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結果上來說，里德爾似乎聽從了艾爾莎的建議，離開了懷特莊園，選擇在霍格沃茲度過冬天，不同的是，這次艾爾莎也和他一起。更多的時候，里德爾在圖書館研究咒語，有時候，也找一找那個藏在霍格沃茲的秘密，艾爾莎則更多地做一個尋常的學生，里德爾在研究咒語的時候，她就復習魔法史，里德爾做那些神神秘秘不告知她的事情的時候，她就去霍格莫德村里逛逛。

        還有些時候，她在和威爾克斯寫信。威爾克斯說，自從里德爾來過之后，懷特先生、懷特夫人甚至懷特老夫人都顯得很奇怪。他沒辦法解釋那種違和感，似乎他們還一如往常，但威爾克斯的確能感受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威爾克斯在信件結尾這樣寫道。

        “只是，既然父親和母親已經(jīng)不在乎這些了，我想我們應該像其他兄妹那樣。你應該和里德爾在一起——如果你真的愿意的話。”

        艾爾莎輕輕合上信紙，垂下眼睛，不知道這是好的或是壞的征兆。布雷克在赫奇帕奇寢室的窗臺上梳理羽毛，看見艾爾莎似乎沒有再回信的意思，拍拍翅膀飛走了。幾乎是在它離開的同時，一只黑色蝴蝶飛到窗臺上，忽閃一下翅膀，落成一張紙片。

        是里德爾的消息，艾爾莎打開紙片，上面只寫了一個地名：

        禮堂。

        就像那天的紙鶴，她早知道這都是里德爾設計好的，沒有人愿意和她來往。艾爾莎低頭，在紙片上輕輕嗅了嗅，聞到一種低沉的香氣，像是某種壓抑的香水。這讓她忍不住想，禮堂里有什么呢？

        ……有湯姆·里德爾，那是肯定的。但艾爾莎走進禮堂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里德爾坐在斯萊特林學院旗幟下面，低頭盤弄著什么，漂浮的蠟燭悉數(shù)熄滅，禮堂里一片幽暗，只有屋頂閃爍著璀璨星光。

        艾爾莎的小皮鞋鞋跟才踏進禮堂，清脆的咔嗒聲就傳遍整個空間，她被嚇了一跳，不知道要不要繼續(xù)往前走。里德爾聽見她的聲音，抬起眼看她，擺一下頭，示意她到自己身邊來。艾爾莎這才重新邁步，一點一點朝他走。四周寂靜，她的腳步聲在禮堂里回蕩，環(huán)繞，空曠，有回音。

        終于她來到里德爾身邊，站定，才看見他手里的東西。

        一只黑兔子。

        ……一只黑兔子？艾爾莎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里德爾不說話，站起身，把兔子塞到她懷里，隔著厚厚的長袍，艾爾莎感覺不到兔子的溫度，只覺得懷里突然變得有點重。她端起兔子，想仔細看看它，兔子乖順地任她動作，沒有半點反抗的意思。艾爾莎不明白里德爾的意圖，抬頭看他一眼，里德爾的視線落在她懷里的兔子身上，抿唇笑。

        “我在禁林里找到的，”里德爾說，“像你。”

        艾爾莎不說話，先是圖書館禁書區(qū)，然后是禁林，里德爾似乎從來不把校規(guī)放在眼里。她重新低頭看兔子，兔子也用灰色的眼睛盯著她，抖了抖耳朵。這時候，艾爾莎終于注意到兔子一直垂著的耳朵下面，藏著一簇突兀、扎眼的白色皮毛。這時候，艾爾莎也終于明白了里德爾說這只兔子和她相似的緣由。

        里德爾伸出手，撥開她的長發(fā)，準確地在栗色底下找到那一抹潛藏的白，他輕輕捻起那縷白發(fā)，就像找到一朵埋在泥土底下卻依舊一塵不染的花。他低下頭親吻發(fā)梢，說：“多么漂亮又特別的一個巧合。”

        艾爾莎抱著兔子的手更緊了一些，兔子依舊不害怕，還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她的下巴。

        “我以為禁林里都是危險的生物，”艾爾莎輕聲說，好像怕驚擾了懷里的生物，“兔子似乎都很膽小，這只卻好像不怎么怕人呢。”

        里德爾瞇起眼睛看艾爾莎和兔子的互動，全然不提自己對那只倉皇的、試圖逃跑的小東西施下的“不可饒恕咒”。

        總有一天，艾爾莎也會像這只兔子一樣，不會感到恐懼，不得不歸順他。可是現(xiàn)在——至少現(xiàn)在，里德爾覺得似乎沒有那個必要，她是如此真誠，雖然，她的眼神似乎帶著些微的哀愁。

        真是奇怪。

        艾爾莎給兔子取了個名字，叫夏娃。不可否認的是，夏娃為她的留校生活增添了不少溫馨，哪怕它從來沒有什么特別的、逗趣的行為，只是安安靜靜蜷在一邊，陪艾爾莎看書，她也忍不住摸一摸它，仿佛它皮毛底下流竄的溫熱血液能給她帶來一絲慰藉。

        夜晚，艾爾莎抱著夏娃，躺在赫奇帕奇寢室黃棕色的床品上，窗外月色皎潔，沒有一片烏云。夏娃很快就睡了，睡夢中身體微微顫抖。艾爾莎突然想到，這是里德爾送她的第一份禮物。

        ……雖然，這是一份有點奇怪的，并且突如其來的禮物。可是艾爾莎的教養(yǎng)告訴她，她必須回一份禮物給他。

        于是，乘著夜色，艾爾莎把夏娃放在了一旁用毯子做成的小窩里，開始思考自己能為里德爾帶來什么。是華美的飾品？手作的餅干？或是……艾爾莎搖搖頭，覺得腦子里有點亂。

        索性也給他回一個兔子好了，她的變形魔法已經(jīng)爐火純青，哪怕隨手一個花瓶也能讓她變成活物，不過，里德爾應該不會喜歡。不知怎么，想起里德爾和人畜無害的小兔子待在一起的場景，艾爾莎總是有不好的感覺，她堅信里德爾會愿意剖開那只可憐的牲畜的肚子，取出臟器試驗新的魔藥。

        是的。魔藥。

        進入霍格沃茲以來，艾爾莎對各項課程都懷有莫大的興趣，魔藥課不是她最喜歡的課程，不過她也挑了幾個之后將學習到的重點稍微預習了一下，當然也包括里德爾曾經(jīng)對她用過的吐真劑和迷情劑——好在里德爾似乎也意識到那些東西沒有任何意義，很長時間以來都沒再碰過那些東西。她記得，在高級魔藥書里提到過一種很適合拿來做禮物的福靈劑，但那種藥劑熬制起來非常困難，她不覺得自己有成功的把握。況且，福靈劑的熬制需要大半年的時間，不知為何，艾爾莎有一種預感，半年后她不會是能和里德爾心平氣和送禮物的關系。

        她一向迷信她的預感，那是她的能力，她的天賦。她必須相信，否則她將一無所有。她僅有一次沒有相信自己的預感，那就是在有求必應屋的下午茶面前，她被里德爾溫純的外表蒙騙，認為自己的預知或許出了什么問題——僅僅那一次，就為她招致如今身陷囹圄的境地。艾爾莎重新躺回床上，微微瞇起眼。不知為何，她的脖頸上依舊殘留著里德爾狠扼的觸感，冰涼的，難以呼吸的，躲在圖書館角落的書柜邊。

        他曾想殺了她，那天，她撞破他闖入禁書區(qū)的時候。艾爾莎還記得他臉上的表情，那是一種不容挑戰(zhàn)的權威，那表情讓她覺得她不該出現(xiàn)在那個地方，不該看到里德爾。那天，他顯得有些憤怒，事情沒有原原本本按照他的預料所行，里德爾的怒意完全盎然。

        艾爾莎輕輕用手撫摸自己的脖頸，就在里德爾的手指曾經(jīng)停留過的地方。她本以為自己會死，她曾經(jīng)閉上眼，坦然接受即將到來的死亡，可是里德爾卻松開手，他有些困惑，又有些掙扎地從袍子里拿出魔杖，似乎想恩賜她另外的、體面一些的死法。

        然而最終他沒有揮動魔杖。他奇怪地看她一眼，又把魔杖收了起來。艾爾莎記得他對她說了一句話，但是當時她還在缺氧的余韻中試圖找回呼吸的權利，所以并沒有聽得很清楚。里德爾也沒有選擇重復自己說的話，并且——不知為何——在說出那句話之后，他的心情明顯愉快了不少。

        艾爾莎盡量不去回憶或是揣度里德爾可能會說的話，開始重新考慮給里德爾送的禮物。雖然他很危險，雖然他試圖殺死她，但他送了她一只兔子，這就意味著她必須回送一些什么，艾爾莎是如此堅信。

        艾爾莎在新學期伊始之際準備好了送給里德爾的禮物，放在精美的絲絨盒子里。返校的學生們乘著船從湖面上接近霍格沃茲，從城堡往下看，他們就像是一群微渺的螞蟻。里德爾倚在窗邊冷眼看著，一旁的艾爾莎突然遞給他一個盒子。

        禮物盒是襯他圍巾的綠色，沒有花紋，沒有圖案，有的只是狀似價格不菲的優(yōu)雅。里德爾抬起眉毛看一眼艾爾莎，她也直勾勾盯著他。他從沒有見她這么勇敢的時候，這讓里德爾有合適的理由懷疑盒子里裝著的并非什么好東西，也許是致命的兇器。

        他審視地看她，艾爾莎看著他的眼睛，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自己主動打開盒子，謙卑地獻禮。

        是一個銀制的領帶夾，樸素的長方形，尾端有蝴蝶浮雕，振翅蹁躚。里德爾略微遲疑，伸出手從盒子里把那個領帶夾拿出來，卻沒有立刻戴上。

        上面沒有任何魔法的痕跡。

        真是奇怪，里德爾重新看艾爾莎，她沒有分毫被誤解的委屈或氣餒，正把盒子合上，打算放回自己口袋里。里德爾伸手阻止她，把禮物盒也拿了過來。

        同樣沒有任何魔法的痕跡。

        ……這是一份禮物。里德爾終于認清這個事實——但是為什么？她為什么要送他一份禮物？里德爾緊緊盯著艾爾莎，認為她應該給他一個解釋，但艾爾莎卻什么也沒有說，仿佛她做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她抱起一邊桌子上的黑色兔子，低下頭看樓下的學生們，好半天，眼里的光終于流動一下。里德爾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威爾克斯提著行李，抬著臉往他們二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非常礙眼。里德爾目光微沉，把領帶夾和禮物盒一起放進長袍口袋里，低聲說：“走吧。”

        艾爾莎回過頭看他。

        已經(jīng)接近一年一度新生入學的分院儀式，是該起身前往禮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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