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是夜,綺華宮燈火通明。
太醫院的醫工進進出出,切脈問診開方取藥的人絡繹不絕。
春姚和小泉子坐在爐灶前唉聲嘆氣,隨著醫工們過來,又有幾個新的內侍宮女被撥了來取代了他們近身侍奉的地位。
小泉子盯著爐上的瓦罐發愣。
“你說陛下圖什么?送來那么些吃食,讓廚工盯著娘娘吃。娘娘吐了又請醫工過來看,如今我們還得坐在這邊煎藥。”
“天子的心咱們怎么能猜到呢?只是可憐了娘娘,臉上血色全無,連聲音也啞了。”
春姚說罷,兩人又齊齊嘆了一聲。
很快,湯藥煮沸了,小泉子起身搗鼓了一通,見火勢收小就又坐下。
他一邊扇著火,一邊苦中作樂:“煎藥的火候和時間都需要好好拿捏,不然藥效達不到。小善子讓我們倆來干這活還真是抬舉我們呢。”
春姚撇了撇嘴,“還說呢,小善子就此成了綺華宮的內侍頭頭,你服氣?”
“不服又能如何?他是陛下的親信呢。”
正說著,外頭傳來聲響,春姚和小泉子對視一眼,一同起身扒著門框往外看。
待看清來人,春姚差點失聲喊出來。
小泉子連忙捂住她的嘴,低聲道:“那是張皇后吧?她竟還活著?”
春姚無聲地點頭,隨后把他的手扒拉開,也壓低了聲音,“和張皇后一塊兒的人是誰?看那個個子不會是大公主吧?”
小泉子揉了揉眼睛,還沒等他確定,就看到了張皇后身后的人,是陛下。
“張皇后,不對,現在是不是只能叫她張氏了?陛下將她帶來做什么?”小泉子百思不得其解。
內殿里,宮女剛給寧真凈面擦手完畢,正要伺候她躺下,見御駕親至便又扶起寧真,隨著其余宮人一道見禮。
蕭景潤嗯了聲,盯著寧真看了會兒,沉聲道:“不相干的人都出去。”
宮人們魚貫而出,留下了被布條封口的張皇后及大公主。
一月有余了,她們竟還穿著那時候的衣服。
張皇后還好,華服顏色偏深,只看得出褶皺與些許灰塵,大公主則不然,那一身銀朱色輕煙羅裙臟污得沒法看了,而且她的鞋自宮變那日丟了,便再也沒人給她穿上,一雙嫩白的足多了不少裂口與血痕。
寧真坐在床上擁著被子,看著往日里對她頤指氣使的母女倆,神情復雜。
蕭景潤將屋內掃視了一圈,揀了張圈椅坐下,長腿就那么搭著,閑適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喲,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他睨了一眼滿臉怒容的大公主。
“陛下意欲何為?”寧真坐在了床沿,摸不清楚他的意思。
蕭景潤遠遠地指了指寧真床頭放著的經書,勾了勾嘴角,“倒是沒人提醒朕今日是賀賊五七,不然朕少不得拿上一碗狗血潑在他墳頭。”
張氏和大公主雖被封了口,耳朵卻沒聾,聽了這話恨不得沖過來撕咬他。
只聽他繼續對寧真說:“朕不是怕你孤單嘛,一人營齋一人念經有什么意思,不如與她們倆為伴。今日之后,她們也別走了,就留在你宮里,一人給你抹地,一人給你倒恭桶,可好?”
寧真匪夷所思地看著他,半晌才開口:“陛下若是想折辱我,何必累及他人?陛下若是想折辱她們,也請給個痛快,何必多生罪孽?”
蕭景潤笑起來,“僅僅如此就是多生罪孽了?”
他走過去揭了大公主的布條,隨后往寧真身邊一坐。
還沒等他開口,大公主便扭動著身子,想要掙脫捆縛手腳的麻繩,一邊又朝寧真喊:“你可真不要臉!他害了父皇害了太子弟弟,害了我們全家,你竟不殺了他報仇,反倒成為娘娘,好端端的坐在宮室里!”
看她中氣十足的樣子,蕭景潤眉色漸涼,看來還是給她吃飯吃多了。
寧真聽了胸口一窒,原來她竟是這樣看她的。
真是怪可笑的,之前不承認她是賀茂聞的女兒,如今又指責她沒給賀家人報仇。
蕭景潤不咸不淡地說:“現在可沒什么父皇太子了。”
大公主恨恨地看著他。
明明是蕭景潤將她們母女捆縛而來,她卻不敢直接對上他,只敢沖著寧真發火。
蕭景潤繼續道:“而且你爹和你弟弟一個病死的一個膽小觸柱了,關我何事?可別什么都賴上我。”
聽到他又嘲諷弟弟,大公主氣沉丹田地朝他吐了口唾沫。
跪在一邊冷靜自持的張氏見狀,用肩膀撞了撞女兒,眼神中則是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大公主這才壓下心頭怒火,悶聲不語。
蕭景潤將這些動靜凈收眼底,不由撫掌笑道:
“好一個忍辱負重,好一個母慈女孝。”
忽然,門口立著的孫玄良進來了,端著藥碗。
蕭景潤興致缺缺地抬手,讓孫玄良服侍寧真喝下。
見她喝完,苦得小臉皺成一團,他心里倒是更樂呵了,隨手拿過小幾上的蜜餞罐子來,一顆接一顆地塞到自己嘴里,偏不給她一口。
張氏見狀,目光微凝。
待孫玄良退出去,蕭景潤拿過帕子抹了抹指腹上的蜜漬。
抬眸看向張氏,“張清遙,如果朕讓你選,你和你那好閨女之間只能有一人活,你選誰?”
大公主聽了瞳孔一縮,脫口而出:“狗賊,你瘋了!”
她膝行著,看這架勢怕是想一頭撞過來。
蕭景潤笑笑,抬手間將一整罐蜜餞朝她兜頭潑去。
大公主被砸得滿頭滿臉都是蜜粉與蜜漬,有一顆梅子正巧砸中她的眼睛,頓時腫了起來。
蕭景潤嘖了一聲,“一個個的都這么嬌氣。”
張氏胸口起伏,明顯是在壓抑怒火。
“那行,”蕭景潤朝大公主道:“賀蓁,你娘不選,就你來選。”
賀蓁二字戳得大公主身形一頓。
自寧真入宮,她就不喜這位便宜姐姐,其余的原因宮人們或多或少都能猜到,只是還有這一點,她們的名字發音相同,這就讓她更加在意了。
她不愿承認寧真的身份,一是寧真乃寧夫人所出,一旦承認了就意味著大家都要重提舊事。二是寧真看似不爭不搶,卻處處與她針鋒相對。
她賀蓁本該是宮里頭一份的榮寵,怎么能平白無故的讓一個孤女占了去呢?
蕭景潤不知道她心里的彎彎繞,只是接著說:“都不選,那不如都殺了?唉,那就沒人給昭妃倒恭桶了。”
張氏雖被束縛著雙手,拳頭卻握得很緊。
她知道她此刻必須忍耐,既然一個月了蕭景潤還沒有殺她們母女,那就是意味著還能再拖久一點。
“張清遙,那朕這樣和你說。你多遲疑一刻,張家就多夷一族。”蕭景潤凌冽的黑眸中閃著淡光。
見張氏面上憤慨之色涌出,他淡淡地說:“怎么,就蕭氏諸王死得,你張家上下死不得?”
賀蓁惶恐地依偎在母親身旁,瑟瑟發抖。
張氏憐女愛女,見女兒怕成這樣,堅毅的眼神中不由地流露出絲絲溫柔,想以此安撫她。
“朕的二皇姐被駙馬毆打至滑胎,躺在床上血流不止,張清遙你做了什么?你熟視無睹也就罷了,為何反倒給林家上下加官進爵?”
蕭景潤的音量不由提高,“三皇姐彼時剛剛及笄,你做主讓她嫁給六十歲胥吏,安的什么心?你問問你自己,要是賀茂聞沒死,你將來會把賀蓁嫁給那種人嗎?”
“她們雖不是你親生之女,但也叫過你一聲母后,你就這么恨我們蕭家人是嗎?”
他走近那對母女,蹲下了身,單手扼住賀蓁的脖子,望向張氏的眸光里充滿了乖戾,“既然你可以毫無顧忌地將朕的姐姐碾作塵泥,那朕讓你的女兒倒倒恭桶,不過分吧?”
張氏嗚嗚出聲,用頭去撞他的手,狼狽地擋在賀蓁面前。
然而她們母女倆手腳被縛,力氣也不夠,根本阻擋不了蕭景潤。
賀蓁臟污的臉上流下清淚,張著口艱難地喘氣。
“放……放開。”
見女兒面色發白甚至有些發青,張氏慌了神,咬著牙給蕭景潤連連磕頭。
“如何,朕讓你做的決定,你考慮好了?”蕭景潤面色平靜,緩緩發問。
張氏點頭,急促地呼吸著,見蕭景潤仍不肯放手,她腿腳用力撐地,站起來往桌角撞去。
然而,她還是沒能如愿。
寧真沖過去拉住了她。
氣血上涌,張氏覺得眼前黑蒙蒙的一片,卻沒有掙開寧真的手。
她應是不想死的吧,寧真心想。
“哦,朕忘了這兒還有個菩薩心腸的人。”蕭景潤松開手,賀蓁脫了力,癱在地上大口呼吸。
鬧了一通,蕭景潤耳畔盡是賀蓁的哭聲,煩躁得很。他朝殿外揚聲喊:“孫玄良進來。”
“老奴在。”
蕭景潤指著張氏說:“將她帶下去,拖到殿司獄里,朕沒準她死,就給朕看牢了她。”
孫玄良領旨,招呼禁軍進來抬人。
賀蓁慌忙疾呼:“母后!母后!不要!”
“行了,再吵朕可不保證手下還留幾分力。”蕭景潤朝賀蓁冷言道。
賀蓁立馬收了聲,連小聲抽泣都不敢。
(https://www.dzxsw.cc/book/96285643/3021088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