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清水沒有食言，如期參加了這周的茶道課。

        對于她缺了這么多次課，教茶道的綾倉夫人倒是沒說什么，清水向她表示歉意的時候，她也只是如平時一般文雅的微笑著說沒關系，絲毫沒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悅。

        但是面對這位瀧的外祖母，以及他從小長大的這幢日式宅邸時，清水卻感覺到十分的不自在。每一處景象都會讓她聯想到瀧的存在。

        最初，瀧的若即若離，還有小學生般以惡作劇她為樂的性格，在清水看來縱然惡劣，卻不過是世家子弟的任性。清水發現自己并沒有真的討厭過瀧的這些做法，具體的理由她自己也很難說清楚。大概是因為瀧每次總是在她想發作之前跑來笑嘻嘻的彌補，又或者他的那張臉讓人沒法真正的生氣。更重要的是，有時候他那些看似惡劣的行為與毒舌，卻都是站在清水的角度去考慮。

        只是他們兩人對待事情的處理方式太不同，清水覺得自己應該照顧到所有人的情緒，而瀧卻不在乎這一切。

        盛著抹茶的茶碗被傳到清水手中，她雙手捧著茶杯輕輕轉了三下，呷了一口茶，茶的滋味與她的心情一致，都略顯苦澀。

        過去大半年里，她說服自己，用清水溪這個名字生活下去，她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別人發現她的不同。但是如今她總算恍然大悟，無論她多么小心多么努力，終究沒法替代別人。

        父母也好兄長也好，學校里那些學生也好，大家心里的清水都不是她。

        包括瀧，他喜歡的、想欺負的那個清水，也并不是她。

        一想起這些，心里就不由得有些煩悶起來。

        大概在過去的這段時間，她也曾喜歡過瀧。否則不會像此時一樣想起來就心里陣陣抽痛。

        茶道課結束之后，清水原本想和大家一起告辭，卻被綾倉夫人單獨叫住。

        “清水小姐，能稍微留一下嗎？”

        清水愣了一下，她不知道綾倉夫人留下自己要做什么，卻還是順從的跟著她去了客廳。

        綾倉夫人給她泡了紅茶，清水默默的端起來，剛喝了一小口，就聽綾倉夫人說。

        “我有事要拜托清水小姐。”

        清水放下手中杯子仔細聽說。

        “上次清水小姐送我的自制的漬菜，記得么？”綾倉夫人笑吟吟的說道：“我們家阿介吃慣了，別的漬菜怎么都不肯再吃了。”

        “我自己試著做過，卻沒法做出那個味道，所以還要麻煩清水小姐。”

        原來是這樣，清水答應下來，說：“我把制作方法寫給您。”

        “不用那么麻煩。”綾倉夫人說：“正巧今天家里沒人，阿介和他外祖父都不在家，不如你留下陪我吃晚飯吧，順便教我做一次如何？”

        見清水露出為難的表情，綾倉夫人雙手合十，用半是請求半是撒嬌的語氣說：“拜托了啦。”

        清水對于撒嬌的人向來沒轍，只好答應下來。

        她和綾倉夫人一起腌了漬菜，還一起做了晚飯。

        晚飯很簡單，糙米飯，一塊烤魚，一份煮物，還有小菜和味增湯，都是老年人喜歡的健康清淡的口味。清水盤腿坐在榻榻米上，一邊慢慢的吃著，一邊和綾倉夫人閑話家常。

        清水發現自己一直很受老年人的喜愛，面對這些老人的時候，她也會比平時更健談。

        也許她那種沉穩的性格會讓同齡人覺得沉悶而敬而遠之，卻更符合老年人心中喜歡的小輩形象。

        綾倉夫人問她父母的職業和家里情況，她都一一如實回答。綾倉夫人問清水學校里的事，清水也撿自己知道的告訴她。

        “說起來，我想問問清水小姐。”綾倉夫人突然問她：“最近，我家阿介在學校里發生了什么事嗎？每次回來都是無精打采的模樣，以前的他并不是這樣的。”

        清水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湯碗：“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訓練太累了吧。”

        綾倉夫人沒再問什么，聊起了別的事。

        晚飯后，清水幫忙收拾好碗筷，就告辭，綾倉夫人送到門口，在門口昏黃的燈光下卻拉起清水的手。

        “以后不要缺席茶道課了。”她說：“會寂寞的，我們。”

        清水剛待說些什么，卻感覺到綾倉夫人突然抓緊了她的手，她急忙抬頭，卻看對方臉色變得蒼白，綾倉夫人扶著門框慢慢的坐在了地上，手捂住腹部，露出痛苦的神情來。

        醫院走廊充溢著消毒藥水的味道，清水在走廊上等候。

        耳邊傳來急促的跑步聲，穿著u17運動服的瀧荻之介出現在她的眼前。

        他像是一路跑了來，因為匆忙，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他深呼吸一口氣，焦急的問清水：“外祖母呢？”

        “已經醒過來了”清水說：“醫生正在給她做檢查。”

        她的話并沒有讓瀧安心下來，他的眉頭緊鎖，臉上盡是擔心的神色。

        這種時候，清水自己也不好先離開，哪怕是覺得尷尬，也只能硬著頭皮陪著瀧一起等候。

        不多久，瀧的家人也趕來了，醫生的檢查結果讓他們喜憂參半。

        綾倉夫人的體內發現了腫瘤，但是因為發現的早，只要盡快做手術就能痊愈。

        清水陪著一起聽完了結果，瀧的父母聽說是她送綾倉夫人來，又過來表示感謝。清水急忙擺手表示不必客氣，既然綾倉夫人沒有什么大礙，她也順勢提出了告辭。

        瀧送她，走到醫院門口，清水說送到這里就可以了。

        瀧沒有堅持：“多謝你了。”

        清水撥完急救電話之后，又馬上聯系了瀧。幸運的是，這次u17訓練地點是在東京都內，所以瀧才能那么快的趕到醫院。

        “不必那么客氣，我先走了。”雖然對于和瀧的關系，清水自己心里已經‘放下’，然而獨處的時候，還是難免會有些尷尬。

        她走出去很久，在拐角處轉身的時候，有意無意的朝后方看了一眼。

        醫院門口的燈光下，瀧還一個人站在那里，目送她離開。

        第二天上學，清水把綾倉夫人住院的事告訴了吉本，兩個人約好周末一起去醫院探病。

        這時，吉本也告訴清水一件事。

        吉本掏出手機，登錄一個網址，點開一個視頻給清水看。

        視頻是她們班在學園祭上表演的那個舞臺劇，不知被誰發到了網站上，點擊率非常高。

        彈幕里也盡是‘有趣的故事’‘帥氣的貴族給我來一打’‘如果面具下的鬼女是男生就是神作了’。

        三宅摘下面具的時候，彈幕更是刷的瘋狂，全是稱贊鬼女的美貌的，還有刷‘這倆主演如果不是情侶我都不服2333’‘不愧是貴族學校果然郎才女貌呀’‘現在轉學還來得及么我的瀧sama啊啊啊啊’

        清水看完，笑了笑，把手機還給吉本。

        吉本關上手機，卻罕見的嘆了口氣：“清水，我們和優理是朋友，但是……哎，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

        吉本早就知道暑假里三宅和向日一起玩的事，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又無處發泄。

        吉本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喜歡向日，但是三宅這種不避嫌的做法，卻讓吉本感覺她仿佛是故意的。

        這次舞臺劇的事件，吉本做為旁觀者，再次證實自己這個想法。相比較起女生來，三宅似乎更喜歡和男生一起玩，特別是向日、忍足和瀧他們這些網球部的風云人物。

        本來吉本憋了一肚子的話想告訴清水，還準備提醒她小心。結果到學校發現清水和瀧仿佛一夜間形同陌路。吉本不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么，問清水對方也只是回答沒什么。

        吉本猜想這事也許和三宅有關系，更加不爽。她回家之后在自己常去的一個同人網站發了個匿名吐槽貼，在帖子里她隱去姓名，半真半假的把這件事寫了個七七八八。

        但是匿名論壇這種樹洞貼太多，吉本的故事太常見，所以點擊率不高，回復也只有幾個‘我朋友即我系列’‘這種女生好討厭啊啊啊但是那個忍氣吞聲更討厭裝什么圣母嘛’諸如此類。

        因為沒人回復，帖子很快沉了下去，吉本翻了十幾頁也沒再找到，就干脆不再理會了。

        周末，清水和吉本一同去醫院探望綾倉夫人。做完手術的綾倉夫人恢復的不錯，精神也很好。兩個女孩陪著她聊了一會就告辭。

        她們剛走出病房，瀧的母親追了出來。

        “那個，請等一下。”她說：“能不能麻煩幫個忙。”

        瀧夫人說有些東西需要捎到醫院，但是瀧荻之介中午回去之后電話就一直打不通。她問清水和吉本回去的時候能不能順便過去看看，方便的話轉達一聲。

        清水她們不好推辭，只能答應下來。

        吉本讓司機講她們送到了綾倉夫人家，但是吉本卻沒下車。

        “咳咳，我突然想起來還要上日本舞課，所以就不陪你了。”吉本一本正經的撒謊：“清水你自己進去吧。”

        她說完，連反應的時間都沒留給清水，就關上車門溜之大吉。

        清水瞠目結舌的看著吉本的車子絕塵而去，半晌才明白過來她的用意，覺得好笑，可是想到自己和瀧的微妙關系，又不禁搖頭。

        房門虛掩著，清水先是禮貌的敲了敲門，發現沒人應，就推門走了進去。

        “有人嗎？”

        無人應聲。

        她走進去，順著走廊來到客廳，拉開推門，看到瀧蜷在沙發上正在沉睡。

        睡夢中的他雙眉微顰，臉上布滿了倦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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