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她的話一聲聲落下，鄭濤嘴角輕挑的弧度漸漸沉下去，神情僵硬。

        一個聲音瘋狂地在心中問：她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

        明明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一瞬間，鄭濤心里閃過很多猜測。

        他臉色發白，雙眼直直盯著戚寒煙，看見那雙漂亮又漆黑的眸。

        深不見底。

        以往覺得多么美麗，如今便感到多么驚懼。

        那雙眼睛明明白白告訴他，她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他猜不到對方是如何得知，但不管出于何種原因，事實就是她有證據，而且可以用這些證據來威脅自己。

        如果真被那個朋友知道……

        想到這里，一個激靈直沖他的天靈蓋，讓他頭皮發麻，他攥緊手心，冷汗浸濕后背，逃離似地轉身。

        “等等。”

        戚寒煙叫住他。

        “還有一點，你必須去向秦燕隅道歉，為球場的事。”

        她的語氣只有在談及那個名字時，才帶了些許緩和。

        鄭濤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雖然他沒有說，但戚寒煙知道他會聽話照做。

        在她說出那句話后，對方肉眼可見地變了臉色，顯然很是忌憚。

        好一會兒，戚寒煙才轉頭，同余鴻道：“謝謝你啊師兄。”

        那些有關鄭濤的消息，都是余鴻幫她查出來的。

        除此之外，之前秋霽被水軍攻擊的事情，也是托他找到的證據。

        余鴻回神，輕嘖了一聲，“謝什么，我倆誰跟誰。”

        他早看鄭濤不爽了，也從某些渠道得知了對方那些腌臜事，本來想直接捅出去，被戚寒煙要了去。

        “干脆就應該直接告訴他那什么朋友，讓他們狗咬狗。”余鴻說。

        戚寒煙輕輕一笑，“狗咬狗，咬完了便過去了，我要他日夜擔驚受怕。”

        從此以后夾著尾巴做人。

        等什么時候她心情好了，再給他來個痛快。

        ~

        秦燕隅從教學樓出來時，被一個同班同學喊住，對方說有人找他。

        找他的人一向很多，在沒有提前約好的情況下，多半是他不太想理會的事情。

        但同班同學說是個男生，是體院的。

        這有明顯指向性的信息讓他不得不想起了一個人。

        他讓江暮語在教學樓前的廣場等自己，只身前往對方所說的后門處。

        剛走進便看見一個眼熟的人。

        上次見到時還囂張乖戾的人，此刻站在樓棟走廊的陰影間，低著頭垂著背，明顯看起來有些頹喪。

        臉上往日常見的那種得意洋洋的自負，一掃而光，仿佛遇到什么棘手的難題。

        秦燕隅挑挑眉，幾步走近，看見對方抬頭望過來。

        他看見對方臉色陰沉了一瞬，太陽穴動了兩下，明顯是在咬牙。

        “有事？”他抬了抬下頜，語氣淡淡。

        秦燕隅以為鄭濤又要來挑釁，或者同自己打聽些關于戚寒煙的事情。

        他本來不想來的，轉念一想，不如幫她解決了。

        但出乎意料，都不是。

        似乎是經歷了一番思想斗爭，鄭濤最后還是攥了攥拳頭，快速地沖前方道了句：“對不起。”

        眼神壓根不曾看秦燕隅，說罷轉身就要走。

        聽見這句話，秦燕隅愣怔一瞬，很快又反應過來，叫住對方。

        “站住！”

        他心想，戚寒煙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讓這個人向自己道歉。

        毫無置疑，必定也讓對方不敢再糾纏她。

        聽見他叫自己，鄭濤停下，轉頭看他，眼神里憋著氣。

        秦燕隅看著鄭濤，“我沒聽見你說什么。”

        “沒聽見算了。”鄭濤沒好氣道，自己只不過是為了完成任務，才不管這些。

        要不是害怕戚寒煙手里的那些資料，怎么可能過來做這種事。

        秦燕隅插著兜，目光涼涼地照在對方身上。

        “道歉就該有道歉的樣子。”

        他微微勾唇，眼里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惡劣：“再說一遍，大點兒聲。”

        聽了這話，鄭濤臉色一變，戚寒煙讓他道歉，他自然不敢不來，本想糊弄一下，找個沒人的地方隨便說一句就行了，但對方如果不接受或者轉頭跟戚寒煙說自己沒有道歉，那他就危險了。

        原本他想拖幾天、或者通過發短信、他人轉達的方式來完成，但昨天他收到了戚寒煙發來的一個文件，上面赫然羅列著一些聊天記錄通話記錄和照片等等，甚至、甚至還有他自己親手拍下的一些視頻。

        他絲毫不懷疑戚寒煙真的能把那件事捅出去，她就是個不擇手段的瘋子。

        所以今天他打聽到秦燕隅的行蹤，趕緊過來履行“承諾”。

        鄭濤咬了咬牙，從未這么憋屈過。

        他的把柄掌握在別人手上，不得不低頭。

        走廊另一頭有腳步聲傳來，聽起來是下一批上課的學生要來了。

        他不想當著別人的面這么丟人。

        一閉眼、豁出去算了。

        “對、不、起。”

        一字一頓地脫口，聲音比之前嘹亮了不少，艱難地說完這句，便再也維持不住臉面，轉身匆匆離去。

        秦燕隅站在原地，看對方逃也似地從后門出去，鼻腔輕嗤一聲，也轉身出了教學樓，跟江暮語匯合。

        見他眸中閃過幾抹愉悅，仿佛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江暮語不由問道：“什么事？”

        “沒什么。”秦燕隅搖頭，不打算多說。

        江暮語也沒再追問。

        兩人一路向宿舍區走，路過白色小洋樓，說話間，江暮語目光不經意掃了進去，不知看見了誰，神色一怔。

        “怎么了？”秦燕隅順著他目光看去。

        隔著十幾米遠的咖啡店內，敞開的大門里，站著一個腰系黑色圍裙的男人，淺栗色的頭發，有些眼熟。

        似乎察覺到二人的目光，對方也看了過來，同江暮語視線碰上。

        “余學長？！”

        江暮語率先叫出聲，邁步走了進去。

        他快速掃了眼店里的環境，詫異道：“原來這家店是你開的？”

        秦燕隅跟著走進去，不動聲色地看了余鴻一眼。

        對方也上前兩步，手上還拿著托盤，看見江暮語后，神色熟稔道：“是啊，前段時間才開的。”

        “真沒想到，早知道是你開的，開業那天我肯定會來捧場。”江暮語道。

        余鴻不甚介意地擺擺手，“客氣了。”

        他打量兩人，“你們才下課嗎？要不要進來喝杯咖啡？”

        聞言，江暮語猶豫了一下，看看好友，還是準備婉拒。

        沒想到身邊的人突然搶在自己前面開口：“可以。”

        說罷便提步走了進去。

        他輕車熟路，好像來過這里一樣，倒讓江暮語驚訝了一下，轉頭同余鴻介紹道：“這是我同學，也是朋友，秦燕隅。”

        又同秦燕隅介紹余鴻：“這是我金融系的學長，余鴻。”

        江暮語修了雙學位就是金融系，會認識余鴻不奇怪。秦燕隅點點頭，看向那人，對方正沖自己笑笑：“久仰大名。”

        “你也聽說過他？”江暮語失笑，有些揶揄地看著好友，“看來你名聲不小。”

        秦燕隅無動于衷。

        余鴻看著他，“其實倒不是因為別的，主要是寒煙跟我提起過你們，說你們是一個實驗組的同學，我就順帶記住了。”

        “寒煙？”江暮語聞言又吃了一驚，“戚寒煙？”

        “你同她認識？”

        “是啊，”余鴻聳聳肩，“我和她認識很久了。”

        這也太巧了。江暮語看好友，卻沒有在對方眼中尋找到同自己一樣的訝然。

        很平靜，看起來就像知道一樣。

        秦燕隅當然不驚訝，他本來就知道兩人認識，畢竟戚寒煙在這里做過幫工，而且他又見過兩人說話的場面。

        他倒是驚訝江暮語會認識余鴻。

        “你們要喝點兒什么？”余鴻遞來一份單子，“還有甜品。”

        男生大約都不怎么愛吃甜品，江暮語掃了一眼，溫聲道：“我來一杯美式吧。”

        秦燕隅看都沒看一眼，“椰乳拿鐵。”

        兩人找了個地方坐下，余鴻也順手將東西放桌上，同江暮語寒暄了起來。

        “之前聽說學長你畢業后去尚安了，本來以為你會在那里待很久，沒想到竟然回興大了。”江暮語回憶道，略顯不解。

        尚安是國內幾大投行之一，畢業后能進那里，可以說是很了不起也很不錯的發展，因為它需要經過層層簡歷篩選和面試考核，還有實習考察，最后能留下的人都是佼佼者。

        但別人夢寐以求的地方，余鴻卻只待了一年就離開了。

        江暮語當時聽別人說起這事時，不免感到惋惜。

        余鴻淡淡一笑，并不是很在乎的樣子，“不是我想干的，就離職了。”

        他想干的就是來這里開個小咖啡館嗎？江暮語心中嘆息，感覺這個學長還是性子跳脫，有些隨心所欲。

        但他向來擅長打交道，面上不顯，只笑著說：“既然如此，那就祝學長這家店生意興旺，紅紅火火吧。”

        “借你吉言。”

        “說起來，”江暮語又想到一事，“學長和寒煙也是同學嗎？”

        “是啊，”余鴻點頭，大大方方道：“我高中就和她認識了。”

        高中？江暮語眼神中閃過一抹驚訝，心想高中的時候，眼前這個學長好像還有些不太……

        這抹神色被余鴻捕捉到，毫無異色地開口替他說出了心里的疑問：“你是不是奇怪我高中那會兒怎么會同人交朋友？”

        猝不及防被道出心里話，江暮語有些尷尬地笑笑，但也沒否認。

        他是聽說過余鴻的一些事情，對方高中的時候對方生了病，性格不大好，怎么說呢……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看著就不好相與，斷不是會同誰交朋友的。

        也是后來才慢慢開朗起來的。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余鴻坦然自若，“我那會兒雖然自閉，倒也不至于誰也不理，寒煙比較特殊，兩個特殊的人會走得近也沒什么。”

        他三言兩語，透露出幾分訊息，讓江暮語不由好奇。

        但余鴻沒再解釋了，隨口岔開了話題。

        那句“比較特殊”，也沒了下文，任人猜測。

        說話間，兩人點的咖啡端了上來。

        秦燕隅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卻微微皺眉。

        “怎么了？不合你的口味嗎？”

        余鴻注意到他的神情，很是關注。

        秦燕隅回味著縈繞在舌尖的口感，“這是……少糖？”

        同他上次喝過的甜度不一樣，明顯淡了不少。

        咖啡的苦感便隱隱溢了出來。

        他不習慣。

        “不是啊，”余鴻奇怪，“每一款的甜度都是固定的，每次調配都是按比例來的。”

        秦燕隅聞言抬頭，接著又聽見他說：“除非客人特地要求，否則都是統一按標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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