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語課上，清水看到向日一邊聽著課，一邊用力的攥著握力器。

        那是鍛煉手指和手腕力量的小型器械，向日握著它藏在課桌底下一刻不停的鍛煉著。

        向日的優勢是身形靈活，無論對手打到多么刁鉆的角度，他總能及時接住，至于回擊的球，也看上去快的像閃電。

        當然也只是看上去快的像閃電，遇到跡部這種動態視力出色的高手，就完全不起作用。

        所以向日在鍛煉自己的力量，想要打出更重的球。

        雖然爭分奪秒的連著課堂的時間都在利用，但是人的注意力終究有限，顧及到一方，必然會忽略另一方。

        向日在鍛煉的同時，偶爾會走神，甚至會忽略掉老師們講的課本上的重點。

        所以他下課之后，會經常跟清水借課堂筆記，如果有自己漏掉的知識點，向日就會把它們抄到一本16k的筆記本上。

        向日的所有科目筆記都記在這本筆記本上。

        清水曾經跟他要過來看，發現向日的筆記字跡工整，條理分明，知識點一條條的羅列的非常清楚明了。

        應該說，不愧是處女座嗎……

        比起自己詳細到有些啰嗦的筆記，向日這種更適合記憶和復習，清水都想跟他要去影印副本。

        抄完筆記，向日有時也會和清水聊幾句，他又問過清水有沒有注冊新的博客賬號。

        清水說自己沒再使用新的賬號了。

        向日哦了一聲，說了一句，現在大家都不更新了，枉費他還特地重新注冊了新賬號。

        向日是對流行非常敏感的那一類少年，博客剛流行起來的時候，他就在玩了，后來周圍人都在玩的時候，他反而覺得有些玩膩了，轉而關注其他的興趣。等再想起來的時候，賬號密碼都忘得一干二凈，沒辦法只能重新注冊。

        但是費了力氣注冊新賬號，把朋友們一個個的加回來，卻發現大家的博客基本上都不更新了。

        向日說，這下倒是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超前還是落后了。

        清水發現自己很難了解向日是個什么樣的人。

        有幾次看他自己安靜的坐在座位上纏著網球拍上的膠帶，一層層的，纏的非常仔細。

        但是他外表上看完全是天然系，性格直率天真，喜歡有話直說，笑起來也很爽朗，班里的同學都很喜歡找他聊天，女孩子們也很照顧他。

        清水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這其中的一名，不過向日的文具都是從她這里借過去的，他自己幾乎從來不帶文具。

        清水知道向日這個習慣，所以放學后去買文具的時候，特地多買了一套。

        陪她一起去買文具的瀧，覺得麻煩說，讓他自己去買啊。

        “我看向日從來不帶文具，一直跟班里同學借來用的。”清水說。

        瀧聽著說：“是，岳人從小就是這個習慣……”

        清水以前聽瀧說過，他和向日從冰帝小學開始就認識，除了向日，還有芥川慈郎和宍戶亮，大家還都加入網球部的，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按說青梅竹馬的關系總要更親密一些，但是清水覺得，瀧和忍足的關系似乎更好一些。

        “你們男生在一起都聊些什么？”她曾好奇的問過。

        瀧雙手抄著在褲子口袋，懶懶的回答：“什么都聊一點。”

        聊的比較多的還是別的學校的網球選手，網球比賽這些，網球以外的運動、流行的漫畫、游戲。

        偶爾也會聊到學校的女生，都是不相干的人，聊起來也都是誰和誰又交往，或者分手，不過都是點到為止，不會太過深究。

        絕對不會聊到的，各自家庭的私事，未來，這是大家默認的禁忌。

        大家的未來，家長們從小就已經給他們灌輸了無數次，雖然嘴上說著‘你的將來要自己做主

        ’，但那只是為了表現自己是開明家長而已，家長們不會當真，也不希望孩子當真。

        所以跡部不會說將來要成為職業網球手，忍足不會說，我要以小提琴為生，這樣不切實際的夢想。

        但是他們也不會很實際的聊到自己真實的將來，芥川不會考慮到大學以后的事情，向日也沒法想象自己穿著西裝一本正經在公司會議室開會的場景。

        大家將來都會變成什么樣呢……我的未來會變成什么樣呢……這樣的事情，只是想想，就覺得無比的郁悶。

        瀧在內心深深的嘆氣。看到清水從文具店出來，他順手就抓住了她的制服領帶，拽著加快腳步往前走。

        郁悶的時候就是要捉弄一下女朋友。

        看著清水在后面氣結，又不得不乖乖的跟著走，瀧郁悶的心情稍微平復了下來。

        “走啦，請你喝奶茶。”

        在對方忍無可忍即將炸毛的時候，瀧松開抓住她領帶的手，適時的安撫。

        “喂，你這算什么。”清水一邊系好領帶，一邊埋怨著。

        “誰讓你那么磨磨蹭蹭的。”瀧神清氣爽的回答。

        大約是他們交往的比較久了，所以才敢這么開玩笑。

        以前的時候，瀧永遠都是安靜耐心在等待著。

        “誒？清水，瀧？”奶茶店門口，看到的熟悉身影，叫出了他們的名字。

        吉本和幾個同社團的女孩子拿著剛做好的奶茶走了出來。

        “真巧啊。”吉本和他們打招呼：“你們是在約會么。”

        “嗯，差不多。”瀧這么回答。

        “那我先走了，我們要去秋葉原。”吉本跟他們揮手告別。

        她們身影漸遠，瀧歪頭看一直沉默不語的清水。

        “怎么了？”

        清水難得的鼓了鼓臉頰，有些泄氣：“原本說要帶她過來的，沒想到她自己先來了……”

        又是女孩子之間那微妙的小心思……啊真是麻煩。

        瀧這么想著，卻不能表現出來，于是他搭住清水的肩，扳著她的身體轉了個方向，推著她進了奶茶店。

        “沒關系的，下次再約也可以啊。”

        是的，下次再約也可以，但是心境終歸是不同了。

        奶茶喝完，瀧等著的人也來了，樂隊的伙伴開車載他去樂室。

        網球練習完，再去參加樂隊的排練，清水不知道瀧的時間是怎么分配的。

        不過最近瀧確實沒什么精神的樣子，以前中午都會參加網球部的訓練，但最近卻總是趴在桌子上睡覺。

        “要不要送你回去？”坐在駕駛位的光晴先生問道。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清水看著坐在后排的瀧，遲疑了下，彎下腰對他說排練加油。

        瀧的唇角勾起弧度：“晚上回去我給你電話。”

        “不用了的，你回去早點休息吧。”清水說。

        反正他們每天都會在學校見面，不必每晚都通電話。說起來，身為戀人卻要每晚都通電話這種事，清水始終無法理解。

        車窗搖上去的時候，清水看到瀧笑了下。

        那天晚上，瀧的電話來的很晚。深夜，清水早已入睡，迷迷糊糊的聽到手機鈴聲響。

        清水接起來，“喂”了一聲，聽到電話那邊傳來瀧的聲音。

        不似平時那種微微上揚的語調，而是緩慢的有點低沉沙啞，仿佛有說不盡的疲憊。

        “抱歉，吵醒你了吧。”瀧這么說。

        “沒什么。”清水掀開被子坐起來，隨手按下床邊小柜子上的臺燈：“你不會剛回家吧。”

        “半小時之前。”瀧說：“剛洗完澡，準備一會再看下你給我的筆記。”

        “這么晚了，明天再看吧。”清水說，她看到床邊鬧鐘的時間顯示現在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半。

        “明天也有明天的事情……啊。”

        手機那邊傳來細微的摩擦聲和動作聲，緊接著，聽到瀧發出放松后的，悠長的喟嘆。

        “果然還是自己的床最舒服。”他說完這句話，像是怕清水誤會，馬上又接了一句：“光晴哥載我回來的時候，我在他車上睡了一路，感覺渾身都像是散架一樣。”

        “每天這么奔波也太辛苦了。”清水說。

        “是啊。”瀧說：“今天大家還商量過，等夏天的時候把樂室搬到東京，這樣我也不用兩邊奔波了。”

        “那不是挺好么。”清水說。

        “是挺好。”瀧也這么回答。

        戀人之間，究竟要說些什么呢。不，不光是戀人，朋友、同齡人之間，究竟要聊些什么呢？

        現在流行的事物、偶像們的緋聞，校園里的八卦，仿佛日常大家在聊的都是這些話題。

        真是好厲害啊，對于他人的事情也能聊的這么起勁。

        為什么呢，是不是因為那是與我們毫無關系的人？

        女孩子之間聊的那些話題，美妝雜志的裝扮，現在最紅的偶像團體，校園的偶像，戀愛話題……

        就算是根本不適合自己的妝容和口紅顏色，但是因為大家都在用，所以自己也必須擁有。

        和朋友一起喜歡的偶像團體，絕對不可以喜歡同一個偶像；你喜歡隊長，我喜歡主唱，她喜歡舞蹈擔當，大家喜歡的完全都不會沖突，這樣才最好。

        如果萬一不幸喜歡上了偶像團體中的同一個角色，那大概是沒法繼續做朋友了。

        心，好累啊。清水在心底無奈的嘆氣。

        那些大家喜歡的話題，她也去看，去聽，在學校里也可以和朋友們聊的開心，但是對這些果然沒法真正喜歡上去，她對別人的事情并不怎么關心。

        ——我大概有些不對勁吧。清水無數次這么想。

        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也不會輕易去討厭什么。每天只是那么隨波逐流著，想想這樣的自己真是沒勁。

        真是很失敗。

        “真是很失敗啊，我——”手機那邊，傳來瀧的這句話。

        “什么？”

        “我，總是這也想做，那也想做，但是其實最后什么都做不好。”瀧的話持續的傳入清水的耳中：“果然我完全沒有才能，是個失敗的人……”

        清水還是第一次聽到瀧這么泄氣的話，平時他永遠都是少爺我超級帥超級棒的自戀態度。

        但是今天，到底發生了什么？

        “清水你啊，應該和更為優秀的人在一起，而不是我這種……我這種……”瀧的聲音逐漸低下去。

        清水屏住呼吸，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但是許久，瀧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手機那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伴隨著隱約的呢語。

        大概是太累，瀧還通著電話，就睡著了。

        清水關掉臺燈，重新躺回到被子中去，但是卻遲遲的睡不著。

        翻身將臉埋入枕頭中，她發出自己極少會說的詞。

        可惡。

        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么，而在苦惱著。

        -

        “可惡！可惡！可惡！”

        教學樓墻壁的另一邊，傳來少年連續的抱怨。

        清水本想著繞行，但是通向體育館的路，只有這唯一一條，她也只能繼續走下去。

        轉過墻角，清水看到穿著冰帝網球部服裝的向日岳人背對著自己，站在水池邊。

        紅發上沾著水珠，一只手握住網球拍，另一只手卻緊握成拳，說不出是沮喪還是憤怒的少年，在用力的跺著腳，持續的發出連續‘可惡’的字眼。

        清水在想著要不要和他打招呼的時候，對方已經發現了她。

        向日怔了怔：“清水妹妹，你在這里……”他像是馬上明白了過來：“你來看瀧的比賽嗎？”

        “差不多，向日君你……”清水看他的樣子，多少也猜得到是什么原因。

        向日倒是沒避諱，他是個直率的性子，毫無掩飾的說著：“啊，正選排名賽，我輸給忍足了。”

        四月下旬，各類比賽已經連續開始了，先是地區賽，隨后都大會，關東大賽，最后是8月份的全國大賽。

        基本上網球部在上半年直到8月份之前，每個周都會奔波在賽場，要么是比賽，要么是對他校比賽的觀摩。

        與之相對的，也是每年四月都會舉行的正選排名賽。

        體育運動本身就是殘酷的，而有著數百隊員的冰帝網球部，所有人爭奪僅有的8個正選名額，聽上去多少有些慘烈。

        在這個時期退部的人也最多，都是些接受不了嚴格的訓練，或者在練習中一再失敗而對自己失去信心的部員。

        不光是候補隊員，那些被看作實力碾壓的正選之間，競爭也非常激烈，所以冰帝網球部有專門的正選練習場地，在學校一角的體育館。

        目的一是為了不讓正選受到圍觀者的干擾，另外也是為了保護排名賽中輸了或者名次靠后的正選。

        少年時代的尊嚴，可是比生命都重要的。

        原本正選練習的體育館是不對外開放的，不過清水在向日的帶領下，順利的進入體育館內。

        清水因為昨天晚上聽到瀧說出‘失敗’這樣的話，就想今天來替他加油，但是后來她卻無比的懊悔自己的這個決定。

        她剛踏入體育館，館內就傳來一聲巨大的聲響。

        藍色的網球拍被用力的擲出，撞擊在球場中央掛著球網的鐵柱上，隨后摔落在地板上。

        “我不干了。”瀧荻之介站在球網的一側，那只藍色球拍就是他剛剛摔在地上的。

        “什么全國大賽，什么全國冠軍的夢想……想去的話，你們自己去好了……”

        瀧抬起頭，對站在自己對面的跡部說出讓人陌生的話語。

        “我已經受夠了……我已經不想再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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