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經過了一個春節的恢復,潭芹芹拖著圓滾滾的身體回到江都東湖星熠總部時,看見喬帆背著手站在金雪的辦公室里,低頭乖乖的挨訓。
小姑娘飛快的吐了吐舌頭,閃身溜回自己的卡坐上。最近喬帆和柯青做美食直播的事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評論區褒貶不一,有路轉粉說喬帆仗義的,也有粉轉黑罵她自毀形象,也想學那些流量明星走黑紅路線撈金,潭芹芹想起這事也覺得鬧心。
“對了,金姐,除了我捅的簍子,圈里沒什么大動靜吧。”見金雪稍稍消氣,喬帆趕忙泡了杯玫瑰茶遞上去。正口干舌燥的金雪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接過杯子窩在柔軟的老板椅中搖了搖頭。
“之前大家的注意力都盯著春節,除了在冰島的圍棋錦標賽,就是官媒的聯歡盛會了。”金雪撥弄著卷曲的栗色長發,“對了,那和圍棋錦標賽的冠軍還跟你參加過綜藝,這次大獲全勝再加上形象討喜,現在跟流量小生的人氣也不相上下。”
喬帆眨了眨眼睛,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這個棋王也算給你解了圍,前幾天有記者爆出他中學時代和潘佳的合影,影后對此給了個青梅竹馬的解釋,引得粉絲們浮想聯翩。”金雪從抽屜里抽出根雪茄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我覺得兩人有點名堂。”
喬帆看金雪注意力轉移到影后潘佳的八卦上,著實松了口氣。潘佳拍武打片起家,又獨立出經紀公司自己開了工作室,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影視圈有傳言其背后金主身份顯赫,是個紅黑兩道通吃的高人。
金雪又抽了幾口煙,才不耐煩的沖喬帆揮了揮手,“下周就要進組了,合作的男演員很大牌,千萬記著別得罪他。”
開年的工作總是格外忙碌,喬帆先是連軸轉的拍完了古裝劇和男主角的對手戲,然后騰出時間專門回江都封閉,準備之后昆曲《紅樓夢》的全國公演。
這次巡回演出的湖東劇社是由東湖星熠公司全額投資的,主攻昆曲和其他中國傳統戲曲。喬帆自十二歲考進湖東劇社之后,在此穩扎穩打的訓練了五年,從無名無分的龍套到當之無愧的臺柱子,又抓住選秀節目的機會成功出道,從而華麗轉身,走向影視小花的道路。
回到湖東劇社后的喬帆粉黛不施,嚴格按照劇社規定早晨不到六點就起床,和普通社員一道吊嗓子走臺步練基本功。下午則是全場排練,喬帆作為林黛玉的扮演者,更是一刻都離不開場地。晚上其他社員可以自由活動,喬帆有時候會和對手戲的演員繼續在練習室加訓,有時則會按經紀公司要求進行時裝雜志拍攝或者開個直播集聚人氣。
譚芹芹跟著喬帆入住劇社后,被演員們巨大的訓練量震驚了。她終于明白為什么近年來那么多戲曲演員都試圖轉行去拍影視劇,一是來錢快,二是因為輕松和容錯率高。不用早起貪黑壓腿吊嗓子,就算有失誤也可以用后期和配音來修補,不像戲曲公演,臺下坐著的許多都是火眼金睛的資深票友,動作稍微不到位或者略略走音子在他們眼里都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小喬姐,你以前就住這兒啊?”譚芹芹跟著輕車熟路的喬帆來到劇社后面的宿舍樓里,眼見她從口袋里掏出鑰匙,打開了頂樓最靠里的一個單間。
不過是一個七八平米的小房間,墻上安裝著一個頗有年頭的窗式空調,上床下桌的布置落滿塵土,仿佛在等待離去多時的主人歸來。
“是啊,這還是老社長收我做了關門弟子,成功巡演漢宮秋之后劇團獎勵給我的。”喬帆笑嘻嘻的抬起把腿抬到欄桿上,做了個看書的動作,“那時候為了省時間,總是一邊練功一邊背臺詞。”
“那進劇社之前呢?”譚芹芹壯著膽子開了口,“總聽金姐說你是公司里最敬業的藝人,不但拍戲的時候用替身少,假日里別的藝人臨時爽約,她都拉你去救急。”
喬帆轉轉眼珠,反問道:“在大西南的小縣城里讀書,學戲,詞條上都看的到嘛。”
譚芹芹不好意思的笑了,藝人的詞條都是經紀公司編輯的,向來半真半假,自己也是一時好奇才開口問的。
“待會陪我去醫院看下老社長吧,聽說他這兩年情況不太好,總一時清醒一時糊涂的。”喬帆幽幽的望著窗外,“在我簽約東湖星熠的時候,他還吩咐人把這間房鎖起來,不讓新人入住,現在想來,還是恩師有先見之明。”
譚芹芹拿出手機,準備照以往看病人的規矩定花。
喬帆在窗前發了會兒呆,帶著譚芹芹離開了房間。下樓梯時候她忽然眩暈起來,眼前發黑,一腳踏空。如果不是手快抓住了扶手,估計整個人都會從樓梯上滾下去。
“小喬姐,你又暈眩了嗎?咱們去醫院看看吧。”譚芹芹本能的伸手摸了摸喬帆的額頭,還好,不算燙。
“沒事兒,控制身材在所難免的。”喬帆扶著譚芹芹的胳膊慢慢站起來,“早上吃的不多,有些低血糖。這樣,你有空去趟超市,買些奶糖給我備著就好。”
喬帆當然不能告訴譚芹芹自己是服了阻斷藥的副作用,怕嚇著這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兒。當初同意讓譚芹芹做助理她本就看中了小姑娘的青澀單純,沒那么多刁鉆油滑的心思,同樣,對于一些陽光背后的事,她從來都是瞞著譚芹芹。
老社長奚寧已經年過七旬,一輩子無兒無女,在兩年前中風之后日漸糊涂下去,被送到了康慈醫院頤養天年。康慈醫院坐落在江都市北郊,是一所高檔的五星級頤養醫院。喬帆當初知道恩師因病被送到這里,唏噓歲月無情的同時也感受到一絲安慰。
比起那些彌漫著消毒水味兒的公立醫院和只能困在房間里混吃等死的普通養老院,這里常年綠草如茵,花木蔥蘢,繽紛的錦鯉穿梭在小橋流水間,斜陽下涼亭紅楓伴著鳥鳴,像個優美靜謐的休閑景區。
喬帆抱著譚芹芹買來的大束百合,換了身鮮亮柔和的翠綠色衣裙出現在恩師面前時,卻發現老人已然不認識自己。
“你是新來的?他們不讓我上臺演出,也不讓我參加排練,還關著我。你告訴委員會的人,我已經平反了,現在是人民的文藝工作者。”滿頭銀霜的老社長奚寧顫顫巍巍向前撲過來,一旁的護士趕緊扶住了他。
護士抱歉的笑了笑,“這幾年奚老一直這樣,我們想了許多辦法,也沒好轉多少。”
喬帆看老人身形適中,穿著的病號服還算干凈,雪白的頭發也梳的一絲不亂,微笑著對護士頷首道,“你們也辛苦了,下去歇會兒吧,這里由我看著奚老就好。”
她拿出礦泉水,抿了一小口潤潤嗓子,啟唇清唱起來:“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奚老渙散的眼眸瞬間神采奕奕,布滿皺紋的骨節翹起蘭花指,“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又遺憾的摸了摸病號服的袖口,“可惜沒有道具,琴師也來不及趕過來。”
“老師,你看看我是誰?”喬帆欣喜,上前一步跪坐在奚老面前。
“帆兒嘛,臺上唱王昭君的。”老人枯枝般的手腕顫抖起來,“一開口我就聽出來了,當年牡丹亭不是你的強項,杜麗娘的深情總是差把火候。還是我一字一句跟你糾正了大半宿,再靠著扮相身段才勉強能上臺。”
喬帆不好意思低下頭,“劇社馬上要公演紅樓夢了,改天請您去指導下。”
“別,別□□樓夢。”奚老忽然激動起來,如果不是譚芹芹扶著,差點從輪椅上摔下來,“他們說紅樓夢是封建余毒,鬧事的看著就燒。這幾個本兒是我好不容易藏在米袋里才沒被發現的,你趁天黑趕緊埋到院子里去,被抓住可是要去□□的。”
喬帆哭笑不得的跟譚芹芹對視一眼,看來恩師真的思維錯亂,把好幾十年的事情都混在了一起。
“記住,哪怕讓你去種地,也千萬不要放棄練功。”老人閉上渾濁的眼睛,溝壑縱橫的臉上憂愁密布,“一日不練自己知曉,兩日不練同行知曉,三日不練家喻戶曉。”
“好的,這句話我也跟琴師說,等運動結束,上臺的時候還需要您這根定海神針坐鎮咯。”
奚老癱坐在輪椅上,深深嘆了口氣。“他們總讓我吃藥,再這樣吃下去,人都要傻了。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再登臺,當年火燒赤壁時萬人空巷的盛況算是遇不到了。”
喬帆凄然一笑,“我來段葬花吧,就唱給您一個人聽。”又拿出手機公放起配樂來。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悠揚的女聲回蕩在房中,老人閉目聆聽,不住地點頭。
這是譚芹芹第一次在現場聽喬帆唱曲,卻忍不住濕了眼眶。
(https://www.dzxsw.cc/book/98253964/3286884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