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站起來，“你說什么？”

        “好多侍衛都帶刀在旁邊等著，除了幾個北朝的俘虜就是貴妃殿下了有人說著什么要將功折罪依奴才看，當場斬殺也是極有可能的！”

        我趕緊撒丫子往大殿上跑，先迎接我的是微微蘇醒過來、被一群人圍著的女相。

        “陛下……”女相氣息微弱地喚我。

        “女相……我真的沒事……”我過來扶她，她還沒有完全暈倒，不過也快了。

        “陛下……”女相眼含熱淚，緊抓著我的手，“您怎么什么都不告訴臣？臣這個宰相當的真是太失敗了！要不是今天下午盧駐守聽聞宮外異動，急需虎符調兵救駕，上相府對著我狂說一通，詳述了這幾個月以來事情的經過，臣現在一定還蒙在鼓里、生著陛下的悶氣！”

        “女相，讓你擔心了，是我不對。”我感到有些歉疚，也反過來握緊她的手。

        “哦對了！”女相突然從眾人的包圍中搖晃著站起來，她帶來的精兵早已把那第二波來的幾十號刺客團團包圍，就跪押在大殿外。

        “陛下，臣這幾個月以來也沒有閑著養老，而是為了勸諫陛下，徹查了皇宮中上上下下的底細，連御膳房養的兔子都沒放過……您猜怎么著？竟然真的被臣查出了宮中的奸細！”

        女相的手指著不遠處被刀劍環繞著的那個人，他安靜地站在那里，看到我著急莽荒，但是安然無恙地走了進來，他看上去好像突然松了一口氣，連最后握緊的手也松開了。

        “陛下！就是此人，臣已經查得不能再清楚了！”女相指著他，氣呼呼地朝我進言獻狀，“當初禾老先生對于龍脈——也就是您身上的緣分預測，被馮音這逆賊也萬般奸猾地打聽到了。她是在國太去過之后，親尋多名先知詢問后知曉的。待她得知后，就順勢放出豪言，促進出一份虛假‘姻緣’，馮音在將此人送來之前就早已將他反間多年！此人所待的福佑堂看似是個名聲鵲起的草臺戲班，實則背后藏有一大半的精武勢力，全部都曾聽命于馮音座下……表面上都是熱愛曲藝、玩藝術的，實際上就是個間諜集中營！此人聽命于馮音多年，其目的就是要我朝女帝死于這份虛假‘姻緣’的手中，以此斷絕周室唯一的血脈！”

        全場靜靜地聽著女相說出一些事實的真相，某些屬于他的東西就這樣被拆開了。連松娥都藏在殿后，躲在盧駐守的背后，樣子像是在替我偷偷不值。

        我用余光觀察他，說來好笑，我好幾個月沒有仔細看看他了。前面我在未央宮前問他，在他眼里的我是否有些變化，其實這對我哪里那么重要，我是想多看他幾眼。

        因為我總歸是有一個秘密的，無論世事怎么變化，它就在那里。不知何時，我已經失去了改變它的能力。

        我想起他還不認識我的那時候，我偷偷把有關于他的演出節目單藏在長樂宮里。有人來我就急急忙忙地收起來，沒有人時再拿出來看一看，因為上面，會有一個畫著他的小角。

        那時我對著畫上的他，心想，雖然我們還是沒能見到，但是你依然對我的生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還有我的小小想法，我的小小創造，這樣的你對很多很多人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或許以后有一天，我也可以成為這樣能夠影響很多很多人的一個人，但我不會忘記你帶給過我的一切，有具體，有生動，有平和，有難以忘懷的各種時日。

        我想人就是在這樣的影響和被影響中生存與成長的。

        有一天我也會成為那樣的人的話，我一定還會記得你。

        “如今北馮大勢已去，副相已將逆賊馮音斬于劍下，終于算是慰問我朝死去的無數亡靈了……本來是這樣的大好時光，此夜剛剛侍衛搜查之時卻在未央宮內發現幾名窩藏的北朝皇室余孽！不是他放進來的還有誰？還有那些原本想要刺殺陛下你的刺客！那么多奸賊！狼子野心！呸！”女相朝他唾罵，他一點兒也沒打算還口的樣子。看著他這樣，我的心底竟然泛起了無盡的酸澀來，我知道的他不是這樣的，他會還口的。

        其實我都知道他這幾個月以來都在忙些什么，為什么對我時冷時熱。

        我知道在我扮演一個昏君的那段日子里，他沒有任何抱怨地陪在我的身邊，是為了先揚后抑。

        在他所有溫柔的時刻，都是為了更進一步地靠近我，完成他身上背了很久的任務。

        “陛下，陣營不同，你們始終是緣分淺薄，必得……放手才好。”念姑的手慢慢在我肩上落下。此時女相一聲令下，所有帶刀侍衛全部舉刀對準了他的身體。

        緣分？緣分。

        在我看到他閉上眼的那一剎那，我大概知道他會做下什么樣的選擇，我絕對不可能承受這樣的選擇。

        我甩開肩膀上念姑的手，飛快地撥開侍衛，來到他身邊，用我全部的身體擋在他身前。

        我嘗試和面前的所有想殺他的人溝通，我開始對著他們陪笑、和他們解釋，“他是從北邊來的，當然很有可能被馮音叫走告訴他過來了要干這干那啊，他一個人怎么拒絕啊？”

        我看見女相的瞳孔劇烈收縮起來，她指著張曉茫的手開始顫抖。

        “陛下，這可是罪該萬死的奸細啊！”

        “不是不是啦！是我自己反正他不是什么奸細啦！”我繼續保持著張開雙臂擋在他身前的姿勢，不讓那些拔劍持刀的人有一點點靠近他的機會，就像幽州城外那天，我從來沒有改變過。

        “陛下，從前馮家就是拿準了一動他，整個大周的百姓情緒會被煽動，才故意叫他一個人來的！如今臣已偷偷找好了替身，神不知鬼不覺處理掉，以絕后患啊！”

        “我”我說不出什么來了，但我的身體依然擋在他的面前。

        其實我也想再進行一些反駁，但一轉頭看到他，多的話我就一句都說不出來。

        看到他時，我的心思就變得寬了起來，寬得我自己不知道與從前的我是否還一樣。

        我想，因為他是我的貴妃啊。

        因為他承受那些難的時候，我也沒有能夠陪伴在他的身邊。

        所以在我的命運將要向我提出一些邀約、一些關口的時候，我也不能夠要求他為了我怎么樣怎么樣，他明明可以有自己的選擇，誰說因為我喜歡他，他就不可以希望我死呢？

        其實今晚本來他可以把我叫到未央宮去，他知道他叫了我，我就一定會去。

        但他最后猶豫了，他沒叫我過來，他沒叫姬深楊過來。

        這是為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只是我的貴妃而已。

        我拿起地上的劍，在我的手臂上劃開一個很深的口子，血從口子里流出來，我沒有看見背后他的表情，我也不需要看到。

        我痛得要死，血流的我腿軟，剛才在內室門外我都因為怕疼沒做出這樣的事情，但是現在我必須這樣。

        很多人都過來扶我，我不要他們扶，我只是想告訴他們。

        “這樣可以了吧，我已經把反賊殺光了，貴妃不是反賊，貴妃只是我的貴妃而已。”

        貴妃只是我的貴妃而已，沒有人可以動我的貴妃。

        所以在那一剎那我是完全地想明白了，連著多日以來他在忙些什么被我想得十分透徹；而對于張曉茫的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這件事的困惑，在此刻完全煙消云散，因為我發現我在乎的，其實并不是這些。

        我在乎的是他，我在乎的只有他。無論他想要去做什么，我都會答應；無論他希望我怎樣怎樣，我都會義無反顧、盡力而為地去成為這樣的人。

        于我而言，他就是有著這樣的魔力。

        我不在乎一切，我在乎的只有他，他一直在我的心里，從第一次我見到他時，這件事就已經注定，再也無法改變。

        就算我違背一切，就算我身上有著滔天罪孽，也沒有人能夠將他從我心中分離。

        沒有人能夠完成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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