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馮臨淵的話讓蕭秋晚極為上心,再加上晚飯時被拉著多喝了幾杯,夜里竟毫無征兆的夢到那只靜默著死在地下室里的鳳頭鴿。鴿子睜著黑寶石似的雙眼,嘴尖蠟質的光潤還未完全褪去,就連頭頂上的翎毛也栩栩如生。可身體已經冰冷,摸上去僵硬無比,身旁的馮臨淵一下子捂著嘴哭了出來。
做成標本永久保存起來?找個木盒葬了?還是像電影里那樣點起一小堆篝火燒掉,讓靈魂解脫桎梏,飛向天際?無數個念頭掠過圍棋少年的頭腦,壓得他有些喘不上氣來。身邊的小胖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他不得不躡手躡腳從房間里拿了兩瓶法國礦泉水出來,邊拍著小胖子的脊背安撫著邊試圖探討如何給可憐的小生靈辦后事。
哭昏了頭的馮臨淵看著少年蕭秋晚俊朗的帶著一分妖孽的臉龐,悲傷夾雜著害怕一齊涌向心頭,不禁伸手狠狠推了一把,“不是說你家族有死而復生的能力嗎,為什么羅薩爾莊園都護不了一只受傷的鴿子?”
“原來到現在,比起端正站在面前的我,你還是相信那些無稽之談。”圍棋少年咬著嘴唇背過身去,強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抱歉,你的問題我實在無法回答,因為我也不知道小家伙是如何喪命的。空氣、水源、食物、甚至濕度和溫度的變化都有可能導致本就受傷的鴿子更加虛弱,而且撿到它的時候已經不能飛翔。”
馮臨淵想起自己在學校標本陳列室中看到的那些白森森的骨架和失去溫度的軀殼,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自從知道母親計劃讓自己長大以后念醫學院,做個救死扶傷、藥到病除的醫生之后,馮臨淵還特地拉著蕭秋晚去醫院做過義工,但真正輪到面對死亡,圓胖敦實的少年卻發現自己什么都做不,萬般驚怒之下甚至埋怨起身邊同樣傷心的好友來。
一只肉乎乎的小手從后方伸過來,拍了拍圍棋少年的肩膀,迫使他轉過身來。“我想回去做一番功課,然后咱們把,把這可憐的小家伙從里到外好好看一看,可以嗎?”馮臨淵黑亮的眼睛在蕭秋晚捧著鴿尸的手間輪過一圈,又回到他面無表情的臉龐上,“你悄悄把它藏在冰柜里,好不好?”
“據我所知,冰凍過的尸體再化凍時會導致內臟和肌肉性狀產生變化。冷藏倒是可以,但那里面放置的都是從意大利全境甚至海外購買來的新鮮食材,怎么能混在一起?”蕭秋晚目光冰冷,嫣紅的薄唇幽幽吐出絲毫不帶感情色彩的詞句,如盛夏的一大盆冰水般將馮臨淵從里到外澆了個透涼。
馮臨淵一咬牙,劈手從蕭秋晚手中奪回鴿尸,戀戀不舍地撫摸著。雖然很想抱著它昂首闊步的瀟灑走開,但獨自一人拿起刀具面對尸體,無論如何也是做不到的。幾番爭執之后,馮臨淵敗下陣來,可憐巴巴的求蕭秋晚跟自己一起騎車去鎮上圖書館借鳥類學方面知識,然后在羅薩爾莊園找個偏僻的房間悄悄完成解剖。
蕭秋晚點頭答應,不過至始至終沒再說一句話,只搬了把椅子坐在旁邊,看著發小身著從女仆那兒借來的圍裙和一次性透明手套顫抖著對鴿子的外表拍照做記錄,然后強忍著腹腔的不適對鴿子開膛破肚,仔細的察看鳥兒細小而血腥的內臟。
馮臨淵作為一個沒有任何獸醫學背景的毛頭小子,當然沒能查出鳳頭鴿真正的死亡原因。在幾乎折騰到深夜之后,兩個饑腸轆轆、精疲力盡卻又毫無食欲的少年終于決定結束這場毫無意義的解剖,尋了個花紋精致的松木盒子好好安葬這只死無全尸的鳥兒。
星漢燦爛,月光皎潔,樹影婆娑,貓頭鷹的叫聲從遠處的林子里一聲聲劃破天際。蕭秋晚手持小鏟,在花園正中鄭重的刨了個小坑,而馮臨淵在一旁紅著眼抱著散發濃郁血腥味兒的小木盒喃喃自語,為這場失敗的尸檢表達愧意。
“我們是不是要好好的為它舉辦個小型的追思會,朗誦圣經,歌唱安魂曲的那種?”馮臨淵揉了揉熬得通紅的眼睛,輕聲提議道。
“會吵到其他人,我想大多數人這個點已經睡了。”不遠處蕭秋晚纖薄的身體隱隱有了些少年的狹長,他逆著光,依舊深一下淺一下的在土里刨著,“被他們發現這個東西,肯定會被挖出來丟掉的。”
馮臨淵愁眉苦臉思索了一番,伸手解下脖子上戴的鑲黑曜石鍍著銀邊的十字架,鼓起勇氣打開小木盒準備放在已經血肉模糊的鳥尸身邊。卻被蕭秋晚眼疾手快的按住了,“如你所知我先祖所作所為的那樣,羅薩爾莊園沒有上帝庇佑,所以,十字架這種東西還是戴在你自己身上比較好。”
蕭秋晚妖異俊美的混血臉龐在朦朧月光下艷麗的有些滲人,碧綠的瞳仁讓人聯想到夜間悄無聲息穿梭于湖泊和深山之間覓食的野獸。馮臨淵不安的點了點頭,顫抖著看了眼蕭秋晚袖口戴著的鉑金袖口,大寫的花體“d”字在月光下閃著銳利冰冷的寒光。
蕭秋晚抽過木盒,輕輕的放在挖好的坑中,填上土。又把之前栽種在上面的植被一一復原,半個時辰之內,案發現場回到了天衣無縫的狀態,誰也覺察不到底下又多了具鳥兒的軀體,或許它的靈魂此時正沖著夜深人靜的羅薩爾莊園引吭高歌。
蕭秋晚睜開眼,艱難的扭開床頭燈,對著雪白的墻壁深深的嘆了口氣。他摸出手機,原來才剛過午夜十二點,看來晚餐的那些酒真的很上頭。
在百無聊賴的枯坐了一會兒之后,蕭秋晚試探著給喬帆發了條信息:醒著么?
喬帆很快回了過來:“當然,剛結束直播,順便安利了些我代言的產品。剛按馮醫生的要求吃過升白細胞的藥,這會兒正在床上發呆呢。”
“對于手術,你可有信心?”蕭秋晚想起喬帆面對病情時的恬淡面孔,總覺得隱隱有些不對勁兒。
“沒有,聽天由命。”喬帆發了個文不對題的卡通表情過來,活潑的色彩配著簡單卻幾近絕望的文字看上去讓人覺得十分諷刺,“你們既然覺得有救,我好好配合就是了。反正十幾天之后就能見分曉。”
蕭秋晚煩躁的下了床,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的天鵝絨簾子,看著窗外月光依稀、歲月靜好的小院。這座院子是馮臨淵在調任后匆忙租下作為臨時居所的,雖然由于工作繁忙的原因,馮院長多數時候是睡在院長室內側的臨時休息室里,很少回來。
“我睡不著。或許是由于藥物副作用,最近一直在失眠。”喬帆的信息又跳了出來,“可惜在酒店里必須在乎其他住客,不然真想點些加冰塊的香檳,再來一曲《貴妃醉酒》應景。”
“我去找你。”蕭秋晚飛快的按下發送鍵,然后穿好衣服,又順便收拾了些簡單的洗漱用品。他揣著手走到地庫,發動了那輛馮臨淵借給他的輝騰轎車,舒適高檔又不過分張揚,不會引起記者和行人的注目。
“你收拾下隨身衣物,可能要出去逛幾天。”蕭秋晚怕喬帆疑心,又加上一句,“就像上次咱們去德國那樣。”
喬帆只淡淡的回了一個字:“好。”最近窩在酒店里,她實在憋悶透了。稍微猶豫下,便挑了幾件舒適衣裳和常用的化妝護膚品放了進去,又將帶來的玉雕盒子也擱進箱子。
無論如何,在喬帆心里,已經認定這東西是最終歸宿。只有隨身帶著,才能確保自己不至于死無葬身之地,喬帆淡淡的想,當時在機場她急中生智對著海關小哥用藝術品來解釋,其實也并無不恰當,死亡是每個人都逃不掉的最終歸宿,如此精美的工藝又何嘗不是一件生命盡頭的藝術品,只是沒人拿它來賞玩罷了。
粉黛不施的喬帆讓蕭秋晚覺得分外清麗,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直至副駕駛的佳人表情里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才鄭重的發動了汽車。喬帆從包里拿出一張戲曲cd放入音箱,胡琴悠揚中夾雜著咿咿呀呀的吟唱聲在車廂內低低響起。
“我錄得,怎么樣?”喬帆嬌笑道,“估計你沒接觸過,所以給你個驚喜。”
“聽不懂。”蕭秋晚一本正經的直視前方,“不過以后可以慢慢了解,至少我聽人說很多戲曲背后的故事都極為精彩。”
“那你慢慢了解,中國戲曲歷經千百年錘煉,各種故事層出不窮,夠你折騰一陣子了。”喬帆俏皮的沖蕭秋晚眨眨眼睛,“沒準到最后,你會忍不住從單純觀賞變得想要嘗試,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資深票友。”
“你教我就好。”蕭秋晚淡定地笑著,“作為交換,我也可以教你下圍棋。保證是個耐心又嫻熟的啟蒙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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