以說。”蕭棋王先開口打破了略帶尷尬的氣氛。

        “謝謝提醒。”喬帆猶疑幾秒，又繼續對付著盤子里的草莓塊兒。

        這一切都被明察秋毫的棋王盡收眼底。聯想起前幾日在直播中神采奕奕的美食達人，蕭秋晚心中暗暗有了答案。

        “明知有感染的風險，為什么又要替朋友辟謠？”蕭秋晚用小銀勺輕輕敲打杯沿，“在這個圈子里，容不下太多惻隱之心。”

        喬帆猛地抬起臉，清亮的目光與幽綠色眼眸對視了幾秒，“柯青已經公布了自己的檢查報告，他并非hiv感染者。”

        “那你為什么還要吃這個？”蕭秋晚笑著比劃了個藥瓶的手勢，“別告訴我是美容養顏的糖丸。”

        喬帆自知瞞不住洞察力一流的圍棋冠軍，索性從實招來，“網絡上對他的惡意你也知道，造謠、謾罵、人肉搜索無所不用其極，也造成了一些現實影響。我與柯青是多年的朋友，知道他的為人，也不忍他與生俱來的天賦才華就這樣被白白毀掉。所以臨時決定開直播，至少我的粉絲會對他口下留情。”

        “你想沒想過，他如果真的是hiv感染者呢？”

        “他說過，上次高危行為已經隔了五個月，我相信公布出來的檢測結果。而且就算他是感染者，現在醫學這么發達，按時服藥的話可以健康的生活到花甲之年。”喬帆幽幽的吐出一口氣，“吃阻斷藥是為了保護好自己以防萬一，就算他這次真感染上了hiv病毒，之后我們依舊可以像往常那樣做彼此支持的好朋友。德先生，你起點高，出道時就拿下了九段棋手的頭銜，不會明白我們從默默無聞一路相互支持著走過來的交情。”

        褐發碧瞳的青年喝咖啡的手幾秒，爽朗的笑了起來，“直播挺好看的，你不知道在異國他鄉比賽的時候，隔著屏幕幾樣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都差點把我的魂魄從異國他鄉勾回來。”

        “要真讓你分心我可就罪大惡極了。”喬帆擺了個對弈的姿勢，“世界圍棋錦標賽有史以來唯一的衛冕冠軍，當之無愧的國家寶藏，可不能因為一頓宵夜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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