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本的地址，我帶著貴妃來到收賬的地方。那一塊也是小路交錯的地方，我的路盲本性馬上就要暴露，有張曉茫在我旁邊指路，我們倆才不至于迷路。

        一進第一個院門，幾個邊緣破碎的碗就在門口迎接我們。我看著滿院的花草都沒人打理，一派蕭條的景象，心想不對啊，怎么馮家都被打跑了，還有人日子不好過呢。

        又換了幾家院子，樣子基本都差不多。最后那一家內屋里的床上還躺著沒人照顧的老人，我一路走來，看到最后這家都有些愣住了。

        還是貴妃先拉拉我，叫我把屋邊的枕頭拿來，給老人墊高一點兒，這樣會舒服一些。

        “哦哦。”我應聲趕緊把枕頭拿來，看見門外一個小小的女娃正躲在門的背后怯怯地看著我們。

        “妹妹，過來～”我朝她招手，把剛才在街上買的芝麻酥放在她的手上。

        她拿起芝麻酥就狼吞虎咽起來，我看她頭發有些亂，就試著幫她綁頭發。奈何我真的不知道小姑娘的頭發扎起來的時候不能用和成人一樣的力氣……因為會被扯痛，就像現在這樣。

        “你起開。”張曉茫把我往旁邊一推，輕輕地拿起女娃的頭發，開始很優雅熟練地給她扎起頭發來。

        “可以啊。”我感嘆。

        “那當然。”他看我一眼，給小女孩扎了一個十分可愛的小辮子，還在她的鬢邊放了一朵小紅花。

        “妹妹，你家里的大人呢？”

        “要飯。”女娃聽我問這話，立馬乖巧地回答出來。

        要飯？我和張曉茫面面相覷，不會吧。

        “家里最近很困難嗎？”我再次嘗試著問她，她點點頭，“自從上個月開始，我爹娘就被抓到了縣衙的大牢里，關了好幾十天，這幾天才放出來。出來之后家里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為了籌錢給奶奶治病，只能上街上去要錢。”

        聽她甜美的孩童嗓音這么說完，我頓時如鯁在喉。我知道大概是清退北朝的命令一下，許多曾和北朝官吏有過生意上交往的平民都受到了牽連，沒想到連我放錢的對象也是這樣的幾戶人家。

        這些百姓的家里實在困難，我還怎么能問他們要賬？但肯定不止是我一戶人家借給他們錢，以后的日子要怎么過？

        我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留給了小女娃，讓她直接把錢交給她的爹娘，趕快找大夫給奶奶治病。

        在走出這片民居之后，我輕聲地問自己，戰爭是我再次挑起的，我這么做，是不是錯了？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張貴妃在我旁邊來了一句，我知道他是在勸我。

        我低下頭，從沒有人告訴過我們的人生究竟應該怎么走，怎么走才是真的正確。

        說句實話，自從張曉茫嫁過來當貴妃，我還從來沒有見他出過糗，他在南朝的宮中活得簡直就像個神仙一般，總之他從來沒有不從容的時候。

        很不幸，今天在他和我一起從民居中返回到大街上時，他就這么在我面前來了個實打實的平地摔，街上剛剛才下完一陣小雨，泥漿子濺了他滿身。

        當他看到自己的身上全是不怎么好聞的泥漿時，他頓時傻在了原地，看我的眼神中有幾分驚慌。

        我饒有興致地看向他，看他隱隱約約間像是在向我求助的眼神，這么妙趣的體驗我還是人生頭一次。

        “你……”他美麗的薄唇輕啟，那樣子看上去實在有些為難得很。

        目前的狀況是他滿身泥漿，但他臉上同時也出現了他為難的可愛表情。

        絕對不賴。

        我慢悄悄地走到他面前，“需要幫助嗎？”

        他的衣服下擺基本都已經浸滿了泥漿，看上去就像一株剛從淤泥之中綻放的荷花。

        他聽見我的詢問，為難地點了點頭，但是恐怕此刻他也在替我想，能有什么招數助他脫離此刻的困境呢。

        “等著啊。”我扔下這一句話就先跑了，留下他一個人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沒過一會兒，他就看見我從前方賣衣服的小店里小跑著出來，手里遞給他一套衣裙。

        他雙手接過，看了看臉色逐漸不對起來，“女人的衣服？”

        “是啊。”我滿臉天真，語氣絲毫不變、十分平靜地雙手托腮看著他。

        “？”他皺著眉盯著我，滿臉不可言喻的驚慌更盛。

        “我看過了街上都沒有賣男裝的，這條街都是女人的衣服。”我一本正經地解釋，表示我的行為并沒有什么不妥。

        他半信半疑地拿著衣服，想了一想，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動作慢吞吞地把那套女人的衣裙換上了，還是粉色的，上面繡著山花海棠。

        我動手把他的頭發散下來，用布條挽起了一個小髻，其余的頭發散落在肩頭，顯得柔順光滑。

        不是我說，我們貴妃的顏值那可真真是上上之層，所以我打算回去就在畫本子上寫下：

        我的貴妃，真是好看

        挺披身姿優美倒影，烏黑頭發濃密睫毛

        眉青目秀，唇紅齒白

        標準鵝蛋臉，懸膽高鼻梁

        元寶耳朵，修長脖子

        肩寬背直，長胳膊長腿

        不需施粉，無用紅胭

        寶函鈿雀金鸂鶒，沉香閣上吳山碧

        國色天香就是如此吧。

        在我的眼角出現了幾絲快要得逞的笑意，他頓時明白了我什么企圖。

        “不要臉！”他紅著臉給我甩來一句，走路時都離我三丈遠。

        嘿嘿。我在心里爽得要死。

        當我正在暗自竊爽之時，突然在某家店外掛置的銅鏡上，看到了我們背后三四個人鬼鬼祟祟的倒影。

        那幾個人身形不一，手持碎石或者深藏短刀，有幾個人臉上還有刀疤，看上去駭人不小。

        該不會是碰上搶劫的了吧？！

        我回想一下這一路走來，露出錢袋子的時機實在是不少，而且場面都較為招搖，說被人盯上也是絕對有可能的。

        我拉起張曉茫的手，跑到一處人多的地方，那伙人一直跟著我們，看來今天不把我們搶個底褲朝天是不愿意走了。

        “干嘛！”張曉茫被我不情不愿地拉著手，一停下來就連忙把手甩開，一副不愿意搭理我的樣子。

        “罵我！”我朝他耳邊低語。

        “啥？”他驚詫，“我早就想罵你了，你怎么自己來討罵？”

        我悄悄把手伸到自己的背后，朝著我們倆背后的人小指了一下，他盯著那些人看了一會兒，立馬明白了我的意思。

        現場逐漸圍起來了一個人圈，看一對奇怪的男女吵架。

        “大爺，你聽完曲子不給錢，是不是要我告你非禮啊？！”穿著粉色衣服，身量較高的“女子”正對著一個比“她”矮兩個頭、臉上的小胡子笑得七扭八歪的“中年男子”破口撒潑，而那“男子”臉上的情狀美然。

        廢話，這我哪控制得住啊？！

        四周圍觀聚集的人都不知道現在竟然是這對性別互換的男女、有些小危險需要偽裝的情況，只是看到身穿女裝者模樣嬌然欲滴，罵起人來更是不含糊；而男裝者則滿臉燦爛，“你不是都是我的人了嗎？”

        “害！又是一個老婆比老公高的。”路旁有個大媽看熱鬧，指著我們二人和身邊人嘀嘀咕咕。

        即使只是迫于情勢朝我撒嬌，我的內心也是無比的爽、無比的爽，他這樣真的很嬌嗔、很讓人愛啊，我簡直是心花怒放。

        “這誰家娘們兒，我帶回去得了。”我在心里偷笑，但表面裝作非常嫌棄。

        “不是你家的？那我能帶回去嗎？”有個半大不點兒的小男孩拉拉我的衣袖，“她長得真好看。”

        “去你的！”我朝他做了個鬼臉，把他嚇跑。這么小就知道搶人老婆，長大了不知道成什么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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