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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誤會


蒼梧院內(nèi)的動靜到底是沒有傳遍整個鄭府。

        唯獨黃氏從蒼梧院被扶出來時那滿臉的淚痕以及僵硬的步伐讓丁氏窺見了些隱秘。

        丁氏躺在美人榻中與心腹嬤嬤商量道:“大房雖與鎮(zhèn)國公家的婚事不成了,卻還有其他的人家等著呢,倒也不急。”

        那心腹嬤嬤笑著說道:“大房的事兒誰在意呢?”

        丁氏斂起笑意,將腰間別著的環(huán)紋玉佩拿在手里把玩了一番,隨后說道:“那蘇一箬雖身份低些,做個妾倒也無妨,我也不愿太為難了子息,總要讓他稱心如意才好。”

        那心腹嬤嬤聽罷,不免感慨良多,思及丁氏這些年的不易,便拿出帕子壓了壓自己的眼角,道:“二少爺將來總能明白您的苦心。”

        蘇一箬挑了件淡粉色的衣衫,往鬢發(fā)上簪了支梅花素釵,雖未涂脂粉,卻用炭筆勾勒了眉峰,顯出幾分精神氣來。

        她由著明兒和月兒攙扶著走到了外廚房,眺首以望了一番,卻未曾發(fā)現(xiàn)趙予言的身影。

        過路的小廝與丫鬟們俱都忙的腳不沾地,瞧見蘇一箬立在廊下久未挪步,便上前去問道:“表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蘇一箬見來往的小廝個個行色匆匆,生怕她會耽擱了趙予言做活,便只笑道:“無事,你去忙吧。”

        多等兩刻也無妨,索性她今日也沒什么事兒要做。

        明兒與月兒俱都疑惑不已,面面相覷后忍不住出聲詢問蘇一箬道:“姑娘,咱們來外廚房是要做什么?”

        誰知話音剛落,明兒便瞧見她家姑娘白皙粉嫩的雙頰嫣紅一片,清靈的杏眸里蘊著些羞怯之意。

        “等個人。”

        卻又不說是誰。

        明兒心內(nèi)雖疑惑不已,卻也老老實實地立在蘇一箬身后,陪她等“那個人”。

        一炷香的工夫后,蘇一箬一眨不眨地望著外廚房的院門,頗像塊巋然不動的望夫石,連月兒都揉了揉自己的小腿,道:“姑娘也不覺得累?”

        蘇一箬倒不覺得累,只覺得心內(nèi)彌漫起了些淡淡的失望之意。

        趙予言去了哪里?為何遲遲不見他的人影?

        莫非是今日的活計太過繁重?

        明兒心內(nèi)叫苦不迭,知曉自己勸不動蘇一箬,便只得盼著她等候的那個人能早些現(xiàn)身。

        這時各房各院的人也來外廚房領(lǐng)膳食,二房的人瞧見蘇一箬立在廊下不動如山后,雖心內(nèi)稱奇,卻也只是暗地里議論了一番。

        左不過是在議論管家的黃氏又克扣了表小姐的份例,所以表小姐才會在外廚房的廊下站了這么久。

        這時蘇一箬也有些神色倦怠,柳眉微微蹙起,俏麗的面容上染上幾分愁色。

        二房的奴仆們見狀則愈發(fā)肯定了心里的猜測,恰好二房的薯茛提著食盒離去的時候在另一邊的回廊上遇見了前來領(lǐng)食盒的錦瑟。

        她與錦瑟關(guān)系匪淺,便壓低聲音說道:“表小姐似是被克扣了份例,如今在廊下抹眼淚呢。”

        錦瑟聽后大驚失色,昨日大少爺在蒼梧院跪了一下午,仍是沒有扭轉(zhuǎn)大太太的心意,回來后便病了,如今還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呢。

        院里的這個還病在床榻上,這頭的這個掉起了眼淚,傳到大太太耳里可不是壞事了?

        表小姐這般落淚,定是知曉了大少爺生病一事,情人心有靈犀,此刻她定是心如刀絞。

        錦瑟聞言感嘆了一聲,求薯茛不要將此事說出去后,便急急忙忙地走到了另一邊廊下。

        蘇一箬本正在發(fā)愣,心里因見不到趙予言而升起了些淡淡的愁惘之意,冷不丁瞧見了奔到她面前的錦瑟,不免疑惑道:“錦瑟,你怎得滿頭大汗?”

        錦瑟抹了抹自己額頭上的細汗,抬頭瞧見蘇一箬愁容滿面的臉色,便帶著些哭腔說道:“奴婢知曉表小姐想見那人,只是如今實在不是時候。”

        明兒與月兒聽罷則瞪大了眼睛。

        蘇一箬聽后也極為不解,先是不明白錦瑟話里的意思,而后則不懂她為何知曉自己想見趙予言?

        “你怎得知曉我想見他?”蘇一箬惴惴不安地問道。

        錦瑟斂下眸子,眼里哀切之意一覽無遺,“奴婢自然知曉,且奴婢還知曉他被逼著要娶旁的女子,與表小姐怕是有緣無分了,表小姐還是要自個兒珍重才是。”

        說罷,錦瑟扭頭便走,不忍瞧見蘇一箬臉上的悲傷神色。

        表小姐與大少爺終究是有情人難成眷屬,既如此,倒不如把話說白了。

        對大少爺好,也對表小姐好。

        錦瑟走后,蘇一箬因她的話怔在原地許久,腦袋里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

        她的意思是說趙予言要娶別人了?

        且與自己有緣無份了?

        錦瑟如何會知曉自己與趙予言的關(guān)系?

        莫非,是趙予言說的?

        不知怎得,蘇一箬竟慌神得連話也說不出來,鼻子更是一酸,杏眸氤氳起了些淚霧,眼瞧著便要滴落下來。

        明兒與月兒瞧見了蘇一箬通紅的眼眸,和泫然欲泣的素白臉蛋,當(dāng)下便慌不擇路地問道:“姑娘,這是怎么了?”

        蘇一箬心內(nèi)酸澀難忍,也想問問自己一句,她這是怎么了?

        外廚房內(nèi)來往的小廝丫鬟們極多,她不欲在這么多人面前落下淚來,便帶著哭腔與明兒和月兒說道:“我們回左清院。”

        明兒與月兒連忙一左一右攙扶住了她,一路上極小心地避人耳目,只是蘇一箬神色太過顯眼,還是吸引了不少奴仆們的目光。

        回了左清院后,蘇一箬便趴在明兒肩頭放聲大哭了起來,哭到一半瞧見八仙桌上的琉璃花杯盞后,哭聲便愈加洶涌了幾分。

        他既是要娶別人了,昨夜為何要吻自己?

        為何要幾次三番地救下自己。

        引得自己這般傷心難過。

        明兒與月兒知曉此事非同小可,便默聲在旁陪著蘇一箬肆意哭泣,待她發(fā)泄完畢后,才問道:“姑娘是為著誰哭?”

        蘇一箬眸子紅腫的跟桃兒一般,說話時抽抽噎噎的,瞧著好不可憐,“我當(dāng)他是喜歡我的,我也有些喜歡他,可方才錦瑟說了,他要與別人成親了。”

        明兒聽得一頭霧水,只問道:“姑娘,這個他是誰?”

        月兒卻聳了她一把,指了指桌上的琉璃花杯盞,道:“還能是誰?”

        必是那個容貌氣度都不像小廝的趙小哥。

        明兒這才回過味來,見她家姑娘哭的這般可憐,便咬牙切齒地說道:“他既是要和別人成親了,姑娘也別念著他了,將來嫁個家世清白的好人家,要他后悔去。”

        蘇一箬聽罷,水凌凌的杏眸里又滾落下了淚珠。

        她實在是控制不住眼淚,一想到趙予言要與旁人成親,心里便難受得喘不上氣來。

        活到這般年歲,她還是頭一回知曉了自己的心意。

        也是頭一回,為了個男人哭成這般模樣。

        東宮內(nèi)。

        鑲黃石紅木方桌上,趙予言將兩只凍玉筆架合在一處,把蘇一箬替他納的鞋底放在筆架上,翻看一本名帖,便抬頭瞧一眼鞋底。

        立在他身側(cè)服侍的張總管,從起初的驚訝到后頭的麻木,再到如今的奉承,心思已是千回百轉(zhuǎn)。

        前幾日他還以為他家殿下是說笑鬧著玩,可今日他家殿下就去戶部將世家大族的名帖戶籍都要了過來,預(yù)備著要替未來的太子妃尋個好身份。

        “安平侯家有了嫡長女,罷了。”

        “胡國公府尚可,只是那國公夫人名聲不好,也罷了。”

        “鎮(zhèn)國公家拿給我瞧做什么?扔了。”

        “大理寺少卿家倒合適,只是他家有四個嫡子,少不得要讓她去住些日子,罷了。”

        挑來減去,趙予言仍是為蘇一箬尋不到一個好身份,當(dāng)下也只能意興闌珊地將名帖一扔,只道:“孤要你去查的事兒如何了?”

        張總管立時說道:“啟稟殿下,蘇家原先是也是個家境富裕的商賈之家,只是后頭鬧出了個借古諷今的事兒,這才被連帶著抄了家。”

        趙予言聞言便蹙起了劍眉,冷聲質(zhì)問道:“你平日里就是這般辦事的?”

        張總管抖了下身子,連忙說道:“蘇家與逆臣康武一齊飲酒賞竹,被有心人抓住大做文章,便鬧出了抄家一事,好在陛下仁善,未曾要了蘇家小姐的性命。”

        康武曾是兩榜進士,也曾是個光風(fēng)霽月、前途無量的直臣,因著看不慣陛下寵幸辛者庫賤奴出身的林貴妃,又薄待皇后致其身死。

        便當(dāng)朝做了篇痛罵林貴妃禍國惑君的文章,引得陛下勃然大怒,革了他的功名令他去江南思過。

        趙予言劍眉緊鎖,薄如夜色的眸子里凝著些悵意。

        想到蘇一箬這些年寄人籬下的日子,住在那樣狹小的屋子里,竟也能這般開朗明媚。

        一時心里又浮起些憐惜之意。

        趙予言沉默了許久,久到張總管以為他家殿下不會再出聲,卻聽見他磬如清泉的聲音響起:“往后我不會再出去演戲了,叫朝里的人也動起來罷。”

        “父皇老了。”

        話里的意味讓張總管心驚肉跳,可他是自小就伴著趙予言長大的人,自是忠心無二,便應(yīng)道:“奴才領(lǐng)命。”

        夜幕漸深,趙予言悄然來到左清院外,手里拿著只鳳鳥海棠紋玉簪,心里微微有些不安。

        張啟正打了包票,說女子最愛這般奢華大氣的玉簪,自己送給她定是投其所好。

        可他冷眼瞧著,蘇一箬平日里只簪著那些素釵、玉釵,皆是淡雅清新的模樣。

        她可會喜歡?

        趙予言雖是不確信,卻也想瞧瞧蘇一箬簪上鳳鳥海棠紋玉簪的模樣。

        他照例推開蘇一箬屋子的后窗,方才翻身落地,卻被迎頭飛來的玉枕砸個正著。

        而后是蘇一箬冷若冰霜的質(zhì)問之聲:“登徒子,你來我屋里做什么?”

        趙予言弄不清楚情況之時,便聽得蘇一箬帶著哭腔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既是馬上要成婚了,何苦要來招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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