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早，秦燕隅收到戚寒煙發送來的幾條消息。

        ——剛才收到朋友的回復，現同你轉述。

        ——據我朋友說，那支鋼筆是在南城的一個二手市場購買的，好像是一個流動的攤販。

        ——因為時間太過久遠，她已經不記得具體是哪個商販了，購買的時候，也不清楚那支鋼筆來歷，只是覺得好看就買了下來。

        ——以上，是我所能了解到消息。

        秦燕隅倚在陽臺的欄桿上，將幾條消息反反復復看了幾遍。

        原本早起的困頓在看到第一句話時就消失無蹤，但看到最后，發現得到的是再一次的一無所獲。

        ——我知道了，多謝。

        他敲下這句話，放下手機，揉了揉眉心。

        早上下了場雨，瓢潑也迅疾，不到一個多小時就止住了，太陽又露出來，瀝青地面上的水跡慢慢蒸發。

        戚寒煙踏出門的時候地面已經干了。

        白色小洋樓上攀附的藤蔓，被雨水沖刷后更加鮮翠，門廊上的亮銅色招牌被日光曬得發燙刺眼，在地上反射一道弧芒。

        戚寒煙推開門，清脆風鈴聲隨之響起，吧臺的人應聲望來，見了她，眉開眼笑地打了招呼。

        “早啊，師兄。”戚寒煙彎彎唇，走進咖啡廳，“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嗎？”

        今日咖啡館第一天營業，余鴻的店人手不多，她于情于理都要過來搭把手。

        事關開業，余鴻也沒再跟她客氣，放下手上的東西，指了指一旁的桌子，“喏，那上面有些一次性的紙杯和烘焙盒，你幫忙把剛做好咖啡和點心分裝到里面。”

        “是一會兒用來試吃的嗎？”戚寒煙一邊照著他說的做，一邊問。

        “是的，做了不少，希望大家嘗了后能喜歡吧�！�

        她聽了，淺笑道，“你的手藝向來很好，肯定能受到歡迎的�！�

        “不過……”看著空空如也的后廚，她微微蹙眉，“就你一個人負責烘焙的話，以后人多了忙得過來嗎？”

        余鴻不怎么擔憂，“我也就只做做點心，其他的事都讓店員來做。”

        他喜歡烘焙，就待在后廚烤制點心。

        萬一以后人多了忙不過來——

        ——余鴻看著戚寒煙，突然一笑，“寒煙，要是以后我忙不過來，你來給我幫忙吧�！�

        正好她不是也學過烘焙。

        聞言，戚寒煙愣了一下，無奈道：“我的技術一般，還是算了。”

        余鴻也是玩笑話，兩人誰都沒當真。

        九點到了，余鴻琢磨著準備的差不多了，店里的店員也都到位了，于是開門營業。

        戚寒煙問他不弄個開業儀式嗎。

        “這是試營業，正式開業訂在下個月。”

        余鴻主要也是心里沒底，“不知道現在年輕人口味偏好什么，先試一個月�！�

        戚寒煙笑了，明明他也是年輕人。

        咖啡館所處的位置僻靜，路過的學生并不算多，余鴻派了幾個人去前面幾個路口招攬，戚寒煙也端著一個放了點心的托盤，去圖書館的那條岔路上。

        她生得好看，往那兒一站便是一道風景，吸引人的注意。

        陸陸續續有人駐足，把她圍了起來，戚寒煙將點心紛發出去，向他們宣傳。

        “ariette咖啡館今日試營業，一份飲品贈送一小份點心，歡迎大家前去品嘗哦。”

        看她笑盈盈的模樣，有比較外向的人就問，“美女是店員嗎？”

        聞言，戚寒煙唔了一聲，“算是吧。”

        她今天是，至于明天是不是那就不一定了。

        “那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

        戚寒煙頓了頓，在想要不要說實話。

        “學姐——”

        突然一個聲音插進來，有些耳熟，戚寒煙下意識皺眉，看向來人。

        人的模樣也是有些眼熟的。

        “學姐這么快就把我給忘了嗎？”男生扯出一抹笑，“虧我天天申請加學姐的好友呢�！�

        戚寒煙慢慢反應過來。

        這不是那個鄭濤嗎？他怎么在這里。

        見她終于肯賞來一個眼神，鄭濤撥開前面的人，擠了進去。

        他上下打量一眼，“學姐在打工？”

        “這樣吧，”鄭濤想了想，“你加我微信，我就去買一百份咖啡�！�

        當著眾人的面，戚寒煙面不改色，微笑道：“一百份不夠哦，至少得一千份呢�！�

        她語氣玩笑，眼眸里閃過的譏誚被鄭濤捕捉到。

        他嗤笑一下，以為她也就這本事了。

        “一千份也不是不行啊，但是學姐的店里做得出來一千份咖啡嗎？”

        又眉頭一挑，“只要能做出來我就買，不過學姐也得加我微信了，怎么樣？”

        說罷，面帶挑釁地看著她。

        “不可以哦�！逼莺疅煋u頭，臉上的笑依舊得體。

        “憑什么不可以？”

        “因為店里做不出來一千份咖啡，你買不到。”

        戚寒煙一字一句，“所以，我不可能加你微信。”

        她說完，轉身往咖啡店走去。

        身后的不遠處，張炆伸長了脖子看著。

        “看來又沒有我出場的機會了，”他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人，“老秦，咱們還要不要追上去看看�。俊�

        秦燕隅立在圖書館的臺階上，將剛才發生的一幕盡收眼底，“你不是都說了沒有出場的機會？”

        方才張炆拽住自己，說看見戚寒煙，兩人打眼望過去，見前方有個熟悉的背影，對方在圖書館前的岔路上，像是在推銷什么東西，沒一會兒就看見鄭濤走過去糾纏。

        張炆知道鄭濤打的什么注意，也見識過兩人的過節，當下便要上前，可是剛走近一些，就聽見她說的那些話，隨即轉身離去。

        倒是干脆。

        “這個鄭濤怎么還不死心。”張炆嘀咕一句。

        一旁的人沒什么反應，看著她走遠，淡淡收回視線，說了聲走吧。

        戚寒煙回到咖啡館，并沒同余鴻提起這事。

        晦氣。

        但她也沒有再出去了，留在店里幫余鴻打下手。

        一直到下午五點，她想起秋霽說今晚要一起出去吃飯，給她介紹兩個朋友，于是向余鴻道別，回到宿舍收拾準備。

        她難得挑了件亮眼的鵝黃長裙，兩側的褶皺勾勒露出纖細的腰肢。

        沒一會兒秋霽也回來了，瞧她這身打扮不常見，便放下東西多看了兩眼，由衷贊嘆：“真好看哎！”

        她圍著戚寒煙轉了兩圈，“你就該多穿這樣的衣服，之前那些都太樸素了�！�

        兩人在六點出門，到達校區外的步行街，街上有一家燒烤排擋口碑極好，她們今天就約了在這里吃飯。

        燒烤排擋有露天的座位，也有室內的雅座，她們選了室內被裝飾架隔擋開的一個區域，區域的另一桌沒有人，還算清靜，很快秋霽口中的另外兩個朋友也到了。

        “這倆都是我的發小，”秋霽向戚寒煙介紹兩人，“從小玩到大的啦，都是很好相處的人�！�

        戚寒煙笑著同兩人打招呼，一個叫寧恬，人如其名，很恬靜，說話也溫溫柔柔、細聲細語的，跟秋霽形成了強烈反差。

        另一個叫徐玥的打扮比較輕熟，穿著干凈利落剪裁得體的套裝，像是剛下班過來。

        “你不會今天還加班吧？”秋霽見她一身行頭，驚道，“今天周六呀�！�

        “嗨，別提了，”徐玥把皮包丟在坐椅旁，頗有些疲憊，“單位臨時有點事，把我給叫過去了。”

        “又是你那個上司嗎？”秋霽好奇，“他又有什么事啊。”

        “你猜什么事，我大老遠跑過去，結果他丫只是個文檔打不開，我當時拳頭都硬了，硬生生忍了下來，”徐玥咬牙切齒，“這老東西真是王母娘娘來大姨媽，神經到了家�！�

        “還好今天沒被他叫上一起吃飯，不然少不得又被灌酒，”她露出一個惡心的表情，“猥瑣油膩的中年老男人。”

        她轉頭，對幾人送上真摯祝福，“希望你們工作后別遇到這樣的領導�！�

        “如果遇到了，自求多福罷�！�

        一邊的寧恬從菜單上抬眼，輕聲細語，又一陣見血，“那不是你自找的嗎？徐叔叔都給你安排好了工作，你自己不去，怎么，給你爸打工不開心嗎？”

        聞言徐玥挑眉，斜睨她道，“難道您怎么不回去繼承家業？”

        那還有什么意思？

        “我學的是哲學，又不是工貿經管，我倒是想呀�！睂幪駭偸帧�

        秋霽白她一眼，“你要是真想，當初也不至于選個哲學，我還不知道你么�！�

        三人一言一語，很是親近。

        一旁的戚寒煙暫時插不上話，也不拘謹，就在邊上聽著。

        “哎，我記得秋秋說你的室友是學心理學的？”

        一道聲音傳入她耳中，是寧恬，后者有些好奇地看著她，“我還以為你和秋秋是一個專業。”

        戚寒煙回神，向她解釋，說自己和秋霽是專業招收多出來的一個人，所以被分到同一個宿舍中去。

        “那還挺好，”寧恬有些羨慕，“一個宿舍住兩人，寬敞�！�

        事兒也少。

        在寸土寸金的s市，研究生的宿舍也是四人間，能住出雙人間的感覺還是賺到。

        “哎，我聽秋秋說你倆之前就認識？”徐玥問，“還分在一個宿舍，太巧了吧！”

        提起這個，戚寒煙不免嫣然，柔聲道：“確實，我和秋秋緣分不淺，考研的時候就認識了，考上a大還在一個寢室。”

        秋秋做了鬼臉，“嘛，大概美女之間總是互相吸引的。“

        幾人閑聊間，點好的燒烤也一一端上，色澤金黃焦酥，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秉持著相機先吃的原則，秋霽拍了幾張照。

        又見燒烤吧裝潢現代精美，透過隔斷的間隙，隱約看到一個十平米大的舞臺，女吉他手坐在上面彈唱，五光十色的頂燈閃耀著，氣氛熱烈。

        于是順手也拍了幾張。

        秋霽拍好照，隨便編輯了一下便發了朋友圈。

        沒過十分鐘，朋友圈就收獲了一堆點贊。

        秋霽吃到中途放下筷子，正美滋滋地挨個回復、數有幾個人給自己點贊時，冷不防卻聽道寧恬開口。

        “那不是……江暮語？”

        寧恬視線越過人群，落在某處。

        “還有藍倚寧？”

        她放下手中的竹簽，看向秋霽。

        后者在聽到名字后早就抬起頭，此時已經精準捕捉到江暮語。

        以及江暮語身旁的藍倚寧。

        上一秒她唇邊還掛著笑，下一秒，那笑容已經斂了干凈，眉頭緊皺。

        秋霽緊緊抿住唇，慢慢扯皺手中的餐紙。

        戚寒煙背對著，此時轉過身，順著她們的視線看過去，發現一群人正走進來，其中江暮語很是顯眼，他走在最右側，旁邊有一個眼熟的女生親密地緊挨著他走，還仰起臉跟男生說笑著。

        她轉回去，見秋霽被定住般，盯著那二人一直看。

        明顯情緒不對。

        “原來他說的有事是這個意思�！�

        秋霽開口，突然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坐在她身邊的寧恬收回視線，擔憂地抬手拉著她，“你沒事吧？”

        其實她們都知道秋霽喜歡江暮語，即使秋霽一直沒有明說，可是她們看著她喜歡了那么多年，從小喜歡到大。

        幾人對此也心照不宣，秋霽本人也清楚自己的表現很明顯，她也從不否認，只是雙方從不挑明。

        就這樣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秋霽一聲不吭，但明顯情緒不對勁。

        徐玥低低罵了聲，頓時也沒了心情吃飯，皺眉問出了大家都想問的話。

        “他們怎么會在一起？”

        寧恬看著脾氣好，此時也語帶嘲意，“又不是第一次了�！�

        她們和江暮語熟悉，對三人間事情也沒少聽說，徐玥和寧恬有時候也挺看不明白的，江暮語到底喜歡誰，又或者誰都不喜歡，一切完全看不出來，她們只知道，江暮語表面上對誰都一視同仁。

        他對兩個人都很好，像一個溫柔體貼的兄長。

        正因如此，同時喜歡他的秋霽和藍倚寧誰也不曾占據上風，兩人互相別了這么年苗頭，彼此看不順眼，一見面恨不能互掐起來。

        今天看到江暮語和藍倚寧一起，秋霽能不心塞才怪。

        好好的一頓飯，遇到這事兒。

        眼看著那群人走得越來越近，目標直沖這個方向，徐玥隱隱覺得不太對。

        “他們要干嘛？”

        話音落下，就見一群人走到她們旁邊的空桌上。

        “秋霽？”一個女聲傳來。

        接著人也走了過來。

        “這么巧，徐玥和寧恬也在啊�！�

        藍倚寧看見她們仨，一臉驚訝，像是個偶遇熟人來打招呼的，態度友好，絲毫看不出她和秋霽不對付。

        她身旁的江暮語也注意到一行四人，露出巧合的神情，“秋秋？還有徐玥，寧恬，你們也在這里吃飯？”

        雅座上的其他三人都沒出聲，戚寒煙背對著來人，長發遮臉，沒被江暮語他們認出來。

        見江暮語看過來，秋霽勉強揚起一抹笑。

        “是啊，好巧，你們也來這里嗎？”

        她難受得有些笑不出來，卻還要保持鎮定，不想被藍倚寧看了笑話去。

        江暮語像看不出任何異樣，恍若未覺，解釋道：“是的。我們給秦燕隅的一個室友慶生，正好也來這里�！彼�轉頭，示意身后幾人，其中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朝這邊點了點頭，看樣子是江暮語口中的壽星，他身邊挽著一個短發女生，女生正朝這邊打量著，眼神不太友善。

        “好啦，我們先過去吧。”藍倚寧等他說完，迫不及待推著他回到隔壁桌。

        “秋霽，你們慢慢吃�！彼�笑著拉長了最后三個字，給秋霽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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