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飼貓
聞言,裴神玉微微抬首,眼中情緒不明:“是娘子所救的在下?”
“喵!”當然不是!
明蘿夢磨了磨小尖牙,漂亮的貓兒眼中滿是怒氣。
分明是她歷經辛苦,一路跋涉,忍耐著臟累還有藥草汁的苦澀,最后還一口一口嚼碎了糊上去,這才好不容易將他的命救回來。
如若此刻她能化成人,恨不得在裴神玉的耳邊嬌嚷:傻子,本貓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貓兒視線落在秦婳身上,又浮現一絲警惕不解,不知對方為何要冒名頂替。
可此時此刻在裴神玉和秦婳聽來,不過是小貓因被忽略而不滿,發出的一陣細弱氣惱的“喵喵”聲叫喚罷了。
“正是小女子。”秦婳言語之間,暗將手中瓷瓶收回袖中,輕輕一笑,“我途經此處,見郎君負傷而昏迷,心中不忍,就從不遠處采摘了些草藥回來。”
說著,她從袖中摸出一枝深青色長藤,抬眼望向裴神玉:
“郎君可還需此物?”
“這是我方才在不遠處發現的藥藤,其汁有止血之效,若郎君不介意,可將它敷在傷處。”
她美目輕抬,覷向面前男子。
對方雖面色蒼白,卻仍難掩一身龍章鳳姿,與眉間的冷光銳芒,正如他那柄可時刻出鞘的劍。哪怕是面對一個突然出現的弱質女子,劍鋒亦不曾有過半分偏移。
這就是傳聞中屢戰屢勝,玄鑒深遠的昭武太子么。
“多謝娘子好意,然而事分緩急,如今在下尚可以支撐。”裴神玉出言婉拒,手臂緩慢落下,劍重新歸入鞘中。
他隨之俯身,將地上正嗷嗷不滿的小家伙單手抄起,卷入懷中。
小貓一僵,喵聲驟停。
秦婳眼中笑意如晴云微凝,收回了手中藤枝,目光輕輕落在貓兒身上:“見郎君如此憐愛這只貓兒,我倒想起家中曾經養的那只山貓……”
她眸中轉暗,發出一聲輕嘆:“只是不知五日前將它放歸山林之后,它如今身在何處。”
裴神玉抬目道:“尚不知娘子從何而來,所遇何事。”
“我乃溧水人氏,江陵一帶戰亂頻頻,本將隨叔父遷徙北上避難。”秦婳緩道。
“只是途遇太子班師回營,我等亦駐足迎接,卻不料有逆賊藏身于百姓之中…突起暴行。當時人人尖叫逃竄,我亦和叔父走散。”
“彼時,你在隊伍之中?”裴神玉眼神微變。
“是,所以我見郎君身著絳巾銀甲,應是我朝將士,這才出手相救。”說到此處,秦婳赧顏一笑。
五月之前,江陵王據江陵而起兵造反,附近郡縣亦被殃及。戰事連月不斷,而百姓逃竄奔離亦是常有之事。
裴神玉皺眉道:“使娘子與家中離散,是我軍失責之故。”
“且娘子對在下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都應替娘子先行安置,直到娘子找到叔父為止。”他目光微凝,望向秦婳:“請娘子先隨我回駐扎之地吧。”
“這……”秦婳面上微訝,卻道:“銀羽軍苦戰已久,我只是盡了一點綿薄之力,不值郎君掛懷。只是我一名女子孤身在外,找尋叔父多有不便……那便只能麻煩郎君了。”
“小女子姓秦名婳,在此先多謝郎君之恩。”秦婳頷首,微微福身作禮。
“秦娘子不必客氣,我亦是出于回報。”裴神玉仰首遠眺山林,目定于日輪,道:“現在約是未時,此地偏西,我牽馬與娘子東行三個時辰,應能在日落之前與我軍匯合。”
“郎君可否能燃煙以傳訊,讓其他將士找到我們?”秦婳輕詢。
“不妥。”裴神玉神色不改,斷然語:“若敵軍在附近,亦能循煙找到此處。”
“是小女子想當然了,不及郎君思慮周到。”秦婳歉然一笑,復道:“只是不知這只山貓,郎君可是要帶回軍營?”
她心知肚明,這貓恐怕才是對方真正的救命恩人。
一只貓能銜草救人,簡直多智而近妖。
她本能地對這貓兒有幾分排斥,長睫垂下,掩去眼底厭色。卻探身靠近,纖長的手指卻微微伸向貓兒小巧的頭顱,如心生歡喜,想要撫摸一二。
“我有喂養山貓的經驗,不若我在路上替郎君照顧這只貓兒?”
“喵——”然而她的指尖還未觸及,裴神玉懷中的貓兒已突然亮了爪子,呲了呲小尖牙,一副兇巴巴的樣子。
秦婳受驚,將手指收回,眉眼掠過一絲楚楚可憐。
見此突然狀況,裴神玉亦有些驚訝于懷中溫順貓兒的突然變色,只能先行致歉:“這只貓兒尚且年幼,有些怕人,驚擾娘子了。”
貓兒瞥了裴神玉一眼,不滿而又嬌矜地搖了搖尾巴。
秦婳的手收回袖中,蔻丹掐進掌心,卻只是笑笑:“無妨,都是我不小心。”
不過是一只,小畜生罷了。
裴神玉單臂抱著貓,以指作哨聲,將正在溪邊飲水的馬兒喚了過來。
明蘿夢正瞧著那匹鬃毛雪白的高頭大馬,卻忽然被人捏住了后脖頸,下一秒,就被裴神玉突然解下的披風團成了個貓兒球。
披風打結的一頭系于馬頸,而她也被裴神玉穩穩當當地安置在了馬背之上。
少年放大的清俊面孔湊近,眼神深如潭水,有著讓人沉靜的力量。聲線輕柔:“在這兒乖乖的,別亂動,掉下來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貓兒琥珀色的圓瞳中閃過復雜情緒,卻真的乖乖蜷在披風之中一動不動了。
這會看起來倒溫順了。
裴神玉唇邊微牽。遂一手按劍,一手牽馬,回頭向秦婳道:“秦娘子,走吧。”
秦婳聞言輕應而跟上,有風而過,她的袖口被吹拂起來。
兩人與馬匹的背影漸遠,只剩下樹林地上的殘葉上,落下細碎而零散的白色粉末。
“是殿下!”
“殿下回來了!!”“還好殿下安然無恙……”
才見到裴神玉的身影,營內遠遠就一陣嘩然。
橋索放下,才到營門,一群將士就立刻圍了過來。眾人皆面露激動緊張,圍繞在裴神玉的身側嘰嘰喳喳,問個不停:“白藏大人還在外帶人搜救,幸好殿下平安歸來了。”“殿下可有哪里受傷?”
裴神玉雖貴為太子,卻十分平易近人,平日里與將士們同食同戰,深得人心。
“孤無事,其他之后再議。”面對一群興高采烈的將士們,裴神玉卻只是面色沉靜地揮了揮手,簡單以應。
見此盛狀,秦婳面露驚訝,盈盈施了一禮:“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原來是太子殿下。久聞殿下英名,今日得見,是小女子之幸。”
裴神玉面色平靜道,“秦娘子不必多禮。”
這時,裴神玉左側一名玄衣男子突然出言:“殿下,不知這位女郎是?”
“玄英,這位是孤負傷途中,搭救于孤的秦婳娘子。此前因逆賊竄亂,秦娘子亦與叔父離散,之后具體事宜你來安排,務必早日替秦娘子找到家中親人。”
玄衣男子眸光閃了閃,垂首抱拳。“是!屬下領命。”
此番解釋,眾人不由恍然,不免又一陣悄聲議論。
然而此言一出,在他臂彎間的小貓卻一陣撓爪,頗為不滿。明蘿夢見裴神玉誤將秦婳認作是救命恩人,更是心間忍不住一陣委屈。
若是她有口能言,也不會……
明蘿夢看著眼前環著自己的手臂,忍不住遷怒地嗷嗚一口咬了下去。
小貓的動靜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裴神玉倒是不疼,小奶貓乳牙稚嫩,他只是感覺微癢。
秦婳目透關懷,柔聲慢道:“這貓兒看起來似有些野性難馴,殿下當真要養它?”
副將玄英亦面露遲疑:“殿下……您是要,養貓?”
裴神玉低首看著氣鼓鼓的小貓。不過是只奶貓罷了。牙口還沒長齊,就學著咬人了。
“它合眼緣,無妨。況且她爪牙稚嫩,傷不到孤。”
秦婳仍似心有擔憂,“我也略知貓兒習性,雖說它年紀尚幼,但到底是只不通人性的畜生。殿下金貴之身,平日里也還是小心為好。我聽聞有山貓抓咬傷人,人中貓毒而不治,實在是為殿下而擔心。”
然而聽在明蘿夢耳中,那聲‘畜生’就分外刺耳。
見懷中毛團越發不安分,裴神玉眉心微攏,用手微微安撫:“謝秦娘子提醒,孤已悉知。只是天色不早,孤先讓人帶你去休息。”
言畢,他便喚來侍從元蒿。
見裴神玉注意力全落在貓兒身上,秦婳指尖微微一動:“有勞殿下。”
自裴神玉身后迎來一個青衣侍從,十分機靈模樣,熱情道:“秦娘子請跟奴才這邊來,您救了殿下,這就是救了整個大乾,也是軍中所有人的救命恩人吶!
殿下向來仁善寬厚,定會好好款待娘子。平日里若秦娘子有什么缺的少的,知會奴才一聲即可……”
聽著耳邊聒噪話音,秦婳卻只是心不在焉地笑了笑。
余光卻望向那肅朗如玉樹的男子背影,眼神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女子素白的指尖,輕輕摩挲了幾下袖緣。
裴神玉進入室內,將貓兒輕置桌上,道:“如今你已是孤的貓,是有主之貓了。”
身為一朝太子,身處權貴圈中,他所見烏糟之事不勝枚舉,更是見過許多畜生都不如的人。反倒覺得懷中的奶貓兒要更純粹干凈。
望著貓兒一雙懵懂的琥珀眸子,裴神玉頓了頓,復道:
“今后你在此處,孤會好好養你,只是你也需得學會如何做一只知禮聽話的貓。”
知禮?聽話?
明蘿夢眨了眨眸,話從耳邊過,權當沒聽見,她不過是一只貓兒罷了。
她倒是頗有些好奇地開始打量四周,觀察著新的地方。室內并無什么華貴物件,四處可見清朗干凈,一目了然。墻上懸掛一副墨寶,上書“上善若水”四字,字跡清雋有力。
裴神玉看著貓兒眸眼撲閃,絨耳翕動,一副正在熟悉陌生領地的模樣,不由勾唇。
他轉身出門,吩咐起在門外待命的玄英:“讓白藏回來之后于議事堂等孤,并知會孫將軍等人一聲。”
“此外,再找人做個貓窩。”
玄英正凝神待命,卻在聽到最后一句時,疑心自己產生了幻聽,忍不住又確認了一遍:“殿下,您是說貓窩?”
“你沒聽錯。”裴神玉淡淡覷了他一眼。
被這一眼震懾,玄英忙低下頭:“是!屬下知道了。”
心中卻忍不住嘀嘀咕咕起來。這誰家的野貓不是湊合著養,隨便找個稻草堆就能睡著?玄英卻不敢多言,畢竟這可是太子殿下第一次養的貓。
又聽上首道:“材質盡可能柔軟些,再讓后廚多上一碟葷菜,從孤的軍餉中扣。”
看來這碟葷菜十有八九也是給貓兒吃的了。
玄英竭力讓自己的面部表情維持穩定:“……是,殿下。”
裴神玉吩咐完,這才回到室中。卻見座椅之上,一團毛球正踩在他方換下的外衫上,貓爪勾纏出一縷絲線,貓兒卻是一臉無辜天真。
裴神玉一時默然。
望著衣物上多出來新的臟爪印,他緩步踱來停在貓兒面前,居高臨下的目光輕飄飄落在灰撲撲的貓毛上,字音冷清:“該洗一洗了。”
男子走近之時,一縷如草木般清淡好聞的氣息也隨之傳來。
明蘿夢被籠罩在對方高大的陰影中,卻有種不祥的預感:“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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