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長樂宮，想向桐娥求助，卻怎么搖都搖不醒她，看來她睡前也沒忍住貪了幾杯，現在睡得正香。這皇宮里所有的宮人太監大概也得一兩天才能醒過來。

        大家全都睡著，炎公公又不善庖廚，松娥更是個會吃不會做的貨。

        “陛下，我餓。”松娥活動活動下巴，拍著肚皮對我說。她這一說，我更餓了。

        民以食為天，即使我也不算是民，但我好歹還算是個人。沒飯吃也不是人過的日子。

        沒人做飯，這幾張還醒著的嘴里，對于吃比較有研究的，也只有我了。我只好親自上場，總不能讓大老遠嫁過來的張貴妃親自動手吧。

        三個人跟在我的身后，到了地方就在池塘邊的石桌石凳處坐下來，仿佛我真的是廚子。

        我好久好久沒有親自到御膳房來了，南朝的御膳房雖然算是整個皇宮里最小的一塊地方，但是說它是這兒的風水寶地也不為過。它照著前朝乙昭皇城的味名坊仿制建造而成，綠樹成蔭，私田遍地，還有魚池和蜜垛。整塊區域平房多，屋檐矮，進屋后，灶頭分散，蒸籠粉屜高矮不齊，墻體中間有很多很大的柜子，分類陳放著各種不同的食物。湊近一看，各種不同的香料紛放其中，整個空間沒有任何腥氣，全是淡淡的香味。

        近來年戰亂不斷，災荒連年，能夠放置在最上層的珍稀食材已經很少了，而剛好昨晚又是宴席，那么多張嘴進了宮來吃菜吃飯，早上外出采買的人現在都在夢鄉里與周公約會呢，御膳房里根本沒有新鮮的瓜果蔬菜，只有主食面粉，還有幾個剩下的番茄雙椒，我再仔細地搜羅了一下，又翻出來幾片還能吃的青菜葉子。

        我火急火燎地進倉房看看還有什么食物，路過那三個人發現他們居然還在喝茶，因為炎公公有順手攜帶茶壺茶葉的習慣，他們自己研究燒了壺熱水，開始聊天品茗起來。

        幸好角落里有剩下的干柴，我搓了幾根，開始燒火，咳嗽了幾聲，還好沒嗆到。

        我卷起袖子，把面粉加上雞蛋和水，胡亂那么一揉。

        “還挺像樣。”發言者是張貴妃，他靠在門上，滿臉慵懶地看著我勞動并且發表評論。

        “我不敢保證啊。”我是真的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來什么東西，不過我想著，反正別把人吃死了就行，這三個人要是都死了，今天就沒有人陪我說話了。

        “你是要做面條？”

        “對啊。”我看著張貴妃一步一步地朝我走過來，有點兒發愣。我想起來我不希望面前的這個人餓死，可能還有一些別的什么原因。

        我已經把面團揉好了，先打算醒面醒一會兒。

        他在旁邊洗了洗手，開始動手切番茄。

        “你這是？”我剛想摳耳朵，突然想起來現在是在做飯，不能摳耳朵，于是把腦袋來回搖晃，想要達到同樣的效果。

        “你負責面，我負責湯底。”

        “你會做飯？”

        他聽我這么問，又看到我還在搖頭晃腦的模樣，“第一，我只會做這一個。第二，你是又犯了什么毛病？”

        “我覺得耳朵里進東西了。”

        他聽我這么說，逐漸向我走近，“還沒好？”

        “沒有？”

        “嗯”他看著因為他走近而變得聳起來的我，要是不了解張貴妃，我還以為他是打算幫我吹吹耳朵。

        某位南朝來的、姓張的貴妃，輕而優雅地把手放在了我的太陽穴處，然后狠狠地拍了一下我的腦袋，然后還非常慈祥地跟我說，“好點兒了沒。”

        “好，好，好了。”我趕緊答應，然后自己悄悄拿了根牙簽掏幾下，這才覺得舒服了點兒。

        張貴妃把番茄和油一起炒了炒，然后加了用醬腌過的青椒和黃椒，最后加了點白糖和鹽，然后把柴火熄了一些，開始用小火燉。

        我把醒好的面切出來拉一拉。“丑死了。”張貴妃吐槽。我低頭看看，面條的形狀確實不太好看，像好幾根白花花的大蟲子。

        算了，開擺開擺。我把面條下到張貴妃做的湯底里，再蓋上鍋蓋，之前的湯已經開了。

        我蹲下來看著柴火，旁邊的張貴妃站到凳子上觀賞御膳房的儲物。

        “這么窮啊。”張貴妃一邊吹口哨一邊左右動動腿，我估計他今天還沒有練習早上的伸展操。

        “那不是還有點兒香料嘛？”我不服，覺得我的皇宮也沒有那么窮嘛。

        “這是什么？”張貴妃發現了一罐黃色的粉末，我回頭看見他用手沾著搓了搓。

        “這你都不知道。”我終于發現比他知識面廣的時候了，“這叫咖喱哦，是暹羅那邊的貢品。”

        “可以放在面里嗎？”

        “不知道，沒試過。”

        “那試試何妨。”他從凳子上小心地把罐子拿下來，撒了一點兒進鍋里，整個空間立馬變得超級無敵香濃起來。

        “那這個也可以放哦。”我抓起一把胡椒放在里面，又加了那幾片還能吃的菜葉子。雖然不確定會不會好吃，但是他放完之后，我就想接著他的動作放些什么進去。

        煮出來的面條還多了，我果然是鄭老太說過的“大手筆”。盛好四大碗面，用托盤端到石桌上時，松娥的眼睛都快餓得發綠了。

        “這”炎公公看著面前的面碗，有些猶豫，“這是中西合璧的餐面啊”

        “哎呀，公公就放心吃吧，有吃的就不錯了。”松娥下嘴最快，手里老早就揣著雙筷子等待食物了。她夾了一大筷子面條放進嘴里，粗面和著湯汁剛進她嘴里，她的眼睛就立馬睜得老大，手抖得亂顫。我皺起眉頭，這到底是好吃還是不好吃？

        我嘗了一口，面香和咖喱香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還有蔬菜的爽脆，番茄的濃郁，胡椒的異香看來這次面煮得還是很成功的！

        結果就是半小時后四個空碗疊在了一起，松娥和我不斷地打著飽嗝。

        “陛下，以后你可以開個店了。”松娥拍著肚子，腦袋往我的肩膀上一靠。

        我嘴角一歪，“你可以去當喜劇演員了，夠夸張啊！”

        張貴妃自己吃得不多，剛才盛面的時候我還偷偷往他那個碗里多盛了些，他也只吃掉半碗。

        他吃完站起來去逗樹枝上的鳥，那鳥不是鸚鵡，卻也一身綠，大約是御膳房掌廚養在矮樹上的。鳥像是知道他來瞧自己，也不跑，乖乖地讓他撫摸自己的羽毛。

        我原本以為會見到他愉快的笑容，畢竟這些糟心事現在都是我的事，與他并無關系。

        但是在松娥的鬧笑聲和炎公公的應和聲中，我卻聽見他在矮樹邊主動一拍手，讓鳥飛遠后，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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