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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在云霧山的時候,寧真不怎么下山是有原因的。一是師父不允許,二是師姐們老說山下壞人很多,小捻兒容易被拐走。

        寧真自小多病,病得次數多了,連時常到庵里看診的大夫都認識她了。后來有人建議給她起個賤名好養活,因此就有了“小捻兒”這個名字。

        神奇的是,從此之后寧真的身體好起來了,能吃能睡的和一般孩子別無二致。

        至于蕭景潤如何知道這個小名,還得追溯到永嘉三年的夏秋之交。

        剛滿十歲的寧真一個人搬到了后山的小竹屋。因為早課很早,晚課很晚,她就更加起早貪黑。加上她年紀小,心性未定,時常被路上的小花小草吸引了,停在路邊玩上一會兒才會繼續上路,為此沒少遲到。

        那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晚上,結束了晚課,寧真提著燈籠往竹屋走。

        結果剛打開門,她就被一個東西絆倒了跌在地上。燈籠險些燒起來,她嚇得不知所措。

        一只慘白的手從黑暗中伸出來,扶起了燈籠,隨即對寧真說:“別叫。”

        是一個少年的聲音,淡得都快沒氣兒了,還帶著頤指氣使的味道。

        寧真嚇得抱住門扉,顫聲問他:“是活人嗎?”

        那個小郎君沒有回話,一臉痛苦地捂著身側,蜷縮成一團。

        寧真這才注意到他受傷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氣,只是他的衣服顏色太深,被血洇濕了也看不出來。

        寧真原本想扶起他,奈何力氣不夠,如果把他生拉硬拽往屋里拖的話,真怕加劇他的傷勢。

        “你在這兒等我,我去叫師父來。”她拋下這句話就往外走,結果被他拉住了腳踝,一個踉蹌又絆倒在地上。

        “別去,別讓人知道。”他氣若游絲地開口,望向她的眼神里也充滿了懇求與希冀。

        寧真為難地看著他。

        借著月光,她將他額頭上的汗珠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也能看得到他痛苦的神色。學著大人模樣輕嘆一口氣,寧真在院子里翻找了一通,找到了一卷立在墻角的破草席。

        她把草席攤開,又跑到屋里抱了一床被子出來。看這架勢少年差點以為她要就地收殮他。

        結果她有條不紊地把被子鋪到草席上,再一個用力把他推到了被子上。少年又以為他要就此幕天席地地過夜了。

        然而寧真跑到草席前頭,用盡全身的力氣開始拖拽,一點一點地連人帶鋪蓋拖回了屋里。

        立秋都過了,如果放任他在外頭過夜,會著涼的。抱著這樣的念頭,她拖得認真,拖得賣力。

        -

        少年就此在寧真的小竹屋里住下了。

        寧真看他個子和她差不多高,又瘦得很,便默認他年紀沒她大。慶云庵里的女眾都是她的師姐師叔,每個人都比她大,因此她很渴望有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能讓她過一把當姐姐的癮。

        然而就當她半抱起少年,邊給他喂藥邊和他說“姐姐吹吹就不燙了哦”的時候,少年別扭地挪著身子,試圖逃離她的懷抱。

        “怎么了嘛,我師父經常說良藥苦口,你要乖乖喝藥才能好快快哦。”

        這一堆疊詞把少年的臉砸出了一絲紅暈,他撇過頭緩了緩心神,隨后輕聲說:“說不定我比你大呢,你怎么就自稱姐姐了?”

        寧真沒聽清,放下湯碗湊到他耳邊問:“你說什么?”

        少年愈加往里縮,加大了音量喊:“我十二了,你幾歲?”

        喊完又很不好意思地看著她,余光還瞥著那碗苦湯藥。

        寧真沉默了。她十歲,竟然比他小兩歲。她不是姐姐了。

        看她的表情,少年就知道了。他放松了片刻說:“小捻兒,你得叫我哥哥,我還沒有妹妹呢,勉強讓你當我妹妹好了。”

        是的,在小竹屋里養傷的這段時間,寧真對他一無所知,他卻是連她叫小捻兒都知道了。

        少年受的傷不重,身側被箭矢射中兩處,沒有傷及要害。其余地方都是擦傷扭傷,因為他不熟悉這一帶,加上摸黑爬山,到處都是荊棘樹叢,難免蹭到這兒傷到那兒。

        那一晚沒力氣動彈,只是因為平時養尊處優難得逃命那么狼狽,實在是累傻了。

        少年原本只托她尋些外用藥來,結果她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了口服的藥包,日日在早課前煎煮好了端給他。

        問起這個,寧真十分驕傲地說:“前兩日跟師姐們下山,我趁著她們采買的時候,偷偷溜到醫館給你開的藥。”

        少年望了望這家徒四壁的小竹屋,問她:“你哪來的銀錢?”

        “師父每個月都會給我一些,讓我買糖吃,我都攢著呢。”

        少年的思路被她帶跑偏了,“攢著做什么?”

        “當然是買一大堆糖慢慢吃,想吃哪個吃哪個。”

        少年無語,不懂分開買和一次性買的區別何在。

        看她這單純無害的樣子,他又忍不住問她買藥花了多少銀錢。

        當她說出數目的時候,他又無語了,她還真是好騙,整一個冤大頭。

        不過她小小年紀,對外界又不設防的樣子,下一趟山竟然沒被拐走,還真是奇跡。難道是因為京畿治安太好了嗎?

        -

        “哥哥,你長得這樣好看,你家里人還舍不得給你吃飯嗎?看你瘦的這樣,感覺冬天來了北風一吹你就會像風箏一樣飛走啦。”

        少年靠在床頭,聽著她在耳邊嘮叨,本來不想理她,但是屋里唯一一張床給他了,她每晚都是趴在桌上睡的,讓他心生很多歉意。

        于是他閉著眼,開始半真半假地編故事哄她。

        寧真涉世未深,聽不出故事的真偽,只知道眼前的少年經歷真是坎坷。“那你后母也太壞了吧,和別的男人走了不算,還將你趕到村里!莊子上的人呢?也都是你后母的人嗎?”

        “嗯。”

        寧真趴在床邊,撐著頭看他:“哥哥,既然你沒了爹娘,我也沒了爹娘,不如我們倆結拜吧!以后我們就是親人了。”

        少年扶額,溫柔的語氣里透著一絲無奈:“你下山的時候沒少聽說書吧?”

        寧真吃驚地捂著嘴,一雙杏眸都給瞪圓了,“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笑,隨后正色道:“小捻兒,我不能留在這兒,我總有一天要找他們復仇的,把屬于我的一切拿回來。”

        少年信誓旦旦,雖然他此刻只是個經歷過生死的天潢貴胄,對未來完全是未知與彷徨的。

        在禁宮里享受了九年富貴無邊的生活,突然被信任的輔政大臣與看著他長大的后母背叛,他有如跌入萬丈深淵。直到被送往益河行宮,他看到行宮里宮人們憐憫的眼神,他才意識到,蕭家掌握了近九十年的天下,在他手里丟了。

        蕭家是馬背上打的天下,他祖父踐祚后更是多次御駕親征,他父親也是對他寄予厚望,然而父母早亡,個頭還沒桌子高的他被捧上了皇位。就像偷穿成人衣服的孩子一樣,別人要么憋笑,要么光明正大地笑,只有孩子洋洋得意自在逍遙。

        現在他醒悟了,他要變成大人模樣,再穿上大人衣服,讓那些圍著他笑的人再也笑不出來。

        寧真的小臉皺了起來,少年以為她會說一些孩子氣的話,讓他留下陪她一起玩什么的。或者是跟他講什么佛家的因果報應,勸他打消復仇的念頭。

        結果她認真地說:“說書先生講過的,江湖打架刀劍無眼,很容易尸橫遍野的。你要當心,不要死掉了。”

        少年怔怔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寧真繼續說:“不過你后母和那個壞男人比你大那么多歲,等你長好大之后去報仇,他們肯定老了,沒有你厲害了。所以哥哥,我覺得你會贏。”

        接著,她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書先生還講了,茍富貴,勿相忘。哥哥,等你富貴了,要記得回來看我呀。”

        看少年不說話,她又擔心他誤會她貪圖名利,“那不要了,不要了。寫一封信就可以啦,云霧山慶云庵小捻兒收。我須得知道你安康才好。”

        她嘻嘻地笑著,一臉期待地等著他的回應。

        少年最終點了頭,“好,我記下了。”

        那一晚,少年終于擺脫了連年以來的夢魘,睡中再無驚醒。縈繞在他鼻間的正是供佛用的清香,淡雅沉靜,安撫了他的迷茫與不安。

        -

        綺華宮小佛堂內,寧真狠狠踩了天子一腳。

        這是溫良無害的她所能想到的最厲害的泄憤方式了。

        “為什么不告而別?我那日下了晚課回去沒找見你,就滿山地尋,后來鬧得師父都知道了。”

        “那你師父責備你了嗎?”

        看著她氣鼓鼓的小臉,蕭景潤想抬手揉一揉,但又怕嚇著她,只能作罷。

        寧真點頭,“此后我再想下山就難了。”

        說罷,她拿起水壺把香屑澆滅,所幸沒有燒到帷幔與供臺桌布。

        佛香仍在,飄蕩回旋于這個狹小的室內。

        在西北的八年間,蕭景潤一日只睡兩三個時辰,比起在行宮時的驚懼憂思,他那時更多的是逼迫自己趕快成長起來。

        鐘太傅臨終前托了昔日同年盧先生,再加上幸存心腹的忠誠,使得蕭景潤得以成功地從益河行宮死遁。然而賀茂聞狡詐,見行宮突然起火唯恐有詐,派了眾多侍衛搜尋。

        蕭景潤與屬臣走散,負傷后遇到了寧真。也多虧了寧真心善,收留了他,讓他有機會東山再起。

        盧先生嚴苛,四書五經講得少,更多地是和他談論《資治通鑒》,希望他能領會歷代王朝的興衰規律,希望他能借鑒歷代帝王的統治經驗。

        讀史確實明智,但是對于急于速成的蕭景潤來說,這八年時間太短了,除了盧先生的教導,他還需要軍功,需要揚名立威。允文允武對于一個未來天子來說自然是再好不過了,他只恨自己在年幼時荒廢了時光,又擔心萬一功敗垂成連累了昔日部屬。

        再加上強攻奇襲時的種種殺戮,讓他日夜煎熬。他那陣子只能靠回憶里的竹室佛香來安撫自己不安的心,來幫助自己沉穩入眠。

        蕭景潤沒有忘記佛香,也沒有忘記小捻兒。

        只是攻占的城池越多,手上沾的血也越多,他不敢再回想十二歲那年的奇遇了。他覺得自己太臟了,再回想會玷污了那滿室美好。

        久而久之,佛香與小捻兒的臉在他的腦海中淡去了。

        -

        蕭景潤深吸一口氣,努力組織著語言,卻聽到寧真說:“陛下,既然我當初有幸救您,那么您能不能開恩放我出宮?”

        她正視著他,面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相認時的驚訝與薄怒,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掩藏的期待。

        “捻兒,你們佛門中人都是這樣挾恩圖報的嗎?”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艱澀,果不其然充滿著失望。

        他滿心滿眼地沉浸在相認的激動之中,她卻只想著離開他,跑得遠遠的。

        于是,蕭景潤心里又生出了一種熟悉的,一如當年被背叛的感覺。

        寧真搖頭,“我一人的行為自然是不能代表整個佛門的。”

        室內靜默了一瞬。

        再開口時,蕭景潤的情緒已經恢復了正常,“誰說的欠下恩情就要還呢?”

        他凜冽的眸子里暗光浮動,“小捻兒,是你當年自己說的茍富貴勿相忘。我沒忘,你卻忘了嗎?如今我希望你留在宮里,同我共享這潑天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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