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紅綠燈的空隙，秦燕隅拿起手機，看見江暮語幾分鐘前發來的消息。

        他蹙了蹙眉，隨即慢慢轉頭，莫名其妙地瞟向右邊的人。

        江暮語在對上他視線后，也回以一個疑惑的眼神，無聲地動了動嘴皮。

        秦燕隅讀出他唇語，是戚寒煙的名字，然后從對方的眼神中瞧出一抹擔憂和疑問。

        他反應過來，干脆轉回頭，在兩人的對話框里敲下一句：她現在是我女朋友，有問題？

        收到消息的江暮語低頭去看，愣了一下，然后又猶豫著回了一句：那她和你表哥……？

        ——分了。

        江暮語又收到這樣一句言簡意賅的回復，他還想再說些什么，但綠燈亮了，駕駛座的秦燕隅放下手機，發動油門向前開去。

        他的滿腹疑問也就此打住，想了想，秦燕隅是那種認定一件事后就很執著的人，就算他覺得不妥，也無法改變什么。

        另一邊，戚寒煙在圖書館度過了一上午后，去附近的食堂吃飯。

        站在西區二食堂二樓的自選餐窗口時，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戚寒煙一開始還愣了一瞬。

        周睿系著個圍裙，帶著統一的員工帽，帽檐壓得很低，一邊將一個足有一臂長的大鐵盆搬到窗前，一邊還瞟了眼貼在墻上的紙條，口中念念有詞。

        “同學吃什么？”他沒抬頭，只察覺窗口站了人，下意識朗聲問到，問完后又開始念念有詞地嘀咕著什么，但卻逐漸卡殼般皺起了眉頭。

        “newsciencewasin、inthecour——course……”

        “incourseofdevelopment，”一道聲音幫他接了下去，而后又道：“inthecourseof指的是在某期間，相當于during，而incourseof才是強調在正在某一過程中，相當于inprocessof。”

        周睿聽著這個熟悉的聲音抬起頭，眼睛亮了亮，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

        “你怎么來了？”

        “怎么了，我不能來吃飯？”戚寒煙笑笑，“給我打一份玉米雞丁，一份熗生菜。”

        周睿動作嫻熟地拿起托盤幫她打了飯菜，舀得滿滿當當的，一邊道：“你吃這么少怎么行，再打一份蒸魚吧？今天的魚很新鮮的。”

        “行。”

        她點點頭，把校園卡放在讀卡器上，卻聽見周睿率先拿他自己的卡刷了一下，“我請你。”

        戚寒煙失笑，接過餐盤，“在這里還適應嗎？”

        不等周睿回答，后廚走出來一個人，看見兩人交談后上前，“小周，這是誰呀？”

        周睿轉頭看著來人，叫了聲“張嬸”，正想著怎么解釋，聽見戚寒煙開口，“您好，我是周睿的姐姐，在這里讀研，這會兒吃飯順便來看看他。”

        “小睿表現還好嗎？沒給你們添什么麻煩吧？

        后廚的女人看著眼前這個禮貌漂亮得讓人無法生出惡感的女生，自然和氣道：“沒有沒有，小周很勤快的，也很懂事。”

        她說完，身后又湊上來一個帶著廚師帽的大叔，“呦”了一聲，“這是小周的姐姐？”

        戚寒煙笑著點點頭，“叔叔您好。”

        在得知她是本校學生后，大叔善意地感慨了一句，“怪不得小周準備自考大學，原來有一個這么優秀的姐姐。”

        說話間，從后廚又出來幾個人，好奇地看了過來。

        “她、她其實是我同鄉的姐姐，不是親姐姐。”周睿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但戚寒煙微微一笑，“怎么，同鄉的姐姐就不能來看你了？”

        說完又轉眸看著大家，“我弟弟在這里拜托大家照顧了，他要復習備考，難免會麻煩幾位，改天請幾位吃飯。”

        幾人連連擺手，善意地笑著，看得出來都是很好的人，難怪剛才看周睿的狀態還挺輕松。

        戚寒煙心里不禁再次感謝了一下余鴻的叔叔，多虧了對方的安排，周睿才能找到一個適合的地方工作學習。

        “這樣，小周，現在沒什么人，我來幫你頂半小時，你去陪你姐姐一起吃飯吧。”一旁一個同樣年輕的人熱情地推了推周睿，示意他出去。

        周睿猶豫了一下“這……這不合適吧？”

        “有啥不合適的，快去唄。”其余幾人也笑瞇瞇地催促他，氣氛融洽。

        周睿遲疑了一下，瞧對面的女生笑盈盈地看著自己，最后磨磨蹭蹭地道了聲謝走了出來。

        兩人在不遠處的餐桌坐了下來。

        “你不吃飯？”戚寒煙見他沒有打飯出來。

        “我不急，早上吃得晚，我等一點沒什么人了再吃午飯。”周睿從兜里掏出來一個小本子，“你……你剛才說的那個語法能再講一遍嗎？”

        戚寒煙剛舀起一勺子飯，聞言放下，耐心地替他重復了一遍，看著他一筆筆記在抄本上，想了想又道：“這樣吧，每周抽三天時間，每天兩個小時，我幫你補課。”

        聞言，周睿寫字的動作頓了頓，沉默了一會兒，“謝謝，但還是……算了吧。”

        “你不想學？”她挑眉。

        聽她語氣輕飄，周睿連忙否認，“不是、我、我沒說不學，就是……”

        “就是什么？”

        她聽見他嘆了口氣，抬起頭認真道：“你不用對我這么好。”

        周睿看著她的眼睛，又垂下眸子，“我以前很混賬，現在只是想不再浪費生命，但我知道我的差距很大，能不能考上還說不準，所以你沒必要對我抱有太大的希望，也沒必要這么費心費力的幫我，浪費你的時間。”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說著，自知不好聽，又解釋道：“我不是對你有意見，相反，我很感恩，從來沒有哪個人像你這樣好，但是我很擔心最后讓你失望，所以……”

        “你是不是覺得壓力太大？”戚寒煙打斷他，把筷子輕輕往桌子上一拍，“聽好，周睿，我確實是在給你壓力，我要求你必須考上，而且至少要考上你當時定下的目標大學。”

        “你難道以為你還有退路嗎？”她直視著少年的眼睛，逼迫倉皇的他同自己對視，“你已經浪費了五年的時間了，不能再繼續浪費下去，考上工大，這是你唯一的選擇，只有這樣，你才能扳回一局。”

        她慢慢往后靠，抱臂看著他，“當然，如果你能考上興大那我也不反對。”

        “你！”周睿驚訝地瞪大了雙眼，然后又據理力爭道：“四年！是四年，不是五年！”

        他高三17歲那年輟學，現在21歲，明明是四年。

        戚寒煙氣笑，拿勺子柄敲了敲他腦袋，“有這個功夫你還不如把數學給我算準確一點！”

        周睿捂著頭，泄氣道：“數學真的太難了。”

        明明他17歲時能看懂的推理公式，到現在卻忘得一干二凈。

        “所以說，每周補課，反對無效！”戚寒煙不容置疑道。

        周睿其實本來也不想拒絕，見爭不過她，順水推舟道：“好吧……但我沒錢付你補課費……”

        他知道戚寒煙出去兼職代課的時薪不低，就算兩人關系匪淺，也不該占這么大便宜。

        “等你以后上班還我，”她抬起下頜笑了笑，“你欠我的我都算得一清二楚，放心，我不會讓你少還一分的，連本帶利。”

        聞言，周睿沒有壓力，相反心里釋然了許多，松了口氣，“行，我一定還。”

        一頓飯吃了半小時，周睿回去繼續工作，戚寒煙去附近買了些水果，回到食堂分給他的幾個同事，感謝他們對周睿的照顧。

        周睿站在門口處目送她離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默默地轉回頭。

        想到周睿工作的時間到晚上六點結束，戚寒煙下午在圖書館，利用休息的時間，根據自己的日程給他規劃了一個補課計劃，每周抽三天晚上，從七點到九點。

        她準備明晚先從英語開始，從網上找了套試卷發給他，讓他抽空做了，明晚看看情況。

        做完這些，她才發現時間已經六點多，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戚寒煙想起什么，打開微信才發現秦燕隅給自己發了好幾條消息，從中午到下午三點，自己卻一直忙著其他事情，沒有看見。

        第一條消息是問她午飯吃的什么，然后是一張圖片，他吃的是公司的員工餐，看起來不錯；第二條消息是告訴她西城區沒有下雨，而且出了太陽，然后又附了一張圖片，是從落地窗拍向外面天空的圖片，白色的云朵漂浮在湛藍的天空中，看著就心情舒暢。

        最后一條消息，是說公司附近有家不錯的咖啡，有機會帶她去喝。

        戚寒煙看著他發來的消息，唇角慢慢上揚，然后回復：一直忘了看手機，中午吃的仔雞，清蒸魚，和熗生菜，沒有圖。

        她發了這句，接著回復他的第二條消息：這邊的雨也停了，不過天還是陰著的，真羨慕你那邊的晴天。

        剛要回復第三條消息時，卻見對話框跳出來一個新消息：你在哪兒？

        戚寒煙以為他想打來視頻，就回了句：我在圖書館，再過一會兒回宿舍。

        ——還要多久？

        她沒多想，回了個：半小時吧。

        因為她借了好幾本文獻，在不同的樓層，所以需要分別歸還，還要慢慢整理資料，所以還得花點時間。

        二十多分鐘后，她整理好東西，走出圖書館剛準備給他先打個語音過去，走出圖書館大門時，下臺階的腳步突然一頓。

        戚寒煙抱著書本和電腦，怔然地立在原地，然后眨了眨眼。

        “你怎么……”

        秦燕隅走上前來，接過她手中的東西，輕輕一笑，“上車吧，帶你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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