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冤案結束后，霍山一行人離開京城。那日，許令姜在長亭外送走他們，看著他們的背影突然更討厭離別，即使是有好好道別的離去。

        今日的天氣很好，陽光很暖。青蓮在庭院內安置好躺椅與矮桌。許令姜走出房間，愜意地曬著太陽。直到午后，沈初靜來到清漪園。兩人接上老先生直接去了文思書院。

        馬車停下，許令姜下來就看見楚不凡與杜文實幾人，抬袖招了招手。

        “老先生，沈師姐，許師姐。”

        楚不凡當即喊出聲，那聲音驚天動地，即便離得不近，也嚇到了許令姜三人。不等許令姜說話，宋夫子的身影出現，掃視四周，看見了拐角處落在最后的楚不凡，邁著大步追了上去。

        老先生滿臉無奈地看著宋夫子消失的背影，呼出一口氣，“你們宋夫子怎么就不放過自己呢？這么大年紀，小心把腿跑斷。”

        沈初靜默默說了一句，“老先生，宋夫子比你小來著。”

        “哼，小有什么用，不會保養早亡。令姜啊，給老夫訓些大好的補品，顧老頭要與我比長壽，老夫就靠你們這些乖徒孝敬了。”

        許令姜作勢，“絕對不辜負老先生，明日，不，我立馬就去辦，一定把好東西送到老先生眼前。”

        “貧嘴，走，去找秋濯與子卿。”

        三人走在鵝卵石鋪就的小道上，沿途的景致一如往昔，可細看還是有點變化的，比如多了幾棵桃花樹、新品種的梨花樹、紫藤爬滿這面墻又延伸到另一面墻……

        許令姜看著，不禁笑出了聲。她竟還能記得這么清，果然是好腦子。

        眾人相聚知足齋，還是老先生的那間別致的書房。五人席地而坐，談笑風生。

        許令姜倚靠在沈初靜身上，懶散地看向窗外。風兒悠悠輕吟，蒼翠欲滴的竹林搖曳，淡淡清香散落在書房。

        “書院對霍家之事也是議論紛紛，滿門忠烈如此下場，的確心寒。令姜，按理此事不可能昭告天下的，是肅親王嗎？”

        許令姜轉頭看向孫子卿，“大將軍與禹王一同做的。當年朝陽公主受辱，禹王三番五次上書請皇帝為公主討回公道，可皇帝不理會。禹王記仇，怎會放過此次良機。”

        沈初靜頭一歪，靠在許令姜的頭上，“妻變妾，奇恥大辱。朝陽公主與禹王姐弟情深，他會記下此仇也不奇怪。”

        “你們兩人這般姿態，難以直視。”

        沈初靜大笑，拍了拍另一邊的肩膀，“師姐，靠這，這樣舒服。”

        秦秋濯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風吹云散。

        沈初靜去看茶樹，許令姜獨自待在聽雨亭，看見走來的孫子卿，嘴角微翹。霍家之案耗費她太多精力，如今她只想好好的歇歇，可看見孫子卿又想到孫家逼婚的事。

        “不顧孫家與前程一意孤行地留在書院，如今又因為婚事與孫家爭吵不休。”許令姜頓了頓又說:“孫家怕是接受不了入贅的。師兄，值得嗎？”

        孫子卿坐下，遙看若隱若現的高山，像是想到什么，臉上帶著笑意，許久才道:“值得，很值得。”

        許令姜聞言，回頭看向孫子卿，眉眼間盡是溫柔，“從前覺得顧師兄最是好，如今孫師兄滿身的書香倒是更好。”

        孫子卿合上折扇，淡淡一笑。

        又一日，王府書房被小灰貓折騰得亂七八糟。蘇正則沉著臉地坐在案前，心煩意亂地處理著政務。許令姜抱著小灰貓待在一旁不敢出聲，她的手作勢拍打在貓身上，見蘇正則不看過來，緩緩放下貓，看著它跑出書房。

        動靜不小，蘇正則看了一眼，正好與轉過頭的許令姜對視上，他冷哼一聲，低頭看向公書。

        許令姜鼓了鼓腮幫子，走上前，下巴放在蘇正則的肩窩上，嘴靠在他的耳邊，撒嬌道:“哎呀，別生氣了，我的好將軍。氣壞了我會心疼的，你看眉毛飛上天了。”抬手撫摸蘇正則的眉間，看見他要翹不翹的嘴角，嘴巴一偏親在臉上，“別生氣好不好？都是貓的錯，我待會為你出氣。”

        蘇正則隱藏不住笑意，看見許令姜眨著眼，抬手輕輕彈了她的額頭，彈完又溫柔地揉了揉。頭輕輕一歪，兩人臉靠著臉，良久沒有動靜。

        直到許令姜覺得脖子酸了，輕輕動了一下頭。

        “累了？”

        “有點，我去睡會。”許令姜說著起身走向美人榻，朝著蘇正則擺了擺手，躺好蓋上薄毯就閉上了眼。

        不一會，平穩的氣息傳入耳中。蘇正則淡笑地看著躺在榻上睡著的許令姜，這一刻真的很美好。他好希望能早日娶小將軍入府，就這樣平淡地過日子。可一想到霍家，他就忍不住害怕，以小將軍的性子若是知道自己真是霍家后人，那他們之間根本沒有可能了。紙是包不住火的，那他就在火外包上一層又一層的紙，讓火永遠都沖不出來。

        長嘆一口氣，他不知道能瞞多久，但能不能讓他瞞過此生？一輩子太難說了，若是與小將軍在一起，一輩子太短，可若是失去小將軍，那一輩子太長。

        一聲嘟囔打斷了蘇正則的思緒，他起身走向榻邊，拿起掉落在地上的薄毯給許令姜蓋好，抬眸看向窗外，風好像變大了。

        一日午后，許令姜坐在草地上吃著糕點，看著不遠處的小灰貓與大橘虎打鬧。她拿起軟酪遞給蘇正則，“我做的，嘗嘗看。”

        蘇正則伸手接過，咬下一口就點頭，“不錯，有進步。”

        “你好敷衍。”

        許令姜笑吟吟地看著蘇正則吃完軟酪，慢慢躺下，仰頭看向天空。抬手遮住太陽，倏然間發現有風箏在飛。她猛地坐起，“大將軍，去放風箏嗎？”

        “沒有風箏，買還是做？”

        許令姜想了想，“親自做吧，過幾日再說，我還有事要做。”

        蘇正則點頭。不多時，他轉頭看向許令姜，提議道:“去放孔明燈吧？”

        王府門前，許令姜帶著帷帽，看著身前的溯風，“大將軍，我的小黑在清漪園。要不我騎溯風，你換匹馬？”

        蘇正則不作聲，直接上了馬，眉毛輕挑，把手遞給許令姜。許令姜笑著搭上蘇正則的手，猛地被抱到馬上。

        溯風奔騰，風吹動白紗，許令姜的臉時不時露出。天色漸晚，二人買完孔明燈寫好名字，緩步來到行人稀少的丹陽河。輕輕放開手，孔明緩緩飛向天空，漸漸飄遠。

        許令姜淡笑，突然間看見遠處數不勝數的孔明燈冉冉升起，她抬頭看向蘇正則，“滿天的孔明燈，燃著的是期盼。”

        蘇正則牽著許令姜的手，抬頭看著天空，那滿天的孔明燈只求一件事，只求大將軍與小將軍能夠永遠相守。

        許令姜突然踮起腳尖，熱氣呼在蘇正則的臉龐，正當蘇正則以為許令姜要親他時，卻聽見一句“大將軍，大哥是霍皇后之子”。他當場愣住，僵硬地轉頭看向許令姜，一臉茫然。

        “那日太皇太后講的，她怕皇帝會殺了帶有霍家血脈的孩子，所以偷梁換柱。”

        蘇正則緩過神，看向倒映著燈火的河面，微微眨了眨眼睛。

        “大將軍還記得嗎？在慈溪鎮，你為護我被劃傷手臂，鮮血直流。那時候的我又心疼又歡喜，心疼大將軍受傷，歡喜大將軍會護我。”

        蘇正則緊握著許令姜的手，眼睛盯著許令姜滿是愁意的臉。

        “皇帝還是太子時遭遇刺客，他為護太子妃被重傷，臥在榻上昏迷幾日不醒。所以皇帝是真心喜歡霍皇后的，可也是真心想除去霍家的。帝王通病，疑心深重。”許令姜頓了頓，聲音有些顫抖，目光呆滯地看向飄遠的孔明燈群，道:“霍家軍屢建奇功，功高蓋主，作為皇帝，怎會允許臣子壓過自己呢？霍家軍都是忠臣，明帝在世就說有霍家軍在，無需為國土而憂慮。可為什么他就不信霍家軍呢？”

        蘇正則動了動嘴唇，他不知道該說什么，父皇在世，父子二人就不大親近，說過的話也沒幾句。教導他的是大皇兄，二皇兄偶爾也會教他功課，他們從未得到過父皇的疼愛，不，父皇疼愛過早夭的嫡長公主，可對于其他孩子都是閑時當做玩物逗一逗。

        “大將軍，不要多想。我只是想說，但尋不到能聽的人，只能說給大將軍聽。”

        “就算真的是偷梁換柱，皇族宗牒也難改。若是強行改之，對希詢不利。”

        “我知道，大哥應該早已發現太皇太后非他生母，不然怎會突然與太皇太后生出嫌隙，只是不知大哥最后知不知道霍皇后才是他的生母。”

        蘇正則突然想起先帝離世的模樣，眼含笑意，緩緩閉上眼，他心里有了一點猜想，有些不太肯定道:“應該知道的吧，那日太皇太后是捧著霍皇后的畫像去見了皇兄最后一面。”

        許令姜聞言輕笑，她不記得那日了，也從來沒有回憶過，真的不要再次回憶起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

        清漪園門前，蘇正則看著許令姜走進府內，轉身離去。許令姜察覺到蘇正則走了，松了口氣，強撐著身子走回小院，在屋內找出藥丸吃下，許久才緩過來。

        白蓮來時，許令姜已經好些了，接過白蓮手中的藥，仰頭一飲而盡。

        “姑娘，許二公子要成親了，林媽媽說想你了，想看看你。”

        許令姜笑道:“那就回去看看吧，林媽媽那樣心口不一的人都說出口想我了，那肯定就是很想了，剛好我也想回靜安寺一趟。”

        “那后日走，我去安排。”

        許令姜點了點頭，明日她該去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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