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許令姜走在豐安街,香味彌漫。她避開行人,緩緩走出燒餅食肆。
走了幾步,許令姜抬頭看向天色,突然被一個侍女攔著。她抬頭看向茶樓,微開的窗戶后露出來一張臉,是董時舒。
董時舒靜靜地坐在窗臺,身邊有兩個小孩,大的是女孩,安靜地坐著,小的是男孩,扯著女孩子的衣裙。
許令姜走進,坐在董時舒的對面。
兩個小孩看向油紙包,小眼珠轉來轉去,靠著董時舒不敢出聲。
許令姜咳了一聲,打開油紙包,露出香噴噴的燒餅與色澤誘人的鹵肉。
“才買的,吃些吧。”
董時舒點頭,輕輕拍了拍靠著身上的孩子。她抬眼望向許令姜,輕輕一笑。
“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甚好……你如何?”
“夫君上進,孩子聽話,一切安好。”
許令姜看向鼓著腮幫子吃燒餅的兩小孩,淡淡一笑。她不知道下面該說些什么,好像有很多話能說,又好像無話可說。
“你何時與表哥成親?你們也耽誤了許久,如今你已有十九,也不小了。我與你一般大,已有兩個孩子。日子真快啊!快到我好像不記得從前的種種。”
許令姜頷首,嘴角微翹。
“等一切結束便能安心考慮終身大事。如今你有一兒一女,也算幸福了。”
幸福?所嫁之人非所愛,所生之子非所愛之子,何談幸福?只是看著風光而已,董時舒喃喃自語道。
“你在說什么?”
“沒什么,只是覺得你說得很對。董家沒了,夏家便是我的依靠。”
許令姜點了點頭,“戶部侍郎能力還是不錯的,夏家家世也算可以。”
董時舒心道只是如今可以,后輩并無有才之人,家道中落是遲早的事。她看著逗孩子的許令姜,有些傷懷。她沒能與沈落一起,可許令姜能與所愛之人在一起,他們會生幾個孩子,會很疼那些孩子,那是他們相愛的證明。可自己呢?一對紅翡翠滴珠耳墜?那算得上嗎?她與沈落什么都不算。
“夏夫人,緣何落淚?”
董時舒抬手輕輕擦拭。對,她是夏夫人,不是董家嫡小姐,一切都回不去了。
“沒事,只是想到董家人在外……不知是否安好?”董時舒看了看兩個孩子,開口道:“天色不早,我們該回府了。”
許令姜點頭,董時舒牽起孩子走出雅間。
“他很好,今年有了一個男孩。”
董時舒一愣,回頭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揚,眼中浮著一層薄淚,轉身離開。
許令姜走向窗邊,看著董時舒上了馬車。她不知道該不該說沈落的事,可她知道董時舒不會無緣無故見她。她說出沈落的現狀,只是覺得董時舒與沈落如今都成了家安穩了,也不必再牽掛彼此。
微風吹拂,淡淡清香。
踏入清漪園,未到正廳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許令姜疑惑地走過去,入眼便是大大小小的木箱。
“從何處帶來的箱子?”
“赤水鎮。”白蓮聽到聲音,轉頭看向許令姜。
“姑娘,青蓮說要去侯府找你,她才去藥房找春蓮,我……”
許令姜皺眉,轉頭離開。
白蓮一臉茫然,她知道青蓮為何要去侯府啊,是師家的事,為什么不等她說完。
穿過竹林,許令姜走進藥房,聲音驚動了藥童。她隨意擺了擺手,向深處走去。
春蓮低頭搗鼓她的藥,將新制的藥丸塞入小瓷瓶中,抬眼看了一眼走來的許令姜。
青蓮關上藥柜,轉身向前走了幾步。
“姑娘來得正好,再遲一點,青蓮便要出門去侯府了。”春蓮給瓷瓶塞上木塞,放在桌上,“昨日在師家的探子來報,師家那幾房又厚著臉皮上門了。”
“你昨日不講。”
春蓮道:“忘了,反正師公子會處理好的,不會有事的。”
“青蓮,你們何時回來的?玲瓏呢?”
“今日清晨,玲瓏說要回揚州找璇璣。蕭公子被王爺帶走,說有事派他去做。”
許令姜點頭,緩緩落座。她看見磨藥的春蓮皺起眉頭,她的藥快吃完了,璇璣還沒派人送來。
“青蓮,明日你回揚州去找璇璣,把我的藥帶來。還有去許家走一趟,看看還有沒有人盯著許家人。”
藥香融合著花香彌漫在空中。聞著香味,許令姜走回院里,拿出榻邊的小木箱,里面是一疊厚厚的銀票。她深吸了一口氣,拿出一半塞入袖中。
她是真的窮,童家姐弟才送來的銀票已見底。躺在榻上,想著銀錢到底是怎么花的,怎會一下子就沒了。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睡著了。待醒來已是酉時一刻,青蓮走進來,將手中的信條遞給她。
許令姜接過,掃了一眼,走向燭臺,點燃信條。她轉身走向案桌,提筆落字。
青蓮接過紙條,走出房間。
燭火搖曳,許令姜緩緩起身,走向檻窗。幽幽的月光斜射下來,映在樹葉,泛著淡淡的冷光。
她席地而坐,抬眼看著匆匆趕來的丞相夫人,起身行禮。
“不知夫人深夜傳信所為何事?”
丞相夫人脫下黑衣披風,看著眼前的這張臉,低頭嘆了幾聲氣。
“我有一事相求,我的……”
“夫人想求我護著你的一雙兒女,可我能得到什么?”
丞相夫人低頭輕聲咳了幾聲。
許令姜道:“夫人身為人母,護子自然無錯。可丞相犯的罪可滅三族……”
“你知道太皇太后、晉陽大長公主,還有我為何看你的眼神是那樣懷念痛苦?”丞相夫人頓了頓又說:“你太像霍家人,不止是容顏,還有性子。晉陽公主將你推出來,因為她們想利用你。”
許令姜伸手端給丞相夫人一碗茶。
丞相夫人頷首,接過茶碗。
“傳言當年霍老夫人生下雙胎,兩個男孩。可滿月席只有一個孩子,另一個孩子不見了。此事并非空穴來風,是霍家的下人傳出來的,坊間都認為另一個是沒有保住。可霍家下人在府內時常聽到不同的啼哭聲。”
許令姜抬眉,不自覺地咬了一下嘴唇。
“夫人是想說我是霍家之后,是那個沒有公布于世的霍家人的孩子?”
丞相夫人搖了搖頭,“我并不知你是不是霍家人,但她們想利用你是真的。”
許令姜低頭,雙手交叉,指腹輕輕按壓著手背。她的確猜不出太皇太后與晉陽大長公主想做什么,可她覺得她們不會害她,至少從前她真切地感受過她們的善意與溫暖。
她唯一可以與霍家扯上關系便是這張臉,可像又如何?眉頭無意識地皺起,她盯著茶碗的水,慢慢平靜下來。腦中浮現一幕幕人影,只見背影不見人臉。聽過霍家之事,她模模糊糊能想象霍家人是何等風姿,也夢見過鮮血染紅的戰場,馬背上的將軍,可與她有何關系?
許令姜抬眼望向丞相夫人,看著丞相夫人啟唇輕語。
“她們想為霍家平反,而你是最重要的棋子,是不能缺失的。若是平反必要有霍家人,無論你是不是霍家人,都會以霍家人的身份出現,所以她們會捧著你,想讓世人以為你是霍家人,可惜沒有成功。”
許令姜打斷道:“夫人說笑,我若不愿,誰也逼不了我。更何況我許家嫡女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信不信由世人。太皇太后她們謀劃的事與我并不相干,我也不會做她們的棋子。我生在南陽,不可能是霍家人。”
丞相夫人淡淡看了許令姜一眼,“你已經想通了。”
“夫人,你的話并不一定可信。”
“我與她們幼時相識,看著彼此長大,自然知道她們在想什么。她們也在怨我,怨我為何不與她們一起替霍家平反,可替霍家平反了,李家,安家便沒了,她們是皇家人,我又不是,我自有我的苦衷。將來我去見霍家姐姐,她會明白我的苦楚的,她那么好,會理解的。我不能置安家于不顧,我是世家女,受世家之教,擔世家之責。”
丞相夫人平緩地說出,她或許用了很久很久的時間在與自己斗爭,日日夜夜承受著痛苦,又做不了什么。
許令姜看著淡然的丞相夫人,一雙眼睛毫無波瀾,像是看透一切,看透世事,與自己釋懷。
丞相夫人的娘家安家早已不如從前,夫君不愛,只盼孩子能夠出息,可丞相這件事又將一切打亂,說來丞相夫人也是命苦。
許令姜看向屋外的明月,忍不住嘆了口氣。她看著樹影搖曳,開口道:“夫人,你該回去了,青蓮送夫人回天牢。”
“許棋,你不是心狠的人。你真的很像霍家人,容貌像,性子也像,我真的懷疑很多次很多次,你究竟是不是霍家后人?”
丞相夫人披上黑色披風,看著許令姜認真地說出這句話。
許令姜頷首,她看著遠去的丞相夫人,淡然一笑。
白蓮突然現身道:“姑娘,你要不要……”
許令姜瞥了白蓮一眼,轉身回到房間。她脫下衣衫,坐在榻邊,伸頭輕輕吹滅蠟燭,躺在榻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睜眼看屋內漆黑一片,她側身躺著,看向一束落進屋內的月光,靜靜地盯著。
寂靜的夜晚,微亮的月光。
霍家的漩渦不斷向她涌來,非要將她扯進來,讓她深陷其中,無法抽離。
她沒法忽視霍家,也扯不斷她與霍家的牽連。感到一絲熱意,她抬手掀開布衾,露出半邊身子,便這樣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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