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奪舍
東邊天際泄出幾絲微光，黎明也咬破了夜晚的唇，迫不及待地要射出金輝。
忙碌了一整夜的葉師傅郁悶地倚在一根大柱子上嘆氣：尋了一晚上也沒有發現半點孟婆的氣息。
“千云，云爾說她快要拖不住了。”
葉千云煩悶地撓撓頭發：“讓她收場吧�！�
她無奈地望著天際的最后一絲清暉，暗暗嘆息：就差把這皇宮翻個底朝天了，怎么連人的半點影子都沒看到啊！
天誅適時地出面開解她：“照這個情況來看，只有一種可能，人已經離開這里了�！�
“那我這一趟豈不是白折騰了。天誅，你再想想有沒有可能還有……”
“有人！”天誅嚴肅地出聲提醒她。
葉千云立馬提高警惕環顧四周。
“姑娘�！�
三七笑著緩緩地從小道上現出身影。
“三七？”
“嗯。我睡不著就出房來看看月亮，沒想到竟要天亮了�！彼扌χ悄ㄏ⒌脑鹿�。
葉千云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回到了鳳鳴殿外。
“千云呢？這么早就起了？”
她嘿嘿笑幾聲，含糊著回應，企圖蒙混過關。
“我、我們修行之人都是與日同起的。呵呵……”
“原是如此�！�
三七笑著邀請葉千云一起共進晚餐。
她也毫不忸怩地答應。
三七走在她前面為她引路。
葉千云望著她的背影，笑著笑著一道白光突然穿透她的大腦。
“人已經離開這里了……”
她震驚地嘀咕：“沈易安！”
葉千云懷揣心事坐在三七身旁，滿桌的美味佳肴此時在她眼中卻黯然失色，她食不知味地抬筷夾食，麻木地咀嚼、吞咽。
不行，得親自去確認一趟。她邊嚼著菜邊出神地遐想。
她夾起一塊麻辣肉片，裝作不經意地詢問：“三七，易安的s——她現在在哪��？我想去看看她。”
三七夾菜的動作頓了一下，轉瞬又恢復正常：“我家。”
“？”葉千云不解地想：你家不就在皇宮嗎？
“宮外鎮國將軍府，我家�！�
“哦。”
葉千云賊溜溜地轉著眼珠：看來得想辦法去將軍府探查一番了。
“陛下，必須盡快將洛然召回京城啊！”一老者恭敬卻又不失威嚴地上奏。
“溫相何出此言�！�
“洛然年歲尚輕，并未操練邊軍的經驗，更何況城中……”
“陛下陛下，不好了！”
宋元衡正在大殿里接收朝臣們的進諫，突然就有一名身穿鎧甲的士兵沖了進來，驚慌地大喊，一下子跪在殿中磕頭。
他身邊的太監操著尖細的嗓音呵斥：“沒看見陛下正在上朝嗎？！來人吶，拖下去！”
宋元衡皺眉抬手制止，事情也都商議的差不多了，他讓人宣布退朝，帶著那名士兵轉進了偏殿里。
眾人聞言退下，獨留他身后的溫承甫恨鐵不成鋼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搖頭。
“說�！�
那人跪在地上顫抖，哭叫著說：“陛下，今早臣攜人巡查玄武門時，發現洛老將軍渾身是傷地躺在門外，待臣走近一看，才發現……”
那人顫顫巍巍地結巴。
宋元衡擰眉沉聲道：“繼續說。”
“才發現老將軍已經沒氣了……”
宋元衡下意識地退后了半步，呆滯在原地。
不過半日鎮國大將軍洛沉云被人拋尸宮門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皇宮。
聽到消息的三七再也裝不下去了，也不顧漏不漏餡的問題，直接就闖進了宋元衡的寢殿。
“皇后娘娘�！钡顑鹊膶m女太監紛紛向怒氣沖沖的她行禮。
她視若無睹地推開了內殿的門，宋元衡正在里面批閱奏折。
三七沖過去一把將堆砌的奏章都掃到了地上。
宋元衡驚訝地看著來人，眼里是掩不住的喜悅與驚愕：“姝鑾，你好了？你有沒有……”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打斷他的詢問：“宋元衡，為什么我父親會被人拋尸在宮門外，他不是應該好好地待在將軍府嗎？！”
宋元衡隱忍地起身想拉住洛姝鑾，但三七卻在他的逼近下漠然地一步步后退，直至背部觸到冰冷的墻壁。
她退無可退，被宋元衡緊緊地禁錮在懷抱里。
就像她這三年里的每個日夜一樣，被困在這四四方方的皇宮內，不得外出半寸。
太后娘娘說這是保洛府周全的上上之策，三七便乖乖地做他宋元衡的皇后，本已做好在宮里蹉跎掉余生，哪知即使如此還是保不住家人。
那些曾經的懵懂心悸她已無跡可尋，如今的她也已無路可逃。
她不可避免的醉在悠遠綿長的疼痛里，倒在無人踏至無人問津的角落，任憑心酸澀淚無聲流淌，抖落一地凄涼。
不知不覺間，三七已經淚流滿面。
宋元衡固執地摸著她的頭發，一遍又一遍地向她保證：“姝鑾，你相信朕，朕一定會找出殺害父親的真兇，讓他為此付出代價的�！�
三七麻木地看著滿地的奏折，未發一言。
葉千云還沒尋到機會混出去將軍府看看呢，皇宮內各大城門的布防一夜之間就加多了，滿墻的人，一字一句地盤問，沒有皇上旨意就不得出宮。
好幾天了也不見松懈。
她罵罵咧咧地回到了房間里：別說是人了，這陣仗恐怕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吧。
云晨睿瞄了一眼翻著白眼自言自語的人，嘴角微微上揚，將視線移回書上。
葉千云咬著大拇指指甲蓋，撐著膝蓋瞇眼神經兮兮地觀察他。
視線太過灼熱，云晨睿無法靜下心來思考事情，他無奈地轉頭對上葉千云的目光：“姑娘又有什么煩心事？”
她湊近幾分：“你知道宮門為什么加重防守了嗎？”
“知道�！�
“為什么？”
“溫老將軍死了，被人拋尸在玄武門前�！�
“哈？！”
葉千云傻眼了：“你是說鎮國大將軍？”
“嗯�！�
臥槽！
葉千云懵逼地靠在椅背上，無意識地啃著指甲，有突然一躍而起：“我出去上個廁所�！�
匆匆沖出房，一溜煙就不見身影了。
云晨睿執起書卷，無奈地輕笑搖頭。
葉千云一股腦往前沖，一心不解氣地想：我今天還非得出宮去將軍府上看看。這都死人了，還拖下去影子都見不到了。
她漫無目的地在皇宮里四處亂轉，迷迷糊糊地就不知道晃到了哪里。
四周黑漆漆的，還滲著陰森森的寒氣。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心里直犯嘀咕。
正欲轉身離去之際，身后突然吹來一陣邪風，葉千云雞皮疙瘩都被吹起來了，更想離開。
“千云，來了�！�
天誅沉穩的嗓音止住了她離去的腳步。
“幽冥之神�！�
“我身后？”葉千云虛指著身后漆黑森涼的地方。
“嗯。”
得到肯定答復后，她二話不說就往后走。
在黑暗中摸索不久便見到了光亮，快進幾步，入目便是一扇肅穆的大門。
“來者何人！”
幾把劍鞘橫擋在葉千云身前，大門旁有序地分散著好幾位冷臉佩刀而立，個個身穿飛魚服。
葉千云脾氣上來了就想蠻橫地往里沖。
那幾人也毫不含糊地抽出刀刃，刺眼的白光閃過她眼睛，她反射性地閉上了眼。
“千云。”
“皇后娘娘�！�
三七突然從身后出聲，侍衛們聞聲收刀行禮。
“免禮�！�
她走過來握住顯然不在狀態的葉千云的手，將人拉離那個漆黑的房殿。
那幾個人又肅穆地站在墻邊，像座座石制的雕像。
“千云，你到錦衣衛去干嘛？”
“對啊，那里是錦衣衛暗牢，專門關押重大囚犯的�！�
三七柔柔地笑著說，葉千云卻感覺那股陰風依舊陰魂不散地纏在她周身，讓人心里莫名的惴惴不安。
一時都忘了三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深夜待錦衣衛按例招待“貴客”時，卻發現人離棄地死了，神情痛苦，眼白外翻，七竅流血，卻未發現一處外傷。仵作驗尸也排除掉了毒殺的可能。
“裴、裴統領，人死了�！�
“什么？！不是讓你們好好待人的嗎？怎么弄死了？”
“不是，她死的很離奇。像是、像是被活活嚇死的�！�
裴銘不信邪地來到了人的尸首處，掀開白布看到具象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嘴中下意識喃喃：“怎么如此……”
原來那白布之下的尸體正在慢慢化為一灘膿水，但其猙獰的面部表情還是依稀可見。
葉千云恍恍惚惚地回到房里，朝云晨睿敷衍地招招手便躺在床上放空。
“天誅，不是只有離開這一種可能，還有另一種情況……”
“奪舍�！�
結合初見三七時的種種異常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
怎會有人一見到陌生人就如此熱情，又半夜三更地在外游蕩。
只有一種可能，她識出了我的身份，她也習慣了黑暗。
三七就是幽冥之神，她應該是借洛姝鑾的身體行走于人世間，致使無人能發現她的真實身份。
想通了的葉千云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不行，我要去找她！
“千云，冷靜。有人還在看著你呢�！�
葉千云幽幽轉頭對上了云晨睿詢問的眼神，她機械性地提起嘴角朝人一笑，然后徑直躺下。
“來日方長�！�
天誅耐心地開導煩悶的葉千云，她翻開被子鉆了進去。
目睹全過程的云晨睿搖頭不語，冷沉的眸子溢出柔柔的光，眉眼漾開微弱的弧度。
“三七，你不能再胡鬧了！”
三七漠然地坐在寢宮的寶座上，垂眸不語。
她身邊一位墨袍男子，他正在叉腰焦急地四轉，嘴上也在念叨個不停。
“三七啊，你上次在凡間用孟婆之力詛咒一個生人已是觸犯了天條，如今又用孟婆血殺害凡人，真是糊涂�。∵@要是被冥王知曉了，你不死也會去半條命的！”
“三七不服氣地嘟嘴反駁：“我不是沒詛咒那人嘛……”
“上次要不是我攔著你，你不就得手了？！”
那人恨鐵不成鋼地輕戳著她的額頭。
“痛！趙錯哥哥，我錯了……”
三七揉著額頭撒嬌。
“你呀你！”
趙錯喘著粗氣在原地轉了好幾圈，猶不解氣地虛指著三七：
“你身邊還有一個云戮神使你不知道嗎！你在嘚瑟小心被人押回黃泉，到時候人贓并獲，看你怎么和花姨解釋！”
她委屈地撇嘴：“他可沒心思管我，有的是人讓他牽掛，才輪不到我呢�！�
“呵——你以為他來洛安干什么？他進皇宮又是為了什么？還不是你三次詛咒時泄了氣息讓人發現了，順著味兒就找過來了！”
“你放心嘛，他真的沒什么時間管我的。”
趙錯早就免疫了這套，摟著雙手無動于衷地瞥她：“說說吧，這次又是為了什么。”
她的眼神一瞬狠厲：“有人殺了我父親。”
他漫不經心地糾正：“那是洛姝鑾的生父，和你孟婆三七沒有關聯�！�
三七的眼眶一下子紅了：“他就是我父親。有人殺了他，我要報仇！”
“那你為何殺人？”
她紅著眼泄了氣：“我氣不過……”
趙錯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輕輕地揉著她的頭：“三七別玩了，回黃泉吧。你不適合這人世的喧鬧。”
三七執拗地閉著眼睛拒絕溝通。
“三七啊，還是放不下忘不了嗎？”
趙錯柔柔的聲音穿透三七的神經，逼出了她的眼淚。
我也曾審問自己，為何放不下，可是我尋不到答案。
忘不了，放不下。
神明也未曾告知過我，年少時的怦然心動，我又該如何去與之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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