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被撲倒在床上，身上半趴著一個年輕男孩，軟軟的手捂著自己嘴巴，輕聲細語在耳畔呢喃。

        這副場景有些曖昧，令秦渡一時恍惚，心里像被羽毛撓過，癢癢的，又有點不痛快。秦渡不明白這是什么感覺，他從成年起入伍，至今十年，始終游走于危險邊緣，沉迷訓練和執行任務，從沒想過個人感情的事，哪怕家里催得急。

        在黑暗中視物如白晝的莫生清楚看見秦渡的神情平靜，料想他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松手退開些許，趴在他肩膀旁邊。

        房間外的走廊里，肢體僵硬走姿古怪的老板爬上三樓，鞋底重重落在瓷磚地面上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但那聲音在莫生耳里無比清晰。以及老板身上的沖天怨氣和陰氣隔著門板都能感受到。

        由于房間建筑的阻隔，這樣的響動在凡人耳里是幾不可聞的，秦渡再強也沒超脫正常人的范疇，自然聽不見，卻也沒出聲。

        莫生不管他信沒信，專心聽著門外動靜，腦子里琢磨老板到底是個什么玩意。

        是人傀？這辣雞游戲有鬼有喪尸，弄出人傀不算離奇。

        人傀是以人的軀殼為材料煉制的傀儡，它不屬于正經偃師一脈的術，人間天師一般把它當做邪術。人傀的體內可以寄宿鬼怪，多為惡鬼容器。是以比起普通傀儡，人傀具有自主性、一定的思考能力。

        與傀儡相同的是人傀身上也有術主打下的印記，能夠遠程操控。

        老板夫婦的表現有些像人傀——擁有自我思維，但不是活人。莫生不敢確定，畢竟他前輩子死后入地府便做了鬼差，一直在叫喚地獄當獄卒，幾百年不出陰間。唯一一次去陽間就是追緝逃犯結果自己犯錯那次。對陽間的東西基本靠聽旁鬼說，人傀這種術少說有一百年沒出現了，他只有耳聞不曾眼見。

        人傀以外的情況他就更不清楚了。假如他玩的游戲足夠多就會知道，老板夫婦單純就是游戲操縱的npc小怪，而不是人傀那種邪術產物。

        游戲制造的怪物和真實世界的鬼怪有相似之處，亦有所不同。此時的莫生并不在意其深層差別，他也懶得探究門外的到底是什么玩意，他只想盡快結束副本，脫離游戲回歸地府。

        今生的莫生已經死了，找到害死他兇手之后他對這個人間似乎就沒什么該留戀的，地府是他的歸宿。至少他是這么以為的。

        當怪物走到302房間門外，“嘭嘭嘭”的敲門聲響起，秦渡輕微的擰了擰眉，也許莫生說的是真的。

        “嘭嘭嘭——”房門一共響了三回，每回連響四聲。

        老話說人三鬼四，敲門的擺明不是人。

        莫生內心平靜，甚至有點想笑，在他看來外面的怪物明明不是鬼，裝神弄鬼倒挺在行。

        敲門得不到回應的怪物沒有闖門的意向，像是完成任務般敲過門后就走，到301房外重復敲門的舉動，同樣沒得到回應，于是轉身走向樓梯。

        莫生翻身趴到秦渡肩頭，輕聲說：“它在下樓梯。”

        秦渡沒問他是怎樣聽到走廊外聲音的，只是經過敲門這一遭，秦渡不再全盤不信他的話，而是認真納入思考。現在他就在考慮一件大膽而危險的事。

        秦渡輕手輕腳的起身下床，利落的穿上鞋，整理著裝，躡足走到門邊，側耳貼在門板上試圖聽取外面的聲音。

        農家樂的房間門沒有貓眼，就是普通的木門。

        莫生好奇的湊過來，學著秦渡的模樣擠到門前，仰頭興致勃勃跟他說悄悄話：“你是不是想聽怪物的動靜？我告訴你啊，我耳力很好。”

        說話間另一個人的氣息噴吐在耳朵、頸側，弄得秦渡渾身難受。他將莫生往旁邊撥了撥，低聲回道：“我要出去。”頓了頓又補充，“跟蹤……他。”

        聞言莫生有點驚訝又不覺意外，秦渡的膽子不是一般大。隔壁資深者半夜被怪物敲門屁都不敢放一個，秦渡一個純新人就在這里放言要跟蹤怪物。

        這情節要擱恐怖片里，莫生肯定送他一句“不作不死”。

        然而作為一個合格的抱大腿的小掛件，他不能這樣想，就算秦渡真的只是作死，在喪尸堆里承蒙對方照顧的他也不能放任秦渡把自己作掉。

        “我也去。”莫生再次申明。

        秦渡立即拒絕：“很危險。”

        莫生鼓起臉頰，像氣鼓鼓的河豚。

        秦渡冷硬說：“生死自負。”

        莫生的回應是主動打開房門。秦渡連忙拉住他，自己搶在前頭先探頭看了眼走廊，確認外面空無一人才出了房門。莫生亦步亦趨緊隨其后，頗有動作大片里主角夜探反派大本營的刺激感。

        對于一個長年面對各種窮兇極惡鬼魂的前鬼差、今生的平凡大學生，著實是新鮮體驗。

        怪物來到二樓，如法炮制依次敲響每個有人住的房間門。站在樓梯口的暗影里，秦渡悉心聽著二樓的動靜，細數敲門次數。

        一共敲了三個房間的門。

        下午上山一趟，他們損失四個新人，三樓住了他、莫生和隔壁房的舒金。二樓兩個資深者一間房，剩余的女孩及兩個年輕男人各住兩間房。

        秦渡左手的拇指無意識在食指關節上磨動，心下得出結論：敲門的怪物只關注玩家住的房間。

        走廊沒有房門墻壁阻隔，在樓梯口說話易被怪物聽見，莫生幾次探頭探腦往下望，回過頭想說話又忍住，不知道該如何跟秦渡交流。

        他動來動去的早就引起秦渡注意，明知他是想和自己說話，卻不合時宜的思緒跑偏，想著假如莫生受過訓練，此時就能以專業的作戰手勢交流。

        隨即秦渡就暗笑自己，分明向來不喜歡跟人組隊的，現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

        怪物似乎完成了敲門任務，沒敲開任何一間房，遺憾懊惱的捶打幾下墻壁，忿忿下到一樓，然后步履僵硬的進入廚房，通過廚房的另一面的門離開這棟樓，回到它和老板娘的房子。

        “它回去了。我們可以下樓了。”莫生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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