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城連連點頭，覺得德崔柏就得有理。他畢竟是洋人，出身于商人世家，熟悉現代公司制度。

        華夏一向重農抑商，僅有的富商，也多是半官半商的鹽商、織造商、礦商等，必須倚靠官府壟斷才能致富。那些富商豪門的財富也來源于對民詣民膏的搜刮，絲毫無益于國內的工商業。

        日后洋務派為了發展工商業，先后推行官辦企業、官商合辦企業、官督商辦企業，卻無一能敵洋人的企業。像華夏這樣的傳統農業國家，必須發展出先進的工商業，方才有振興的希望。

        陳城說：“德先生，你說得很有道理。今后我們必須面向市場，把產品賣向市場，接受市場的檢驗。譬如說這造船廠生產的輪船，可以賣給民間，也可以成立運輸公司，做長江航運。

        “等日后空閑下來了，我們還要投資興建火柴廠、面粉廠、棉布廠、紡紗廠、曬鹽廠、制堿廠等民生工廠，從外商手中爭利，帶動民間投資，培育民生產業。”

        德崔柏很高興，說：“陳軍長聰明絕頂，一點就通。發展工商業，用不列顛人的理論講，叫做資本主義經濟，乃是一種逐利的商業行為。這種商業行為非常復雜，但又非常精妙、有效，由買賣雙方通過一筆筆市場交易驅動。通過這種自發的市場行為，最終能夠實現民眾的富有、社會的進步、國家的強盛。

        “現在民軍強力主導，在魔都興建了各類工廠。但要想實現民眾富有、社會進步、國家強盛的目標，非開放買賣市場不可，非發展資本主義經濟不可。”

        德崔柏的理論并不準確，還有些混沌。顯然，他意識到了華夏工商業不興的歷史積弊，但給出的方子卻是開放華夏市場。這與列強用武力逼迫清廷開放通商口岸的思路不謀而和。

        不同的是，德崔柏心懷善意，同情華夏百姓，欣賞華夏傳統藝術文化。而列強不惜用武力逼迫清廷打開國門，不惜用鴉片打開市場，賺取白銀。他們鼓吹要通過貿易給華夏百姓帶來物美價廉的商品，最后卻使用鴉片荼毒百姓。

        陳城鼓勵德崔柏道：“德先生出身商人世家，對于發展工商業一定另有高見。剛才，德先生雖然寥寥數語，卻發人深醒，極富洞見。德先生不妨和江樺商量一下，合作擬個草案出來，以民軍魔都工廠為藍本，就今后如何在民軍占領區發展工商業，作出可行性的指導。”

        江樺和德崔柏連忙應允。

        荷田補充道：“現在工廠管理方面，有什么問題嗎？特別是董事會，內部氛圍怎么樣？還有工人們，對工廠生活還適應嗎？”

        說到工廠管理，江樺十分得意，說：“工廠管理方面，總體上沒有大的問題，生產效率高，工人積極性也高。我們給出的薪水很高，一個工人的工資足以養活一大家人。

        “而且，工人特別勤快、吃苦耐勞。前一段時間，造船廠加班為‘鯤鵬’號組織舾裝。工人們毫無怨言，一天工作十二個小時，總算提前完成了任務。”

        陳城很高興，說：“吃苦耐勞一向是華夏的優良傳統。對了，有件事差點忘了。‘鯤鵬號’這次跟著我回江陰，我要讓船政學堂的學子們上船實習。在船上學習，比在教室里抱著書本學有用。”

        江樺想了想，說：“明天早上‘鯤鵬號’就會返回崇明島。到時我通知船長做好準備，隨‘雛鷹號’返回江陰。”

        德崔柏忍不住插話道：“董事會這邊，一向是服從董事長江樺的。但是，江樺還年輕，在業務知識上也有欠缺，洋董事偶爾不服。”

        陳城最怕江樺壓不住董事會，聽德崔柏的意思，似乎也有些抱怨。

        這種時候，陳城當然要頂江樺了。他說：“江樺是民軍在魔都工廠的總代表，深受我們信任。雖然他年輕，但一向有主見，顧大局。若他有哪里做的不對的，你們盡可以提出來當面和他講講，也可以寫信給我。

        “但若只是欺他年輕，覬覦他的地位，那是萬萬不妥的。若有洋董事無理取鬧，我們收回他的股份，退回他的出資就是了。大家都是生意人，可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陳城此言一出，德崔柏自然明白了陳城的意思，便不再言語了。

        陳城安慰他道：“德兄，你是民軍的老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你幫助我們在魔都開創了如此輝煌的事業。我從來沒把你當外人。魔都工廠這邊，還需要你多費心，特別要在洋人中間耐心解釋，不要彼此生出嫌隙。”

        荷田也附和道：“江樺雖是董事長，不過是代表民軍發言的。德先生是總經理，卻是實實在在的謀實事、創大業的。江樺凡事不能固執己見，必須先聽德先生的意見，以德先生的意見為主。”

        夫妻兩個一唱一和，把德崔柏說得都不好意思了，連忙表示服從大局，將大力支持江樺的工作。

        下午，陳城夫婦檢閱工人自衛隊。工人自衛隊僅有四百人，崇明島上有兩百人，另有兩百人駐扎在寶山。

        按照江樺的規劃，民軍在魔都的工廠主要分為兩部分，一部在崇明島，一部在寶山。崇明島上主要建設造船廠、鋼鐵廠、煉油廠等重工業。寶山方面主要建設學校、醫院、印刷廠、研究院、設計院等附屬機構。

        民軍為了保衛魔都工廠，建成了這支工人自衛隊。雖然人數少，但武器精良，薪水豐厚。這些自衛隊員大部分出身于銅陵農民，還有一小部分是洋人雇傭軍。

        工人自衛隊是專職保衛，另有一千余人的年輕工人，工廠閑時需要接受軍事訓練，領有軍訓津貼。遇到緊急情況時，可以隨時武裝起來，投入戰斗。因此，雖然工人自衛隊人少，但實際上力量仍不容小覷。

        這次要檢閱的隊伍正是崇明島上的工人自衛隊。兩百名自衛隊員列隊在前，另有八百名接受過軍事訓練的工人穿戴整齊，肅立在后。

        陳城夫婦、江樺、德崔柏等人來到檢閱臺。

        王偉從隊伍前面騎馬奔至檢閱臺前面，向陳城行軍禮，報告道：“軍長大人，民軍魔都工人自衛隊和民兵列隊完畢，請您檢閱。隊長王偉。”

        王偉是民軍的第一任警衛連長，出身民軍老兄弟，是陳城的心腹。他被陳城派至魔都，創建工人自衛隊。工人自衛隊雖然人數少，但地處魔都，職責重大。

        陳城答道：“開始！”

        王偉大聲答是，然后調馬回到自衛隊側前方，大聲下口令：“持槍！”

        兩百名自衛隊員，分成二十個排面，每個排面十人。自衛隊員們精神抖擻，肩槍立正。

        聽到“持槍”的口令后，每個人都動作整齊地將肩槍姿勢換為持槍姿勢。步槍上裝有刺刀，距離前一列隊員只有一拳距離。

        刺刀已經開刃，稍不小心就會傷及隊友。但自衛隊員們經過長時間訓練，動作嫻熟，確保不會誤傷。

        王偉接著下令：“正步走！”

        第一個排面多是身材魁梧的洋人，率先邁出步子，帶領全隊向前正步走。二百個人的步子極為整齊，不論身材高低肥瘦，都在一個拍子上，每個排面、每個縱列都在一條直線上。

        陳城久經隊列訓練，知道自衛隊員能練成這樣，非常不容易。他一向討厭隊列訓練，但看過自衛隊員的正步走后，不禁贊賞不已。

        他忍不住感嘆道：“王偉的工人自衛隊確實不一般，堪稱民軍精銳。”

        德崔柏也說：“工人自衛隊的操練，與歐洲普魯士軍隊的‘鵝步’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既需要長時間的刻苦訓練，也要求有令行禁止的嚴明紀律。”

        六百人的工人民兵跟在自衛隊后面走正步，卻在氣勢上、整齊度上差了一大截。

        正步之后，工人自衛隊又展示了刺殺操，民兵展示了格斗拳。

        陳城夫婦十分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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