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何黛這樣回應道,眸子慌亂掃過一旁的人。
“我們好像并不相熟,我也從未對你做過什么,你何至于針對我?”
戚寒煙順著她視線看去,是秦燕隅。
她心下了然,漫不經心地勾起一抹笑,旋即微微提高了聲音,“是嗎?你這么快就忘記了嗎?”
“可是即便忘記了,也不代表一筆勾銷了哦,人得為自己做過的每一件事都付出代價。”
說罷,又壓低了嗓音,恢復到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
“相信我,用不了多久。”
一道刺如白晝的亮光突然從她漆黑的瞳孔斜斜劃過,幾秒后,走廊盡頭的窗外響起一聲沉悶轟雷。
斷斷續續,若震破耳膜。
何黛站在原地,戚寒煙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好自為之”,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不知道她究竟何意,但明顯能聽出語氣里的冰冷,何黛手心發涼,第一個念頭便是戚寒煙只道了自己做的那些事。
畢竟建議藍倚寧在網絡上雇傭水軍,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在窗外陡然瓢潑的暴雨中,她突然回憶起,一年前自己幫堂妹聯系網絡水軍時,還不算熟練,那時自己并未注意要隱藏地址,聯絡用的電話雖然是一次性的,但卻是在宿舍進行的。
所以,戚寒煙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就像她查出這次的幕后主使一樣,也查到了自己身上。
何黛不得不這樣猜測。
或許有些大驚小怪了,但她直覺告訴自己,對方出現在這里,出現在自己面前,會不會,壓根就是一場預謀已久的報復?
那聲“用不了多久”像一道陰暗詛咒,從落地的那一刻,便開始盤旋于她頭頂,虎視眈眈。
走廊的腳步聲消失了。
氣氛陡然凝滯下來,仿佛那人臨走前的那句話,切切實實地扎根進了幾人的耳中。
何黛抬頭,看見江暮語和藍倚寧都看著自己,而另一人,目光遙遙落在遠處——拐角處的樓梯間。
“你和她以前認識么?”
聽見江暮語這樣問,何黛猛然回神,開口道:“見過一面,她、她好像因為我堂妹的事情對我有些敵意……”
邊說邊苦笑著,“但她確實有做的不對的地方……要不是因為她,我堂妹的戀情也不會……還有、同寢室的一個女生……”
她含含糊糊,沒有指名道姓,但言辭證實了那些傳言。
“所以你當時雇了水軍在網上散布關于她的言論?”
一道聲音響起,平淡冷靜,卻如一聲炸雷。
是秦燕隅。
他側頭看來,黑白分明的眸,清如水洗,素凜而透徹,直直望來,似貫穿內心。
見狀,何黛心中一驚,惶然看他,當即便否認,“我沒有!那些言論并不是水軍,是同校的學生看不慣她的行為,自行發表的。”
她當然不會說,正是因為堂妹聽了自己的話,將戚寒煙的事跡添油加醋又偽造了一些聊天記錄,并上傳到網絡上,才使得事情發酵,引發了眾人的謾罵。
何黛和堂妹倒不會覺得都是無中生有,戚寒煙那樣的人,多多少少是有些劣跡在身上,至于她們說的那些事是否真實發生過,也不重要了。
其他人愿意相信,就足夠了。
聞言,秦燕隅并沒再說什么。
但他也似乎失去了耐心,沒興趣再攪合進他們的事當中,說了句先走了,便徑直離開。
……
戚寒煙走出實驗樓沒多遠,聽見身后有人叫自己。
雨聲嘩然,險些蓋住那聲呼喚,但還是被她敏銳捕捉到。
她回頭,微微頓住腳步,看著秦燕隅撐傘一步步走近。
不由心中一動,說來有意思,這還是自籃球賽后,第一次見他主動朝自己走來。
“有東西給你。”
男生走到跟前,兩人傘沿相撞,積水疾然落下,在地上濺起一朵水花。
一本書遞了過來,戚寒煙目光凝過去,見到那本《審判》。
興許是擔心書本留下臟污,他貼心地套了一層透明塑封。
在秦燕隅眼神示意下,戚寒煙慢慢翻開,就著瑯瑯雨聲,看見書本扉頁原本干凈空白的地方,赫然落下一道簽字。
是葉老師的親筆。字如其人,極有風骨。
除了簽名,還有一句德文:allesgute!(祝你順利)
“東西給你了,消息打聽得怎么樣了?”
他問她,顯然是在要求她兌現諾言。
戚寒煙目光輕輕觸摸扉頁,良久才回答他:“那個典當鋪,是在南城東壩區的一個巷子里,好像是在沿江道附近。”
“具體的地址,稍后我會發到你微信上。”
她說著,將傘柄抵在側下頜,把書本放回包中。
恰好一陣大風過境,急雨抖落,失去了控制的雨傘搖搖欲墜,眼見就要向后傾翻。
衣領、長發隨之翻飛,擋住她視線。
她感到冷風灌進衣領一瞬,迎面飛來細密雨點,迫不及待淋濕她。
好在一只手及時伸來,扶住傘柄。
頃刻間,冷風被悉數抵擋,她的發梢也靜靜落回肩上。
仿佛剛才的撲面而來的雨意只是恍然錯覺。
“謝謝。”
戚寒煙拉上拉鏈,重新從他手上拿回雨傘手柄。
兩人的指尖一觸即收。
~
秦燕隅是趁著周末去的南城。
他是行動派,收到戚寒煙發來的信息后就打算親自前往,去找那個賣出鋼筆的老板。
倘若能找到當掉鋼筆的人,那最好不過。
從興市驅車前往南城,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需要兩個小時。
他有駕照,清早開了家里的車,快要上高速時接到家里電話,是母親問他去哪兒了。
離家前一天,他并未透露去處,此刻對著電話那頭也只說自己有事。
“有什么事今天非得出去呀,你昨晚才回來,也不知道在家里多待一會兒。”
藍牙耳機另一端,母親略含嗔怪的語氣傳來。
“今天張老師剛巧來徐山這邊,小何也來了,本來還想著你可以帶她四處逛逛。”
聞言,秦燕隅握著方向盤的手指一頓,擋風玻璃外刺眼的日光通過路牌反射進來,他眼睛微瞇。
“我想她應該對徐山周圍不陌生,不需要我當導游。”
即使是面對母親,他也毫不客氣道。
聽見他冷冰冰的話,秦夫人也沒有生氣,只輕輕嘖了一聲,覺得自己這個兒子真是不開竅。
“你呀,算了,不說了,你專心開車吧。”
秦燕隅嗯了一聲,準備掛斷電話。
但掛斷電話前,不知道為何,他終究還是沒忍住,說了句話:
“媽,我跟何黛不熟,少跟她來往。”
掛斷電話后,秦燕隅久久沒有發動汽車。
剛才那句話脫口而出時,連自己都有些詫異。
他下意識認為所言并非自己意愿,但隱隱又察覺,那根本就是潛伏在他內心已久的想法,終于再也無法隱瞞,露出了破綻。
所以為什么,他從對何黛沒有感覺到如今的排斥對方。
這樣帶有明顯惡意的情緒,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出現的?
是因為她喜歡自己嗎?
過了很久,直到一聲尖銳鳴笛聲從遠處傳來,秦燕隅才驟然回神。
他想起自己的目的地,拋卻紛雜思緒,繼續出發。
……
上午不到十點,他抵達南城。
收到的地址上寫著典當鋪在南城東壩區錦江巷8號,是南城一個舊城區的老巷子。
鋪子名叫老曹當鋪,普通易忘。
但秦燕隅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記住了這個名字,賣出那支鋼筆的人大概就是老曹,他今天要找的便是那個人。
地址不是很好找,藏在巷子里的店鋪被層層樹蔭遮蔽住招牌,若不是秦燕隅輾轉打聽了幾個本地人,估計得花上一些功夫。
推開那扇有些年頭的店門時,秦燕隅說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覺。
會無功而返嗎?還是能打聽到一丁點兒消息?
一刻鐘后,很快,他便從店里踏出來,慢慢出了巷子。
南城氣溫比興市高,現下正是日頭慢慢爬升的時刻,晃眼的光從葉隙間透下來,照在他沒什么表情的臉上。
巷角坐著幾個嘮話的老太,大概見他不是本地人,又生得周正,其中一個不免搭腔道:“小伙子,剛從那頭當鋪出來嗎?”
秦燕隅頓住腳步看過去,雖不明所以,還是點了點頭。
“你可不要去他那里典當東西哦,”老太說,“坑人的很啦,幾百收進來的東西,轉手能賣十倍呢。”
確實坑人。秦燕隅想,那支鋼筆從兩千三的身價暴漲到四位數,也不知道戚寒煙嘴里的那句“價格合適”是如何得出的結論。
滿口謊話的女人。
他心想,那個叫老曹的人剛才分明告訴自己——
鋼筆是被同一個人典當,又在幾年后贖回。
從巷子里出來后,他沒有立即回到車上,而是慢慢走到江邊的人行道上,越過寬瀾的江面,眺望對岸林立的樓宇。
南城雖與云城相鄰,卻是平原地貌,某種程度上追隨了省會興市的步伐,發展較為繁榮蓬勃,不像他生活過的云城,地勢起伏連綿,又布滿低矮的老式樓房。
小時候剛上初中,母親和父親分居,并帶他搬離興市去云城生活,正值青春期的他一度覺得云城這樣無趣沉悶的縣城就像一座小小的樊籠,四周的山脈高低起伏,密不透風地圍住了這座樊籠,外面的人難以進來,里面的人不便出去。
他目光緩緩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想到那個曾經陪伴自己度過一段糟糕時光的朋友。
那時剛興起智能手機,市面上大都是按鍵手機,而聊天軟件遠不如今天這樣多功能,表情都是最原始的那種,兩人卻可以耐心地逐字逐句敲下大段話語,和對方聊到深夜。
僅僅通過文字。
多么難得啊,他想,現在的人互相交流,若失去了表情包,仿佛就不足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感情。
而今,那位友人在哪里呢。
跨越多年,他還記得自己嗎。
或者,倘若兩人再度連線,他會同自己說些什么呢。
迎著輕盈江風,秦燕隅冷靜了片刻,才轉身往停車的方向走。
他本打算直接驅車回興市,但大半天都在路上奔波,已至晌午難免饑餓,索性隨便找了家餐館。
這地方大概是城中心,一到周末便人來人往,此時正值飯店,自然每家飯店都生意火爆,但他只為填飽肚子,沒什么心情悠閑品嘗,選了家人最少的便走進去,打算打包帶回車上吃。
剛走出飯店,路過樹下的林蔭道,迎面走來兩個女生,乍一發現他,其中一人便直直看過來,
目不轉睛。
從相隔十幾米遠到只有幾步之遙,哪怕沒有對視,秦燕隅都能感受到對方的視線一分不差地落在自己臉上。
他向來沉得住氣,這種場面也是家常便飯,于是臉色寡淡地準備同對方擦肩而過,卻不料被叫住。
對方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
語氣里,似乎同他認識。
秦燕隅這才看了過去,粗略掃過女生的面容,見對方一臉驚詫,也帶著幾分久別重逢的欣喜。
那張面容,他隱約有些熟悉,但仔細回憶,又叫不出名字。
“秦燕隅,你怎么會在這里?”女生慢慢放開了挽著同伴的手,看架勢像是要同他攀談,“你不是在興市嗎?”
聞言,他心下思索,對方不僅認識自己,還對自己有一定的了解。
可是他確實不記得她是誰。
同學么?倒有可能,但自己其實在初高中都換過幾次學校,有些同窗相處的時間過于短暫,他甚至沒來得及分辨他們的面容可能就轉學了。
大概是他臉上的表情透露了他的想法,女生察覺出他的陌生,于是自我介紹道:“我是鄒明蔓呀,和你在云城時初中一個班的。”
聞言,秦燕隅有些印象了,他看著眼前的人,點點頭,努力找出了幾抹記憶來。
是他的初中同學,印象里性格文靜,似乎沒有什么太大的存在感,自己也并未和對方有過什么來往,甚至可能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他和對方不熟,也無攀談的欲望,于是簡單回應:“來這里有些事。”
“我先走了。”他微微斂頜,算是道別。
“等等,”鄒明蔓又叫住他,看著他道:“我對云城比較熟,如果你需要幫忙,隨時聯系我。”
秦燕隅心想自己并不需要她的幫忙,更沒有聯系她的必要,但還是點點頭,轉身離去。
這一插曲很快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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