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后。

        戚寒煙提著洗漱的籃子和水桶，看著面前的樓牌。

        計算機與科學宿舍樓。

        如果她沒記錯，智能科學與技術的專業(yè)的學生也住在這棟樓

        她轉頭盯著秋霽，緩緩吐出一句疑問。

        “你別告訴我，你口中的熟人是指江暮語？”

        難怪，要大老遠從最北端的宿舍區(qū)跑到了最南端來。

        秋霽被她盯著顯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言之有理地解釋：

        “是啊，這學校我目前就跟他最熟，再說前面那幾棟人太多了，這邊人少，我們來這兒挺好的。”

        行吧。

        戚寒煙勉強說服了自己，拎了拎手上的水桶，又問：“一會兒怎么提回去呢。”

        “哎呀，你別擔心，待會兒他們會幫我們把水桶提回去。”秋霽說著挽住她，“走吧走吧，江暮語在等著我們呢。”

        兩人剛走進樓下大廳，就看見一道雋秀的身影。

        江暮語在一樓大廳等著她們，見到兩人后，溫和地打了個招呼，因為戚寒煙上次見過他，所以也不用秋霽再介紹了。

        幾人在下面做好登記，宿管阿姨叮囑一句“最遲半小時內下來”，就放她們上去了。

        “你來之前我忘了說，你們那排宿舍樓經(jīng)常停水。”江暮語一邊說，一邊貼心地接過秋霽手中的東西，還要再去拿戚寒煙的時，被后者婉拒了。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秋霽抿了抿唇，臉頰浮現(xiàn)出漂亮的酒窩，“江暮語，不會打擾到你們吧？”

        戚寒煙沉默走路，聽著她清脆嬌俏的聲音，回想方才她的理直氣壯，一言不發(fā)。

        江暮語怎會說麻煩，開朗地笑了下，“宿舍幾個室友都不在，至于我，平時你也沒少打擾啊。”

        后半句是玩笑話。

        聞言，秋霽抬手輕拍了一下他，作勢羞惱，“那能叫打擾嗎？”

        男生脾氣極好，溫雋的五官隨著笑意化開。

        “對了寒煙，你周末也在學校嗎？”

        似乎是擔心她在一旁受到冷落，男生又主動向她搭話。

        戚寒煙自覺跟他不熟，禮貌客氣地回復，但一字不多，談不上熱絡。

        “是的。”

        “唔，課題的前期工作籌備得怎么樣了，我和燕隅已經(jīng)將這邊實驗儀器已經(jīng)調試過一輪了。”

        “差不多了。”

        “大概什么時候可以開始呢？”

        “大概下周。”

        “那到時候在群里商量個時間開個會吧。”

        “好。”

        “……”

        江暮語似乎被她干凈利落的談話給鎮(zhèn)住了，好一會兒沒出聲。過了一會兒，還是秋霽又開口和他聊起來。

        言談間，三人上了四樓。

        戚寒煙和秋霽跟在江暮語身后，朝他們寢室走去，空蕩的走廊回蕩幾人的腳步聲。

        很快，前方男生像想起什么，轉過身來，“對了，剛才你們也聽見了，阿姨說最遲待半小時，你們兩個都用我的寢室可能有些來不及——”他目光落在戚寒煙身上，頓了頓。

        話說到這里，戚寒煙直覺不對，頓時心生不妙，步伐滯住。

        她隱隱猜到江暮語要說什么了。

        不會吧。

        不會那么巧吧？

        下一秒，她看到走廊靠近盡頭的地方，有一扇宿舍門被打開，站出來一個熟悉的人。

        這個人，不久前才和她進行了一次不太愉快的會面。

        一個多小時分別前，她怎么沒有料到，兩人會在這么短時間內再次見面。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調整好心情。

        可眼下她不得不繼續(xù)往前走。

        秦燕隅站在走廊，門檐投下的陰影讓半張臉晦暗不明，只有流利的下頜線格外扎眼。

        他神情一貫的無瀾無漪，不冷不熱。

        “你來我這里。”

        那漂亮的下頜微微揚了揚，朝著戚寒煙道，說罷轉身走進宿舍。

        幾秒后，戚寒煙站在秦燕隅宿舍門口，遲遲沒踏進去，站到對方轉過身，投來一個疑問的目光。

        他穿著寬松的t恤，身上有一股清爽的氣息，頭上發(fā)絲濕潤，應該是才沐浴過，有幾縷貼在后脖頸，透出冷感的白。

        “怎么了？”他問，不等她回答，又說，“宿舍就我一個人，你放心。”

        為什么宿舍就他一個人就可以放心了。

        戚寒煙覺得有趣，心里哂笑著跟他進了宿舍。

        她沒帶上門，任由門大敞著，見狀，秦燕隅也沒說什么。

        “水龍頭朝左是熱水，朝右是冷水。”他站在宿舍的沙發(fā)邊，身姿頎長，“地上防滑墊是我新?lián)Q的，干凈的。”

        “門鎖向右旋可以從里面反鎖，外面打不開。”

        交代得非常周到。

        “好的，謝謝。”

        戚寒煙穿過宿舍走道，目不斜視地走進浴室，關上門。

        等她脫光衣服，插上水卡準備洗澡時，才發(fā)現(xiàn)水卡放在上面毫無反應，她抽出又放進去，計數(shù)器仍然暗著。

        戚寒煙靜默了兩秒。

        這邊宿舍的水表和她們宿舍的仿佛不太一樣。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張口。

        “秦燕隅——”

        沒人回應。

        她又喊了兩聲，依然沒人回應。

        只好又穿上衣服走出去，發(fā)現(xiàn)那人坐在書桌前，帶著耳機看書，所以才沒有聽見自己的聲音。

        她拍了拍他肩膀，看他取下耳機轉過身。

        “水卡沒反應。”戚寒煙站著，居高臨下地垂眼望他，從秦燕隅的角度，瞥見她纖瘦的肩頸，雪白的脖子。

        他想起不同樓棟的水卡可能不一樣，很快反應過來，從自己的抽屜里抽出一張水卡遞過去，“用這個。”

        戚寒煙接過來，說了聲謝謝，又轉身走進浴室。

        秦燕隅看著浴室的方向，沒再帶耳機，直到聽著衛(wèi)生間傳來水聲，才又轉回去。

        戚寒煙迅速沖了澡，順帶還洗了個頭發(fā)。

        她濕著頭發(fā)走出浴室，看了外面放著的手機，距離她們上來只過去了十九分鐘。

        似乎沒料到她會出來這么快，秦燕隅回頭看了她一眼，慢慢站起身，視線上移，下降，又落在濕噠噠的頭發(fā)上，微微擰眉。

        “你洗了頭發(fā)？”

        戚寒煙擦著頭發(fā)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他一下，嗯了一聲，她走近，將擦干的水卡還給他。

        他接過來，然后轉身出了門，聽聲音像敲開了某個宿舍門。

        走廊傳來談話聲，過了一會人回來了，手上還拿著一個吹風機，看樣子是借來的。

        “給你。”

        “謝謝。”戚寒煙有些意外，接過他遞來的吹風，打開電源用起來。

        吹風機鼓噪的聲音響起，發(fā)絲被烘出清甜的香味，飄蕩在整個宿舍。

        戚寒煙吹了沒兩下，突然啪地關了電源。

        她轉頭，對秦燕隅說：“那件事我已經(jīng)幫你問了，對方還沒有回我。”

        頓了頓，“等我收到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你。”

        說完，又打開電源，呼呼啦啦地吹起來。

        看書的人目光抬起，落在她身上兩秒，又慢慢收回。

        戚寒煙頭發(fā)不算太長，于是吹干發(fā)根就不再吹了，濕軟的發(fā)梢搭在肩上，她慢條斯理將吹風的線一圈一圈纏繞好，放在秦燕隅桌邊。

        手機上顯示半小時已經(jīng)過了二十六分鐘，這時秋霽還沒有出來。

        她倒是不急，就是腿上被蚊子咬了兩個包，癢得心煩。

        五層樓的高度，怎么還有蚊子能飛上來。戚寒煙心想，然后慢慢開口，“秦燕隅，我被蚊子咬了。”

        話音落下，正在看書的男生緩緩抬起頭，面容上閃過一絲茫然。

        他看了她幾秒，又看了看敞開的宿舍大門。

        戚寒煙心覺他是想說她放進來的蚊子，但她鎮(zhèn)定自若地回視他，目光堅定。

        怎么蚊子不咬他呢。

        “那你……”男生遲疑著，“站起來走走？”

        “活動一下，蚊子就不會咬了。”

        “癢。”戚寒煙言簡意賅。

        她怕他聽不懂，還是提醒：“有花露水或者風油精嗎？”

        “沒有，”秦燕隅搖頭，又站了起來，“我去問問別的寢室。”

        “不用了，謝謝。”

        戚寒煙已經(jīng)聽到了隔壁傳來秋霽出門的聲音。

        沒一會兒江暮語和秋霽出現(xiàn)在秦燕隅的寢室門口，看見門開著，兩人怔了一瞬。

        “門開著不怕進蚊子嗎？”秋霽探進來。

        聞言，秦燕隅下意識看戚寒煙，見她正別過頭去，若無其事地望著別處。

        他有一瞬覺得好笑。

        “走吧，”他站起來，看了看表，提起戚寒煙裝滿水的桶，“快半小時了。”

        江暮語似乎愣了一下，轉而認真看了秦燕隅一眼。

        “我都做好了一人提兩桶水的準備。”他笑道，似有他意。

        秦燕隅視而不見，像沒聽見一樣。

        秋霽和戚寒煙跟在他倆身后，戚寒煙替秦燕隅關上了門。

        “寒煙，”秋霽湊到她耳邊，壓低了聲音，卻還是流露出隱秘的興奮，“你怎么說動秦燕隅幫你提水的？”

        戚寒煙清楚原因沒有秋霽想的那樣曖昧，老老實實告訴她，“大概是因為有求于我。”

        所以又是借她浴室，又是幫她借吹風機，又是提水桶。

        果然，秋霽的表情失望了一瞬，她癟了癟嘴，還想再問到底是什么請求，卻被戚寒煙拿食指封住了嘴唇，只好作罷。

        晚間悶熱，是下雨的前兆，秋霽祈禱下雨后能涼爽些。

        戚寒煙漫不經(jīng)心地應和著她，眼神瞟過前面的人。

        兩個男生并肩走在前面，高矮差不多，她目光毫無偏差地落在左邊的人身上。

        秦燕隅提著重物，半卷著袖子，因為用力而顯出小臂上流暢的肌肉線條，蘊含著少年蓬勃的力量，步伐穩(wěn)健。

        水桶的水裝的不算淺，但半分未灑出來，只是輕輕蕩漾著，倒映著天上的月亮。

        戚寒煙喉嚨癢了癢。

        路過一家小便利商超，她看了看跟江暮語暢聊的秋霽，以最快的速度進去買了一瓶花露水和電蚊香液，所幸收銀處無人排隊，用時三十四秒。

        她出來后，很快趕上沒走出多遠的三人，步履生風，裙擺翻飛。

        聽到腳步聲，秦燕隅轉頭看了一眼，瞥見她手上的東西。

        他想起自己被蚊子咬的時候，向來是忍忍過去，懶得涂抹任何東西，他嫌那味兒嗆。

        不過宿舍一向也沒什么蚊蟲。

        兩棟宿舍間路程并不算太遠，約莫十分鐘便走到了。

        到樓下后，江暮語并未停步，看樣子是打算同宿管報備一聲，把送兩人到門口。

        秦燕隅沒說什么，跟著江暮語就往宿舍大樓里走。

        戚寒煙突然在身后叫住他。

        他轉過臉，曖昧的路燈下，英俊如雕刻大師的杰作，引來一些回眸。

        “剩下的我自己提吧。”她匆匆將手上的東西塞給他，從他手中拎走水桶，意外的重，讓她手臂一沉，桶中水波漾起，幾欲溢出。

        看了看手上的花露水和電蚊香，秦燕隅愣住，有些不確定她這是給自己的，抬頭見她提著水桶有些吃力，下意識問了句“你行嗎”。

        “我行。”

        戚寒煙不動聲色地咬緊牙關，面上保持微笑。

        她行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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