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來。

        “那么現(xiàn)在，你總可以告訴我，你是從誰那里得到它的？”

        男生的聲音反復(fù)回蕩在這無人的小徑，似一陣陣?yán)顺睕_向耳膜，戚寒煙瞬間失守。

        她緊緊地握著鋼筆，像握著救命稻草，仿佛只有這么做，就能給她底氣一樣。

        她清晰地明白，不用打開筆蓋，事實一定就像秦燕隅所說。

        這沒什么好懷疑的，他沒理由欺騙她，甚至編造擁有細(xì)節(jié)的謊言。

        戚寒煙壓下心中異樣，故作鎮(zhèn)定地當(dāng)著秦燕隅面打開了筆蓋。

        借著曖昧光線，她很快在他所說的位置發(fā)現(xiàn)了一行微小的花體英文，仔細(xì)辨認(rèn)，是他口中的那串字符。

        renata。

        大寫的r在收筆處微微飛揚(yáng)，像激起的浪花，飛揚(yáng)瀟灑。

        也沒了證實的必要，倘若仔細(xì)看去，便知道它并不是由一款刻板字體而生成的筆跡，每一個字母，都有它的性格，足以見得，落筆之人傾注的心血。

        微如毫發(fā)的字符，隱藏在筆尖和筆握縫隙的銀色鍍層中，若不是被有意提醒，確實不容易發(fā)現(xiàn)。

        又或者像他所說，即使發(fā)現(xiàn)了也大概率誤以為是品牌標(biāo)識。

        這未免太可笑了。

        戚寒煙想，倏地憶起須臾前，自己才脫口而出如是譏諷的話。

        氛圍中的尷尬幾欲凝結(jié)。

        于是在秦燕隅的注視下，她臉上神情交替，從起初的平靜，到驚訝、怔然、凝重，最終，變幻成一個恰如其分的難堪表情。

        此時此刻，她如同一個暴露在探燈下的小偷般狼狽不堪，此前的理直氣壯都變成了自不量力，那些她釋放出的情緒都變成了一種反噬，讓她失去了挺直脊背的底氣。

        戚寒煙抬睫，對上秦燕隅的雙眼，在那雙清明剔透的冷棕色眼眸中揣摩出一絲“我就知道的”嘲意。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現(xiàn)在占據(jù)上風(fēng)的是他秦燕隅。

        “抱歉，我之前一直沒注意到。”

        戚寒煙深吸一口氣，維持著面上的平靜，“看來確實如同你所說，這支筆比較特別�！�

        她斂去狼狽的神色，幾個呼吸間，又恢復(fù)到鎮(zhèn)靜得體的神態(tài)。

        見對方還在等她回答問題，她腦中閃過無數(shù)思緒，最后斟酌著開口：

        “這支筆，是五年前一個朋友送給我的，聽她說是在一個二手市場淘到的，因為看著漂亮，價格合適，所以便買來送我做禮物�！�

        聞言，秦燕隅垂了眼睫，復(fù)而抬眸，“你朋友有告訴你是在哪個二手市場嗎？”

        戚寒煙沉默了半晌，目光遠(yuǎn)移，看起來在回憶。

        而后搖搖頭，“她沒說。”

        “方便告訴我……你朋友是哪里人？”

        “她……好像是南城人，現(xiàn)在在h市工作�！逼莺疅熣f罷，抬頭問他，“怎么了？”

        聞言，秦燕隅掩去失望，低低道：“沒什么�！�

        戚寒煙想了想，“關(guān)于這支筆的來歷，我會回去幫你問問我朋友，看看她還能不能記起什么。”

        秦燕隅頓了下，禮貌地提了提唇角，“好，那麻煩你�！�

        灰青的云沉淀了下來，遮住晚霞，空氣中泛起濕潤，和泥土的氣息。

        百米之外的荷塘，潮氣化成水霧，被晚風(fēng)吹到這里，戚寒煙感到睫毛都變得濕潤。

        兩人的談話到此結(jié)束。

        “謝謝你幫我送回鋼筆。”

        她最后說，同他再見后，轉(zhuǎn)身離去。

        從小徑到宿舍，短短一段路程，戚寒煙心中閃過無數(shù)念頭。

        她能察覺到身后的目光，如影隨形地墜在背后，直到她踏上樓梯間，那道視線才消失。

        走廊如白晝的燈下，她突然站住腳步，舉起那支筆在眼前打量。

        renata。

        泛著金屬光澤的字符，像一行短小的拉丁詩文，游曳在執(zhí)筆人的指尖下。

        漂亮的，聰慧的。

        重生。

        她無聲勾了勾唇。

        回到宿舍，秋霽不在，一片安靜。

        戚寒煙走到自己的桌前，將鋼筆妥善放回羊皮套中，擱在抽屜最里層。

        她拿出手機(jī)給楊雪歌發(fā)了一條信息，說自己到了宿舍。

        消息發(fā)過去，對方很快秒回一個可愛的表情包，說自己也到家了。

        戚寒煙看著她的回復(fù)，一切顯示著再正常不過，但想起下午楊雪歌的反應(yīng)和吳老師的話，心情復(fù)雜。

        今天下午發(fā)生的事打破了她來到這里以來的平靜，戚寒煙難得倚著椅背發(fā)了一會兒呆，任由窗外的暮色一點點蠶食了寢室小小的空間。

        過了不知多久，黑暗中屏幕一亮，隨著一陣微信消息提示，她恍若猛地回神，看向手機(jī)。

        秦燕隅：煩請務(wù)必在問到后告知我。多謝。

        很禮貌的請求，客氣中透露著幾分督促。

        戚寒煙盯著這條信息幾秒，回了個ok的表情，倏地關(guān)上聊天界面，仰面躺倒在床上。

        她躺了一會兒，察覺腹中饑餓，方慢吞吞爬起來，準(zhǔn)備翻出吃剩的半袋吐司，打算就著溫水填下肚子。

        摸索到門口后，宿舍電燈的開關(guān)卻連按了幾下都沒反應(yīng)，戚寒煙心中預(yù)感不妙，去打水時又無奈發(fā)現(xiàn)管道也不出水。

        幾分鐘后，戚寒煙站在一樓大廳的告示板前，看著上面的公告，心中的燥意一點點騰起。

        【因維修老化水管電路，東區(qū)13、15、17、19棟宿舍樓停水停電一日，具體停水停電時間為23號下午三點至24號晚上七點，請同學(xué)們提前儲備用水�！�

        早上六點戚寒煙就離開了宿舍樓，而秋霽昨晚有事回了家，壓根沒回宿舍，所以兩人都沒有看到告示，更別說提前儲備用水。

        這就有些諸事不順的意味了。

        對于戚寒煙來說，沒電用、沒水喝倒是其次，無法洗漱卻是難以容忍的。

        雖然近幾天溫度降了不少，但今天下午她和楊雪歌在外面逛了一會兒，怎么說也出了一些汗。

        戚寒煙心中嘆氣。

        實在不行只能出去開間酒店了。

        肚子的問題要先解決，好在食堂尚在營業(yè)，她去食堂買了飯，一邊吃一邊和秋霽發(fā)消息，對方之前說過今晚要回來。

        戚寒煙告訴秋霽宿舍停水停電的事情后，沒一會兒見對方回了六個點。

        緊接著一連串消息又連珠炮似的發(fā)來。

        秋霽：我，我剛回宿舍。

        秋霽：我發(fā)現(xiàn)停電了，結(jié)果你告訴我還停水？？？

        秋霽：話說你人呢？

        隔了幾秒。

        戚寒煙也按下六個點：……

        秋霽：？

        戚寒煙：我在食堂，你吃飯了嗎？

        秋霽：在外面吃了，還給你帶了點心。

        戚寒煙：謝謝。

        戚寒煙：那你先在宿舍歇會兒吧，等著我一會兒回去，我們出去開間酒店。

        她敲完這些字，見對方不再回復(fù)，放下手機(jī)吃飯。

        很快吃完飯后，戚寒煙起身往宿舍樓走，順手打開手機(jī)，看到一欄消息，是趙清霜，她有些意外，不知對方這時有什么事，點開后發(fā)現(xiàn)對方告訴自己宿舍停水停電，建議自己可以去另一邊的男生宿舍借下水。

        ——“靠近維修管道的單數(shù)樓棟也就是女生宿舍經(jīng)常停水停電，所以很多女生會去對面偶數(shù)樓的男生宿舍借，學(xué)校的宿管也默許�！�

        趙清霜這樣解釋。

        ——我和室友正在譚丞他們宿舍的衛(wèi)生間，準(zhǔn)備打點水回去，你要不要過來？

        戚寒煙有些訝異，還有這樣的傳統(tǒng)？

        此時她已經(jīng)走到宿舍區(qū)，不經(jīng)意抬頭，發(fā)現(xiàn)在兩排宿舍樓間，來來回回往返著不少提著水桶的女生。

        戚寒煙想了想，還是組織語言婉言謝絕了師姐的邀請，說自己和室友有別的安排。

        對面回復(fù)的也很爽快，發(fā)了個沒問題。

        然而一進(jìn)宿舍，她才發(fā)現(xiàn)打臉來的異�？�。

        “寒煙！”

        漆黑的宿舍，秋霽喊了一聲，摸索著向她走近，戚寒煙聽出她聲音中的一絲雀躍和忐忑。

        “怎么了？”

        “那個，”秋霽打開手機(jī)上手電筒，照亮她的臉，帶著幾分不好意思，“我們要不，去男生宿舍借點兒水吧？”

        戚寒煙：嗯？

        她才剛剛回絕師姐的好意。

        “可是——”戚寒煙為難：“我太想沖個澡了�！�

        她指指自己，“出了一身汗，不沖一下睡不著。”

        聞言，秋霽眼睛仍然亮亮的，小雞啄米般地點頭，“沖沖沖，可以沖，咱們?nèi)ツ猩�宿舍沖唄。”

        “什么？”

        戚寒煙以為自己聽錯了，去男生宿舍沖澡？

        “是這樣的，”秋霽咳了咳，“我剛看到很多女生去男生宿舍借水，我就尋思，反正都打水了，順便去借個衛(wèi)生間，沖個澡，也是可以的吧，我也看到有人拿著洗漱用品過去呀。”

        見戚寒煙不言語，她又補(bǔ)充，極力游說：“我剛也查了下附近的酒店，你知道的，今天是周五，學(xué)校附近客流量也大，酒店都被訂的差不多了，咱們也就是沖個澡而已，不如去男生宿舍，這樣還省一晚上房費(fèi)呢。”

        她又說，分析地頭頭是道。

        戚寒煙沉默兩秒：“秋霽，你像是會省那一晚上房費(fèi)的人嗎？”

        “像啊，我前幾天跟我爸媽吵架了，他們克扣了我的生活費(fèi)，最近省吃儉用呢。”理直氣壯的聲音傳來。

        “……”戚寒煙扶額，有被她擊敗的無力感，最終還是妥協(xié)，“那行吧，我再去跟學(xué)姐說一下�！�

        這下輪到秋霽不解。

        “說什么呀？”

        戚寒煙解釋：“剛學(xué)姐喊我去一個學(xué)長那里打水，我回絕了，我再問問她能不能去了還。”

        “哎別別別。”秋霽趕忙攔住了她的動作。

        她笑瞇瞇地，一本正經(jīng)：“寒煙，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熟人了，不用麻煩你學(xué)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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