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轉身望向來者。

        戚寒煙很快認出，是那個叫鄭濤的體院男生。

        半個月前的那次交流，她毫不客氣，料想若是識趣便該就此作罷，可他竟又陰魂不散地出現在這里。

        糾纏，沒完沒了的糾纏。令人厭惡。

        雖然心里煩躁極了，但戚寒煙還是維持著平靜，不咸不淡地開口：

        “請你不要過度聯想，我不加你和別人沒有任何關系。”

        她言辭冷冽，希望對方能聽懂。

        但鄭濤顯然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模樣，抱著雙臂，打量起球場那道奪目身影，嘴角升起漫不經心的譏笑。

        他堪堪看了兩眼，上唇一扯，視線掃向戚寒煙。

        “你就喜歡這種弱不禁風的小白臉？”

        怪不得連個微信都不肯添加，還真是夠專一。

        一句話里連著罵了兩次。

        “喂，你應該是本科生吧？”秋霽聽不下去，率先板起臉，“誰教你偷聽別人說話，還背后詆毀前輩的？”

        見狀，鄭濤嗤笑一聲，玩世不恭地舉手作投降狀，“好好好，學姐我錯了�！�

        道歉卻沒一點真誠，滿不在乎的敷衍。

        他分明不服氣，嘴上說錯，神色卻布滿不屑。

        戚寒煙唇角陡然墜直，看著鄭濤的目光輕若無物，像在看一個可笑的玩意兒。

        “通過貶低他人來抬高自己，真的就能讓自己看起來變好嗎？”

        她輕聲問。

        不等他出聲，她又替他回答，聲音溫柔，卻如春寒料峭：“不會的，那只會讓你看起來更加低劣可笑�！�

        明明是艷陽天，她話里話外，都透著絲絲寒意，凝成冰錐，直刺人心。

        話音落下，鄭濤臉上有一瞬的僵硬，隨后整個表情都冷了下去，雙眼緊盯著她，一句臟話逼近唇齒，幾欲噴出。

        但他只是磨了磨后槽牙，不怒反笑。

        “學姐，我沒得罪過你吧？”

        “故作聽不懂人話，看不懂臉色，不就是對他人的冒犯嗎？”

        戚寒煙反問。

        “秦燕隅用得著你這么維護他？”鄭濤咬牙，絲毫不覺得對方冷臉是因為自己本身。

        “這位同學，我再強調一次，拒絕加你聯系方式，只是因為我們不會有什么必要的交集，就不需要多此一舉。所以這是我個人的主觀決定，你有意見可以沖我來，犯不著遷怒他人�！�

        戚寒煙音調如常，仍舊冷靜，話中卻隱約流露出不耐的情緒。

        原本她對這個人只是存著無視的心情，但總歸能維持面上的理智，此時卻厭惡至極，忍不住發起脾氣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脾氣著實不算好，溫和的表面都是假象。

        聽她解釋這么多，鄭濤卻發出一聲不可思議地嗤響，仿佛被氣笑。

        而后挑了挑眉，目光在她臉上繞了兩圈，有惱怒，也有不甘。

        但他什么也沒有再說，而是冷笑著點了點頭，一臉“你等著”的表情，轉身離去。

        “神經病，他要干什么？”

        看著他走開，徑直往球場上。秋霽皺起眉頭。

        戚寒煙搖頭，目光含霜，冷冷盯了幾眼。

        她生氣，倒不是因為對方貶低秦燕隅，而是對自己的一再騷擾。

        那讓她想起了一些不太舒服的回憶，心中躁意頓生。

        一絲戾氣在胸腔升起。

        她哪里有什么冷靜，方才面對鄭濤，分明想用最惡毒的語言去詛咒，去辱罵。

        像關著惡意的魔盒被偷偷打開一條縫，蠱蟲窺探著躁動著，蠢蠢欲動，想趁機一涌而出。

        戚寒煙攥緊掌心，堅硬的指甲帶來令她清醒的痛意。

        她目光移開，重新落在那道干凈的背影上，清風徐來，鼓起他衣衫，順著球場拂向看臺，仿佛帶來他颯爽而清冽的氣息，也吹走戾意。

        鄭濤沒有覺察背后的冷然視線，他自負通透，認定的事不會輕易改變。

        他走到前排，找到體院的球隊經理。

        “一會兒換我上場。”言簡意賅，伸手點了一個人，示意將對方替換下去。

        經理一臉茫然，一連問了兩個為什么？

        這來的是哪一出。

        “換我上場，沒聽清嗎？”鄭濤不耐煩道，劍眉高高揚起，冷冷盯著那個男生。

        不容置疑的語氣讓對方一時無言。

        誰不知道面前這人強勢霸道，蠻橫無理。

        球隊經理看了鄭濤兩秒后，迫于威逼只能點點頭，同意了他的要求。

        暫停休息的哨聲響起。

        眾人看見體院的一名隊員被換下，一臉不情不愿，接替他的，是在替補隊未曾見過的面孔。

        “那個人怎么回事？跑去湊什么熱鬧？”

        秋霽有些擔憂，拉著戚寒煙往前挪了挪，“我們站近點兒看�！�

        正巧聽見旁邊兩個計科院男生的對話。

        “什么情況？他們怎么好好的換人？”

        其中一個男生一臉迷惑地問同伴。

        “不知道啊，不過那個上場的好像是體院的鄭濤�！�

        “鄭濤？是不是那個挺囂張的富二代？”

        “是啊，你也聽說過啊，但他實力好像也不錯，所以有囂張的資本�！�

        “他不是擅長田徑項目嗎？”

        同伴哼了哼：“他也挺會打球，這小子球場上賊損，賤得一批�！�

        “那……咱們院的人得小心了。”男生擔憂地說。

        對方無故換人，是計科隊沒有料到的，但他們的節奏已經起來，對此也沒有太緊張。

        新上場的鄭濤換上隊服，一邊活動手腕，一邊沖計科院眾人笑了笑，目光著重落在秦燕隅身上，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陰狠。

        他捏了捏手指，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響，看架勢不像是打球，而像是要打架。

        “研究生也有啊�！彼�挑眉，抬了抬下頜，耳垂上的黑色寶石發出刺眼的光，不可一世。

        見這番來者不善的舉動，計科院的中鋒皺眉，湊近秦燕隅壓低聲音道：“學長，怎么感覺他沖著你來的�！�

        后者聽聞，目光也漫不經心掃了過去，暼了那人一眼。

        他并沒有太放在心上，冷淡一掃，仿佛毫不為懼。

        “或許吧�！�

        “那學長你小心一點，聽說這人球場上喜歡耍陰招�！�

        “嗯。”

        哨聲響起，計時器重新啟動，比賽再次繼續。

        如同方才他人討論的那樣，鄭濤打球確實陰招頻出，今日更是變本加厲。

        他一上場，簡直如同一匹瘋馬，橫沖直撞，莽闖無忌，偏偏又沒有實質性的犯規動作，游走在被判罰的邊緣，讓人抓不住把柄。

        鄭濤慣用他球場上的技倆，不僅在進攻和搶籃板的時候會注意對面的站位，以便于落地的時候故意踩對方的腳，還會在對面的人投籃時，假裝跳起來蓋帽，然后下落時踩對方的腳。

        這是他得心應手的技巧，靠的是狡詐和不顧一切的狠辣。

        賽場上何來客氣一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是他一貫奉行的準則。

        誰強誰贏，無論招數是優是劣。

        幾分鐘下來，已經好幾個隊員吃了悶虧，一個二個都橫眉怒視著鄭濤，卻也奈何不了他。

        對方太清楚如何在不犯規的情況膈應人了。

        好在秦燕隅有所警惕，一直沒讓他得手，但是方才搶籃板時，也被對方故意拿雙手頂在腰部，無法正常彈跳，雖然他反應迅速地閃身避開，但還是被其手肘沖撞一下，隱隱作痛。

        之后，在他上籃時，那人又突然沖過來，試圖干擾。

        若他稍有不慎，可能就會被驚嚇，在落地的時候因為無法集中注意而跌傷。

        想到這里，秦燕隅臉色漸漸冷了下來，步伐微慢。

        這么臟的手段，還是第一次見。

        和隊友交換了眼神后，計科院的隊員紛紛小心謹慎起來。

        有了經驗，眾人盡量避開那個瘋子，走位落腳也分外注意起來，幾人互相提醒掩護，沒怎么再讓鄭濤得手。

        加上體院那邊，因為鄭濤的我行我素，導致配合度不高，看似氣勢洶洶，實則也沒什么進展得分。

        鄭濤上場后三十分鐘，兩邊比分緩慢地變化膠著，計科104：體院105，差一分。

        離比賽結束還有三分半時，計科院再一次搶到球，傳給秦燕隅。

        倒計時三分鐘，秦燕隅帶球沖向對面防守區，腳下生風。

        卻在中途被鄭濤攔截，他擋在秦燕隅身前，臉對臉與其對視，兩道飛揚不羈的眉毛下雙目如炬，飽含挑釁和輕蔑。

        兩人對峙著，一瞬間場上氣氛僵硬。

        倒計時兩分半。

        “這不是男籃么，怎么讓一個娘炮參賽�！�

        鄭濤將那張臉收入眼底，一邊不屑，一邊壓下心中的不平衡。

        戚寒煙不知看中他哪點。

        聞言，秦燕隅神色未變，視他無物。

        球場上經常有這種言語挑釁，他不是沒見過，也早已學會如何克制情緒。

        況且用這種說法來詆毀他人，實在是幼稚無聊。他不生氣，只覺得可笑。

        見對方壓根不搭理自己，鄭濤又補了一句，語氣十分欠打。

        “聽說你還是工科研究生，年紀也不小了吧，身體還吃得消？”

        然而他三番五次的出言不遜壓根未能激起對方半分怒氣。

        倒計時還有一分半。

        秦燕隅掃了眼計時器，又平靜地掠過他的臉，不知道他為何一副針對自己的架勢，只當是小屁孩無聊的好勝心。

        “是比你年長�！�

        他牽了牽一側唇角，長者般的姿態憐憫地垂眸。

        “看來你對自己的幼稚還挺自知�！�

        說完，趁著對面愣神的功夫，一個閃避和猛沖，突破了對方了阻撓。

        眨眼間，迅速移至對方籃筐下。

        見他甩脫，鄭濤也很快反應過來，迅速轉身，然后沖至前方。

        但是晚了，秦燕隅已經高高躍起，將手中籃球投入籃筐中。

        籃球旋轉著飛入籃筐。

        鄭濤咬咬牙，在秦燕隅落地的瞬間，看準他的位置后伸出了腳。

        “艸！”

        看臺上，戚寒煙身邊坐著的男生突然發出一聲惡狠狠的咒罵，雙手憤怒一揮。

        她沒有動，好歹懂點兒籃球，短短的一秒鐘內，足以反應過來。

        鄭濤趁秦燕隅落下的瞬間使出了墊腳這一招，不可謂不無恥。

        電光火石間，她的心高高懸起。

        如果秦燕隅毫無防備地落下，可能會因此扭傷。

        屏息間，下一秒隨即到來，比賽結束的哨聲也跟著響起。

        “啊——”

        與此同時，一聲慘叫也回蕩在球場上。

        戚寒煙倏地起身，掌心濕冷。

        一時間，耳邊聲音仿佛全然消失，靜止。

        目光觸及之處，秦燕隅好端端站著，而鄭濤跌坐在地，抱著腳痛呼，一臉猙獰。

        她松了口氣，緩緩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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