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燕隅點點頭，站在了原地，沒有再上前一步。

        他看著她走進那間狹小的工作室，闔上了門，雖然沒有關嚴實，但就像一道壁壘就此豎在兩人之間。

        那盤錄像帶藏著什么樣的秘密，他疑惑，好奇，但知道自己或許沒有資格知曉。

        工作間沒有傳出半分動靜，秦燕隅轉身坐在離自己最近的一張桌子旁，路過的一個女生突然停在他身邊，對他笑了笑，“學長，好巧，你也來這里喝咖啡嗎？”

        她笑意盎然地望來，語氣熟稔，仿佛認識他。

        見他微微蹙眉，又馬上解釋緣由：“我是智科的大三學生，之前有次實操課是您做的助教。”

        秦燕隅想起來，自己確實是幫教授帶過幾次實操課，但見過的人那么多，他很少對誰留下印象，此時聽她介紹自己，除了禮貌地點點頭，沒有攀談的欲望。

        但是女生大抵以為他是真的一個人在這里喝咖啡，燦爛地笑著問：“學長介意我和你坐一桌嗎？”

        他確實不能直言介意，但看了看那扇門，還是打算婉拒對方，或者自己換個地方。

        然而不等開口，女生便利落坐在他旁邊，拿出隨身帶的筆記本，“有一個專業上的問題想請教學長。”

        對方態度誠懇，言談間也不曾透露出多余的訊息，只是為了學業上的問題想問他的話，總不能因為避嫌而刻意冷落。

        秦燕隅目光掃過她密密麻麻的筆記，判斷對方應該是真心發問，“什么問題？”

        “我上次在看到這個公式時，有些不太理解，是怎么從這一步直接推導到這一步的……”女生絮絮地指著筆記講道。

        他聽著，對方問的問題不算難，但也容易走進誤區，在他本科學到這個知識點時，也短暫地不理解過，不過后來學到另一個知識點時就迎刃而解了。

        “你可以去圖書館借一本書，”秦燕隅開口，平靜報出書名，然后解釋，“這本書上有一章節有詳盡的推導過程，還有后期你們需要學習的一個理論。”

        “奧……”女生似懂非懂地合上書，神色有些遲疑，過了一會兒又問，“學長有這方面的筆記可以借我嗎？”

        說完，又很快補充一句，“不能借我實物，拍照片也可以，主要是想學習一下學長的梳理方法。”

        秦燕隅沒說話，他看著不遠處的一道縫隙，被穿堂風吹得稍稍擴寬，地上的陰影也隨之拉長。

        里面傳來悉悉簌簌的交談聲，緊接著響起砰嗵一聲響。

        他下意識站了起來，朝著那個方向邁步，腳抬起來才想起什么，垂頭看了眼自稱是后輩的女生，“你們同屆有個叫何毅的男生，他有我的筆記復印件，你可以找他要。”

        說罷往前走了兩步，還沒靠近門口，便看見戚寒煙推門出來，面容平靜。

        “有問題么？”秦燕隅問她，仔細端詳她的神情，看不出端倪。

        聽他這樣問，戚寒煙難免回想起剛才看到的一幕幕畫面，反胃的感覺又涌上來，伴隨著強烈的憤怒，擠壓著沖向喉間。

        她張了張唇，準備說話，卻突然捂住唇干嘔了一聲，彎下腰去。

        見狀，秦燕隅神色一變，扶住她急急詢問：“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

        他下意識認為是她看到的東西導致她產生這樣的反應，很想問她看見了什么，但害怕她拒絕告訴自己。

        光看她此時反應，不用她說，也猜得出不是什么美好的畫面。

        她身上究竟還有什么秘密？

        戚寒煙干嘔了一陣，再抬起頭時，眸子里浸了一層水光，如同雨后彌漫著霧氣的湖面，風怎么吹也撥不開那片濃郁的迷霧。

        秦燕隅顧不得猜想，扶著她就近坐在椅子上，聽見她因為干嘔而咳嗽了起來，猶豫了一下，輕輕拍著她后背。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來，平復了呼吸。

        “我沒事，可能是剛才喝了冰水，胃里不舒服。”

        這個借口分明拙劣，但秦燕隅只是默然地拍著她的后背，沒有表現出一分質疑。

        他起身朝吧臺走去，要了一杯熱水端給她。

        杯子很小，遞給她的時候，便無意間碰到她的指尖，像浸過雪水，連他都忍不住打了個冷噤。

        他艱難地壓抑住諸多疑問，權當她是真的因為胃痛而失態。

        戚寒煙喝了半杯熱水，抬起頭時，臉色好了許多，但看到旁邊的位子時，不由愣了下。

        秦燕隅自然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發現剛才問他問題的女生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正躊躇地朝這邊打量。

        “學長……”女生支支吾吾地開口：“方便加一個微信嗎？希望以后有問題還可以問你。”

        她目光閃爍，微微攥緊包帶的手暴露了內心的緊張，但仍舊鼓起勇氣說出了上面請求。

        都是成年人，誰不懂那些心思。

        “你剛才跟我講的那些很有用，以后能多指導我一下嗎？”

        聞言，秦燕隅怔忪一瞬，回神后第一時間飛速地掃了眼身側的人。

        女生的話說得很有歧義，他剛才明明沒怎么說話，但在她嘴里卻像兩人聊了很久。

        這么想著，他扭頭瞥過戚寒煙，見她面色已經恢復如常，看不出還有不適，甚至泛起一抹似笑非笑，露出了一種看好戲的神情。

        “抱歉，不太方便，”他放下心，隨口回復，一只手仍舊懸在戚寒煙肩背上方，“你可以向我剛才說的何同學請教，他也很優秀，專業能力不比我差。”

        說這話時，他的視線一差不差地落在戚寒煙身上，

        女生顯然不太甘心，還想要再說些什么，可看見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同自己說完話后便將注意力完全放在身旁的人身上時，舉動的傾向再明顯不過，不由咬了咬唇。

        縱使遺憾，女生只能鎩羽而歸。

        等人一走，秦燕隅的手放下來，輕輕松了一口氣。

        轉過視線，不再看她。

        “所以，你剛才在利用我么？”戚寒煙問，輕輕掃了他一眼。

        她指的是他靠自己擋掉了一朵桃花。

        “怎么算利用呢？”秦燕隅挑眉，“我既沒說謊，又沒做假，不像有些人——”

        “有些人？”戚寒煙咬字清晰，挑眉，“看來你對我很不滿。”

        “不敢，”他語氣平平，“畢竟我已經徹底被你拿捏。”

        聞言，戚寒煙氣笑了。

        “你怎么回事？”

        總覺得他有情緒，像是沖著她，又像是沖著別的。

        秦燕隅垂了垂眸，再抬起時，沒有看她，而是落在遠處。

        “播放機有沒有什么問題？”

        他原本是想問錄像帶看得怎么樣，話到嘴邊，又底氣不足地變了。

        戚寒煙輕描淡寫：“挺好的，沒問題。”

        “那……”他看向工作間的門，“你朋友還在里面……？”

        “哦，他在幫我轉存成數碼格式，然后備份到u盤里。”她說。

        秦燕隅欲言又止，很想問她為什么不在一開始就讓自己幫她做這些，而是要舍近求遠。

        到底是有什么不愿意讓他知道的事。

        沒關系，他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強調，他們的關系遠不及她與多年的舊友那樣密切，

        甚至現階段是他一廂情愿糾纏不已。

        秦燕隅深深吸了一口氣，就在他從思緒中抽出時，見工作間的門房被推開。

        余鴻走了出來，遞給戚寒煙一個黑色的的u盤，以及那盤錄像帶。

        “謝謝。”她接過來，默默地放進包里。

        “謝什么謝，”余鴻莫名其妙，“咱們誰跟誰。”

        他突然沉默了一下，表情有一瞬的嚴肅，“你想好了？”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突兀這么一問，但戚寒煙的神情很快一頓，然后緩緩流露出定然的眼神，她點了點頭，無聲地回答了他。

        余鴻似也不意外，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有我可以幫忙的，一定要告訴我。”

        秦燕隅目光淡淡掃過他的手，第一次覺得眼前這人這么礙眼。

        不止如此，那兩人之間的交流讓他人完全融入不進去，那是一種對彼此有著極深了解才會形成的默契。

        他心涼地看著地板磚上的紋路，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并不怎么了解她。

        余鴻說完了那句話，又很快恢復了平日隨意的模樣，他目光掠過秦燕隅，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霎地笑了笑，“不過，我猜你以后也不怎么需要我了。”

        戚寒煙揚了揚眉，眼神問他。

        誰想他卻將矛頭對向另一人，猝不及防地發難，“喂，你是不是喜歡寒煙？”

        “學長！”戚寒煙抬高聲音，微微皺眉。

        她有時候真招架不住余鴻這種性子。

        “是。”

        戚寒煙還沒來得及阻止這個話題，便聽見一道淡定的回答。

        仿佛只是隨意那么一答，卻也足夠鄭重其事。

        她心中微動，轉眸望向他，正對上他視線。

        秦燕隅定定看她，清亮透徹的眸子不躲不閃，不等余鴻再開口，反客為主道：“學長覺得我能追到她嗎？”

        他問的是余鴻，卻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聞言，余鴻露出驚訝地表情，認認真真地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圈。

        最后不知想起什么，倏而展顏一笑，道：“我打賭，肯定能。”

        隨后又無視戚寒煙的眼神，笑得愈發開懷，唯恐天下不亂地加上一句：“你相信我啊，我對她很了解的，她絕對喜歡你這樣的。”

        “真的嗎？”秦燕隅表面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實際上高興極了。

        他突然覺得這位學長也有討喜的地方。

        一旁的戚寒煙咬牙，“不早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轉身就走。

        秦燕隅馬上跟了上去，走出大門，還聽見后面余鴻揚聲沖著這邊道：“她絕對喜歡你的！”

        兩側的路人紛紛看來，視線打在兩人身上。

        戚寒煙甚至能聽見竊竊私語，悶著頭加快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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