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活動中心回到宿舍。

        路上秋霽表示了感謝，然后表示十分解氣，對她將自己解救出來的行為高度贊揚了一番。

        雖然不清楚二人之間到底有什么過節，但戚寒煙依稀能感覺是與秋霽口中那個喜歡的人有關。

        她沒問，秋霽自然也沒說。

        大概是忙碌了一天有些累，戚寒煙早早入睡，第二日天還沒亮就醒了，她睡眠一直不好，不過也習慣了這種日常，靜靜躺到天亮，然后才起身洗漱。

        剛從洗漱間出來，便聽到另一側床鋪傳來響動，是秋霽勉強支棱起半邊身子，下巴靠在床沿，睡眼朦朧地望過來：“你起這么早啊……”

        她口齒含含糊糊，明顯是還沒睡醒。

        戚寒煙走近，輕聲抱歉，“吵醒你了？”

        秋霽困頓，還是搖搖頭，晃了晃腦袋，艱難地從床鋪上下來。

        “我就要出去了，你不繼續睡嗎？”戚寒煙問。

        秋霽聲音精神了些，“我去給你買早飯！”

        “秋霽——”戚寒煙失笑，看著她明明很困還要勉強起床的樣子。

        不過是因為昨晚那件事。

        在戚寒煙看來不值一提，但秋霽卻覺得格外解氣。

        “你都沒看見那個女人臉上的表情，臭得像鼻子下有大便一樣，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哈哈哈哈哈……”

        “我憋了那么久終于出氣了！”

        “此恩無以為報，我去給你買早飯！”秋霽風風火火地。

        戚寒煙正好綁好頭發，一手拿起椅子背的外衫，一手拉住踩著鞋準備出去的秋霽，把對方拽了回來。

        “秋霽，”她把外衫搭在臂彎，雙手扶著秋霽的肩膀，把她推回床鋪前，“好好睡覺。”

        “我不需要你感謝我，你也沒有必要感謝我。”

        “我們是朋友。”

        戚寒煙出了宿舍，打開手機又看起了趙清霜發來的信息。

        她昨晚回來后，出于禮貌向對方問起了提到的實驗項目，趙清霜發來一個介紹鏈接，讓她有興趣可以了解一下，戚寒煙仔細看了下，是和智能科學與技術合作開展的一項實驗，關于人工智能方向的心理學研究，倒真的讓她產生了幾分興趣。

        她向來果斷，今天去找導師，就決定選擇這個課題組。

        吳教授對她的選擇有些意外，不過也沒說什么就同意了。

        下午下課后，戚寒煙想起自己有本書要借，隨行背包有些沉，便先去自習室找了個位置放著。

        她掃了眼自習室張貼的規則制度，占座需在自習室小程序上掃描書桌上二維碼，確認后開始計時，超過三十分鐘仍無人就座，既被視為無人，下一個同學可以自行將座位上的東西挪走使用該座位。

        圖書館離自習室不遠，時間充裕，半小時倒也夠用。

        可她沒想到今天有些不巧，圖書館的查詢系統處理維護狀態，頁面卡頓了很久才勉強出來，她找書便耗了些時間，等借完書離開，看一眼時間，只剩六分鐘。

        等她步履匆匆趕回自習室，校園通上的占座倒計時只剩兩分鐘，緊促得很。

        透過走廊和自習室間的玻璃窗，她打眼看向座位，原先放置的東西已經被人挪開，座位上正坐了個人。

        有些眼熟，她頓住腳步看了半晌，辨認出來。

        手機傳來震動聲，是自習室小程序提醒的倒計時結束，戚寒煙默不作聲地走近，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挪到另外一張靠窗的桌子上。

        聽見動靜，座位上的人抬頭，掃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秦燕隅是三分鐘前坐下的，剛進入狀態，此時被打了個岔，又繼續投入到書本上去，一個多小時后才放下筆。

        日光在窗戶中慢慢爬坡，恰巧斜刺過一支筆尖折射到他眼中，秦燕隅瞇了瞇眸子，目光落在那支鋼筆上。

        握著筆的，是先前從他這里收走個人物品的女生，此刻正一手抄寫著什么，一手輕輕翻動書頁，薄薄的紙張，透出背面纖細的指尖。

        夏季窗戶邊的座位很曬，素來沒什么人坐，周遭浮動的塵埃都被刺眼的光照的一清二楚，莫說同樣被炙烤的人，但女生仿若毫不在意，自顧自沉浸在書籍中，不受干擾。

        一如她剛剛來收走自己物品時的不動聲色。

        秦燕隅想起抬頭同她對視的那一眼，她好像有疑惑，但終究是欲言又止，默不作聲地換了座位。

        鬼使神差地，他打開手機，點進自習室的小程序中，才發現自己來的時候并未占座成功。

        他難得分了神，開始思考，沒一會兒捋順了前因后果。

        一個半小時前他來到這里，看見平時常坐的位置被占了，本也沒多想打算換個地方，但是經常坐在對面的女同學告訴他，占座的人有半小時沒有來了，按照規定，他是可以直接挪開對方的東西使用書桌的。

        正好那些東西都裝在一個包里方便移開，他犯了懶，又滿意這個不冷不熱隔音好光線足的座位，便伸手將東西拿開坐下去。

        又隨手拿手機掃了桌上的碼，他也沒仔細確認，翻開書看了起來。

        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壓根就沒有掃碼成功。

        說白了，壓根是他占了別人的座位。

        想到這里，秦燕隅手指微收，又看向窗邊的人。

        太陽又西移了幾分，刺眼光束落在女生綁起的頭發上，卻讓秦燕隅看清了她側容。

        有些眼熟。

        他視線滑到她握著的那支鋼筆上，隨著她的書寫輕巧移動，鳶紫色的筆身和淺金的筆尖，反射出漂亮的光澤。

        他目光凝住。

        那支筆……怎么會？

        半晌，秦燕隅動了動唇，終是壓下上前詢問的沖動。

        他想了想，拿起手機打開某個二手交易網站搜索起來。

        不出意料地，看著跳出來的同款二手鋼筆，不禁自嘲自己真是多想了。

        他斂了復雜的情緒，繼續翻開書。

        對此，戚寒煙似毫無察覺，從圖書館的借來的書上有關于課題的資料，繁冗而晦澀，她研讀得專注，窗戶邊光線刺眼，便抬手半擋住上半張臉，光線從她指尖泄露，照在筆記本上還未干透的字跡上。

        自習室靜悄悄的，戚寒煙心平氣和沉浸在書籍中。

        但這個心情沒能一直持續下去，太陽下山時，手機突然震動，亮起電顯示，她掃了眼屏幕直接掛掉。

        可來電的人很固執，一遍不通，就反復撥打，手機斷斷續續震動著，終于引來隔壁桌女生不耐煩的眼神，戚寒煙抬眸，沖她抱歉微笑，索性關機。

        沒了擾人的來電打擾，戚寒煙在自習室待到很晚，抬頭才發現夜色已深，諾大的空間只剩稀稀拉拉幾個人，正巧閉樓的音樂響了起來，廣播里催促同學們離開自習室，她收拾東西準備回宿舍，發現隔壁桌的人也合上了電腦，正有條不紊地整理東西。

        戚寒煙同他擦肩而過，出了門往樓下走去。

        樓道的燈關了一半，黑黢黢的，因為她臨走時去了趟廁所，所以到二層樓的時候，樓道里就只剩她一個人。

        負責檢查鎖門的保安叔叔在遠處催促著，戚寒煙應了一聲，加快了步伐，匆匆走到一樓大廳，赫然看見門口的一個影子。

        她短暫地停了腳步，又邁開步伐，徑直往前走，卻在路過時一把被拉住。

        “戚寒煙，你要鬧到什么時候？”

        婆娑樹影打在來人身上，壓抑著冷靜的語氣下，是幾分怒意。

        戚寒煙站定，垂眸看著地面，嚴睿腳下，是散落的幾只煙頭，足以見得他等候之久。

        “我沒有鬧。”

        一陣沉默后，她陳述事實，毫無波瀾。

        “有什么事嗎？沒事的話，我要回宿舍了。”

        嚴睿仍舊緊緊地握住她手腕，讓她走不動半分。

        “你是不是還在介意你前室友的事情？”

        看見她清冷的眼睫因這句話而顫了一下，像蕭索抖落的枯葉，他更加篤定，繼續開口：

        “那和你無關，你不用理會別人怎么說，更不要意氣用事，你落荒而逃，在別人眼里，就是不打自招，你——”

        “嚴睿。”

        戚寒煙出聲打斷他，終于抬頭正眼看他，表情不像嚴睿所想那樣，既無憤怒，也無沉痛。

        “我沒有落荒而逃，我來這里，是因為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完成。”

        她難得心平氣和，甚至語氣里有幾分懇切。

        “我請求你，不要再擅自揣測我的內心。”

        嚴睿的手松了松，“那你為什么要轉專業？”

        她研究生轉學心理系，難道不是因為那件事嗎？

        他這么想，也這么問了出來。

        戚寒煙張了張嘴，又閉上，已經懶得解釋了。

        她說的話，嚴睿從來不會信，不想信。

        “你松開我吧，我要回去了。”

        嚴睿態度強硬，“你今天不說清楚，我不會讓你走的。”

        兩人僵持間，一陣腳步聲傳來，在寂靜得仿佛凝固的此刻格外清晰。

        一個人影由遠及近，然后響起一道聲音。

        “你怎么還沒走？”

        男生平淡卻熟稔的語氣，讓兩人扭頭看了過去。

        秦燕隅神情不變，漫步走過去，視線落在戚寒煙臉上晃了一圈。

        “你不是說要早點回宿舍么，怎么還在這兒？”

        見女生沒反應，他又問了一遍，口吻自然。

        他說完，又把目光移到男人身上。

        “你認識他？”

        戚寒煙這才回神過來，連忙退了半步，往他身邊靠了靠。

        “不認識。”

        語氣斬釘截鐵，聽得嚴睿皺了眉頭。

        聞言，秦燕隅轉向面前的男人，目光從他抓著女生腕間的手上掠過，又和男人的視線對上，挑了挑眉，眼神詢問。

        “我是她哥哥，她正在跟我鬧情緒。”嚴睿淡淡解釋，對上男生質疑的眼神，不遑相讓。

        “這位同學，這是我們的家事，請你不要插手。”

        “他不是我哥哥，我和他不熟。”

        “哥哥只是他單方面的說辭，我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戚寒煙冷不防道，趁嚴睿愣神的功夫，用力將手腕從嚴睿掌心抽出，看著被捏紅的皮膚，蹙著眉抽了口冷氣。

        見她逃脫，嚴睿要上前，卻被一道手臂橫亙在身前。

        “你有證據證明你是她家人嗎？沒有的話，請你離開，再這樣糾纏，我們就叫學校的保安，或者報警。”

        聞言，嚴睿看向男生，見他巋然不動地擋在前面，眉眼隱有寒意，孤峭的鼻梁和繃直的唇線，昭示他將不容置疑地維護身后的人。

        嚴睿敗下陣來，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轉身離去。

        看著他走遠，戚寒煙松了口氣，轉身向秦燕隅道謝。

        “不用謝，都是同學。”

        秦燕隅回到，注意到她搭在背包肩帶上的手，發紅了一圈，指尖還在輕輕顫抖，顯然是對剛才的事害怕極了。

        他想了想，問她的宿舍在哪，然后得知兩人的宿舍竟然在同一個區。

        “那我順道送你回去吧。”他說，這樣對她來說比較安全。

        聽了他的話，戚寒煙有些意外，抬眸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兩人朝宿舍區走去。

        九點多的校區逐漸安靜下來，一路上只聽得窸窣蟲鳴，和兩人的腳步聲。

        路燈發出暗橙色的光，溫和地探照前路，兩人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這一點心照不宣倒讓秦燕隅有些訝然，他素來不擅長和不熟的人攀談，也懶得費勁找話題，但不代表別人能夠領會這一點。

        他能送這個素不相識的女生回寢室，已經是最大的突破。

        路程不短，但很快就走到盡頭。

        戚寒煙踏上宿舍的臺階，前方明亮的燈光默默靜候著她，讓人安心。

        她轉身，再度同秦燕隅感謝他方才的舉動。

        卻見對方搖搖頭，“不客氣，你上次不是也幫了我。”

        說完，見她愣了一下，男生淺淺莞爾。

        戚寒煙反應過來，也輕輕展顏，沖他道別。

        “再見。”

        “再見。”男生回。

        兩人分別，仍舊不曾互道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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