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莎有一個秘密，她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就連對自己，她也常常希望自己能瞞過去。

        那個秘密藏在一個黃昏，空無一人的魔藥課教室，艾爾莎預習往后的課程，從魔藥學書本里挑了一味藥劑煉制。直到藥水發出珍珠母的光彩，艾爾莎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

        而在那份迷情劑的香氣螺旋上升時，那些雨后青草的香味、壓抑的香水、紅茶、雪地的氣味，一股腦涌了上來，幾乎讓艾爾莎陷入絕望。

        里德爾懷抱的味道。

        里德爾吻的味道。

        里德爾設下的陷阱的味道。

        里德爾頭發的味道。

        謊言的味道。

        艾爾莎掙扎了很久，才忍住把那坩堝掀翻的欲望，痛苦地閉上了眼。

        魔藥課本上寫，迷情劑的氣味就是愛情的氣味。但——親愛的梅林。怎么能讓她愛上那個人？艾爾莎永遠沒辦法忘記他持著魔杖無聲屠戮的模樣，那么怡然，那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對生命漠然，只渴求折磨他人的樂趣。

        或許她也是。

        她也冷漠，也自私，輕視他人生命，只不過膽小怕事，也害怕見證死亡，也許她的靈魂和里德爾一樣不堪，像陰溝老鼠，憎惡陽光。甚至更甚，里德爾恣意猖狂，她卻只配做一只倀鬼，等待他的恩賜，嚙食他吃剩的骨肉，舔舐泥土地上滲透的血痕。

        所以她才會愛上他，愛上湯姆里德爾，為了讓他在施舍她時更加慷慨一些。

        那天，艾爾莎把煉好的迷情劑放到藥劑瓶里，揣進長袍口袋。然后，她帶著那瓶魔藥，一路狂奔，離開魔藥教室，離開霍格沃茲城堡，直到來到黑湖邊，她才終于停下腳步。艾爾莎自出生以來第一次一口氣跑了這么遠，可是她卻一點也不覺得累，甚至忘記大口喘息，只想把口袋里這瓶該死的完美的迷情劑趕緊扔進眼前這深不見底的湖里。

        一陣風吹過，湖面泛起漣漪，艾爾莎運動后的潮熱也被涼風吹去少許，她的手放在長袍里，緊緊攥著尚還溫熱的藥劑瓶。

        黑湖底下有什么？艾爾莎凝視湖面，忍不住想。聽說有海妖，會唱歌惑人，然后露出尖利的獠牙。也許是冰冷的，足夠冰冷。艾爾莎把那瓶迷情劑拿出來，毫不留情地扔進湖里。瓶子墜下去，湖面泛起波紋，艾爾莎沉默地看著，此時此刻，她只想和這瓶藥劑一同沉入湖底，這樣她就不用為自己的秘密擔驚受怕了。這樣以來，她也不用再受制于那一紙契文，不用再回憶如何呼吸。

        雖然，因為藥劑的緣故，她的記憶很模糊，但是那種感覺和認知仍然留在她的記憶里，令她在午夜夢回時，也能看見自己用魔杖在手心劃開一道傷口，用自己的血寫下誓言。

        “無論生或死，我，艾爾莎·懷特，發誓我將永遠不會背叛湯姆·里德爾。”

        晚飯時間過后，艾爾莎在圖書室看了一會兒書，補習她那差得可憐的算術占卜學。里德爾也在圖書室里——實際上，正是因為里德爾需要在圖書室尋找他要的東西，艾爾莎才會選擇補習算術占卜學，而不是隨便吃點什么，或是在寢室和夏娃玩一會兒。艾爾莎從來都沒有想清楚這回事，里德爾第一次被她看見去禁書區的時候，明明想殺了她，可是從那之后的每一次，只要他去到禁書區，都會主動捎上艾爾莎——無視她本人的意志，她本就無法反抗他。

        里德爾的混淆咒用得很好，掩人耳目的本領也不錯，才剛過黃昏時候，他就帶著艾爾莎潛入了禁書區——雖然，艾爾莎手里捧的不過是一本圖書室里最尋常的算術占卜入門，她從沒有對里德爾翻閱的書產生過一絲一毫的興趣。安靜，本分，像極了赫奇帕奇該有的樣子。

        禁書區的鑰匙是黑魔法防御課老師霍拉斯·斯拉格霍恩為里德爾準備的，艾爾莎知道霍拉斯教授正在舉辦一個鼻涕蟲俱樂部，但是他絕不會邀請她——除了魔藥課和變形課以外，艾爾莎其余學科的成績都平平無奇，甚至有一些其他的，慘不忍睹。

        不像里德爾，他幾乎每門課程都成績出色，除了天才以外，再也沒什么詞能夠形容他了。

        里德爾倚在墻邊，翻開一本厚重的書，看得有些入迷，連艾爾莎在偷看他都不知道——他從沒這樣過。艾爾莎對這樣的他感到有些不適，同時又矛盾地希望時間能就此靜止，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在這個地方單獨呆著，誰也別想出去。

        “魂器……”里德爾的手指拂過書本上的這個名詞，輕聲念了出來，“真是有趣。”

        “魂器”

        艾爾莎發誓，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聽見這個詞。即便如此，她還是本能地感覺到隱藏在這個詞語背后肅殺的氣息，那陣初見里德爾時的寒意又一次找上她，讓她不由得顫抖，甚至連書都拿不穩，落在地上，激起灰塵。

        里德爾從書里抬起眼看著她，艾爾莎往后退了一步。里德爾合上書，親自躬下身，為她把那本算數占卜初級書撿起來，不由分說地放回她懷里。

        艾爾莎回過神，緊緊抱住懷里的書，她還能看到里德爾胸口的那個領帶夾，這讓她或多或少找回一點安心感，此刻……至少此刻，里德爾依然在她的面前。

        但是似乎也只有此刻，也只能是此刻。

        里德爾就那么看著她，直到確認她已經平復情緒，才俯下身，交換二人的鼻息。他壓著聲音，低語如同惡魔的聲音響起。

        他說：“艾爾莎，是你說我會不老不死。”

        他說：“艾爾莎，是你說我會成為世間最偉大的巫師。”

        她每說一句，艾爾莎身上的力氣就抽離一分。后來，她頹然癱坐在地上，手上那本可憐的書再一次離開懷抱，沉沉墜下。里德爾這次不再好心為她拾起書本，而是彎腰拽起她一只手，稍一用力，就把她整個人擁入懷中。艾爾莎埋在他胸口，聽見他的心跳聲，平穩得就像一個該死的謊言。

        一切都是謊言。

        里德爾輕吻她的頭發，問她：“那時候，懷特小姐，你會依舊在我身邊做我最忠實的奴仆嗎？”

        艾爾莎沒有回答，她枕在他胸口，試圖找出里德爾心音里一些紊亂的跡象，無果。

        他的聲音，近在耳邊，絮叨的愛語，是戀人間最兇惡的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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