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喵——喵——”
一個女子蹲在地上,月白色暗金紋披風遮掩了身形,但蕭景潤一眼就認出那是寧真。
御花園的守衛及宮人皆要行禮,蕭景潤抬手示意他們噤聲。
一直到蕭景潤走到寧真身后,她還無知無覺地拿著不知道從哪里撿來的雜草逗貓。
一邊逗,一邊傻傻地學著貓叫,試圖與貓溝通。
那是一只貍花貓,小小的身子斑紋清晰,形如虎皮。
居高臨下那么看著,蕭景潤覺得這貍花貓和寧真很像,有著類似的一對杏眼。
“如果貓會說話,它一定會說你學貓叫挺難聽的。”
他突然出聲,寧真驚地脫了手,小貓叼著雜草跑了。
蕭景潤笑了聲,“一驚一乍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這兒暗會外男。”
自他那日離開綺華宮,他們快有半個月沒見面了。
然而蕭景潤就算不過來,他也是要派人找一下存在感的,例如每日讓紫宸殿御膳房送過來一日三餐并小點。
一開始還喪心病狂的一律葷腥,后面也許是他良心發現,調整了膳單,加了點果蔬。同時菜量也減少了,他還煞有介事地讓內侍轉達他的意思:少食多餐。
“妾見過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嗯,哪兒來的貓?”
“不知道,虎子被陛下嚇走了,妾來不及問。”
蕭景潤愕然,這么一會兒工夫她竟將小貓的名字都起好了。
他開口時不忘嘲她一句,“就你那貓語它也聽不懂,問了也白問。”
說完又覺得自己傻了,為何順著她說,真是荒唐。
看了看天色,蕭景潤拋下一句“陪朕用膳”便轉身先走。
“娘娘——”
立在御花園門口的護衛們驚呼。
蕭景潤回眸,竟看到寧真跌坐在地上。
剛才她一直蹲著和小貓說話,給他請安也是順勢跪在地上,如今猛地站起來估計是覺得頭暈了。
她那白嫩如瓷的小臉微微發紅,許是被這么多人看著摔倒,覺得失了面子。
“嬌氣。”
蕭景潤哼笑一聲,“讓她自己起來,誰也不準扶。”
說完,他便心情尚佳地邁著長腿走了。
紫宸殿內已經掌燈。
這一餐飯吃的蕭景潤興致缺缺,都快春分了,還吃這么些葷腥實在是膩得慌。
從滴酥水晶鲙、紫蘇魚到燒筍鵝、鹵煮鵪鶉,都顯得乏善可陳。
更讓他覺得沒趣的是,寧真好好地執著玉箸,面上雖說不上多么歡欣,卻沒有以前那副沾點葷腥就要命的樣子了。
“最近陸夫人教了些什么?”
他草草用了幾口,就撂了筷,抬眸問她。
陸夫人是已故侍講學士陸翱的發妻,在京中素有賢名,博學多才,還擅音樂及書法。
前陣子蕭景潤將其請進宮,囑其教授寧真。
寧真一一作答。
當她說到陸夫人教她研習書道時,蕭景潤笑了笑,“還沒學會走路,就想著跑了?”
“也行,”他轉了口風,“寫給朕看看。”
“妾學藝不精,唯恐拙筆污了圣眼。”
蕭景潤的笑意慢慢淡去,“令堂給你起的這個名字倒是恰如其分,旁人說這話興許是謙遜幾分,而你這么說還真是大實話。”
同樣的,自那日馬車內兩人把話說清了,蕭景潤也私下感嘆,換作旁的女子怕是早就服軟討好于他。
“去寫。”
“是。”
寧真又坐回了那張熟悉的御座上。
因天氣漸暖,座上撤了毛毯,只余軟墊。
寧真挪了挪位置,身子往前傾了些。
蕭景潤站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背脊,“坐直了。”
看了片刻,他道:“嗯,陸夫人不愧是大家,你這字終是能入眼。”
“謝陛下謬贊。”
寧真寫得認真,驟然間手腕一緊。
蕭景潤微微俯身,握住她的手,“女孩子的字不必如此金鉤鐵劃,你看你這收筆處跟刀削似的,便是砍人也不是這樣砍的。”
他攥著她的同時,呼吸噴灑在她的腮邊。
寧真有些不適應,身子往前又挪了幾分。
“怕什么,朕又不會吃了你。”
“秀麗頎長有秀麗頎長的好,方圓兼備亦有方圓兼備的美,但妾喜歡這樣寫,只是力度方面暫時還掌握不到位。”
“朕聽明白了,”蕭景潤略略松手,但仍微攏著,“就是朕之前那卷字帖的功勞吧,讓你念念不忘,落筆間都是朕的神韻。”
忒不要臉。
寧真在心里默默罵了句,又因為暗自造口業而嘆了聲氣。
蕭景潤不和她開玩笑了,正色道:“無論你想寫什么樣的字,都要提按分明,筆筆按,筆筆提。”
他握著她的手,寫出的字便兼具二人的風格。
“陛下。”
“嗯。”
“陛下先前要妾識文斷字,妾不識好歹頂撞陛下,還請陛下見諒。”
蕭景潤松開她的手,撐著桌面看她,“朕還以為你不會向朕低頭呢。”
“不是低頭,妾誤會陛下,自然是要道歉的。”
意思就是說那日她所求以后依舊會求,只是針對識文斷字這一點,她知道他是為她好。
她繼續說,“溫妹妹前兩日來綺華宮時,見到妾在做老師布置的功課,便和我說了許多。”
“嗯,說什么了?”
“溫妹妹原先沒有名,當地很多女子都是如此。甚至有不少婦人因為嫁了人家,就被稱作某家某氏,或者是大郎他娘,二丫他娘。”
寧真放下羊毫筆,認真地看著蕭景潤,“溫妹妹說她也想識文斷字,希望更多的女子都能識文斷字。”
不止要有自己的名,還要同男兒一樣識字。
“寧真,這個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達到的。”
“妾知道。”
蕭景潤看著她的神色,沉吟片刻后道:“朕會抽空和陸夫人談談。”
“多謝陛下。”
蕭景潤低眉斂目,把玩著手中的杯盞,淡淡地說,“朕答應你,有什么好處嗎?”
貴為天子,竟這么厚顏討要好處。
寧真很坦蕩,“妾身無長物,擁有的一切都是陛下恩賜的,陛下想要什么只管拿去好了。”
蕭景潤嘴角蕩開一抹淡笑,“朕不要那些俗物。”
“那陛下要什么?須得陛下先說了,妾再……”
寧真沒再說下去,因為蕭景潤迫近了她。
毛筆掉落在紙上,留下了一滴扎眼的墨跡。
“昭妃,今夜你侍寢,如何?”
案前逼仄,寧真退無可退,只能反手撐著桌面,“不行。”
“這么果決?”
他抬手撫著她的淚痣,“你說全天下的人知不知道,朕身為天子,竟然還被自己的妃子拒絕。而且不是婉拒,是斬釘截鐵不留情面的拒絕。”
“妾是近善女,雖未身處庵堂,但一心向佛。”
她正言厲色,“出家和在家雖有分別,但是對于在家居士而言也要守五戒的。”
蕭景潤早就知道她會這么說。
“可是今日朕問祠部司郎中的時候,他不是這么說的。李郎中誨人不倦,教過朕五戒具體是什么,據朕的理解,昭妃你自然是可以侍寢的,因為朕是你的合法丈夫。我們之間正常的關系生活當然是可以被允許的。”
他這副一本正經的樣子,寧真想稱之為道貌岸然。
蕭景潤:“朕還問了,像你這樣的情況是不是沒法頒發度牒,你猜李郎中怎么說?”
還能怎么說,當然是不能。
寧真撇過頭去。
“你如果不放心,下次朕請李郎中過來,你可以親自問他。”
寧真咬著唇,想不通為什么有人能如此厚顏,竟然直接問祠部官員這些有的沒的。
其實河東道善化寺探子一事涉及佛教,將祠部司主官叫過來一起議事是理所當然的。蕭景潤當然沒有那么觍顏,直愣愣地問后妃侍寢的事。
不過寧真信了就行,看她這副表情,怪有意思的。
羞憤中帶著一絲嬌憨。
見到蕭景潤唇邊的笑,寧真才知道他是在消遣她。
氣急之下,她的手抓握到了象牙鎮尺,發出了一聲鈍音。
蕭景潤移開鎮尺,玩味地看著她:“御前持械,意同謀反。”
真會扣帽子!
“此械非彼械,是器具不是武器。”寧真提著裙擺跨過卷草紋圈椅,繞到了桌面另一頭。
蕭景潤長臂一撈,把她拉了過來,“朕說是,那就是。”
接著吩咐孫玄良,“找人去綺華宮回一聲,讓宮人們都別等了,今晚昭妃歇在紫宸殿。”
孫玄良微微一愣,隨即浮現一些笑意,“遵旨。”
“陛下!”
這么安排仿佛一錘定音了,寧真慌了神。
“不要屢屢抗旨,朕的耐心有限。”
他拋下這句話,便邁著腿往浴池走,“先過來伺候朕沐浴。”
沒聽到她的動靜,蕭景潤又道:“還是說你想一起洗?”
“……”
最終,寧真跪坐在屏風后頭,聽著蕭景潤在屏風另一邊沐浴的水聲。
蕭景潤不喜太多人近身侍奉,因此宮娥們準備妥當之后便退下了,空蕩的浴池里只剩下陣陣水聲。
寧真甚至覺得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現在逃跑還來得及嗎?
她想到了那日宮變從御花園墻頭跳下來的軍士。
不知道宮墻有多高,她需要搬多少個椅子疊在一起才能翻出宮去呢?
翻出宮之后,會被巡邏的禁軍按在原地嗎?
“還在就出個聲。”
屏風那頭突然傳來蕭景潤的聲音,被水汽蒸熏過,顯得不太真實。
沒聽到她回話,屏風那頭又傳來很大的動靜。
寧真抬頭,隱隱綽綽的燭火下,看到他起身的影子若隱若現。
寬肩窄腰的輪廓竟看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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