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腕骨痣
出了洗手間才發現自己慌到手都沒洗,于是又倒了回去,洗掉滿手泡沫和沐浴露上的泡沫證據。
“阿姨,那我就先回去了。”
“誒,以后常來玩啊。”
“好。”
徐軒正擦著桌子,聞聲抬起沒拿抹布的手朝陳淵揮了揮,表告別。
可陳淵沒看到,由于做賊心虛,所以陳淵自洗手間出來后一直沒敢看徐軒。
也幸虧徐軒沒抬頭,否則準能覺察出陳淵的不對勁。
出了徐軒家,陳淵飛奔出小區,坐上出租車,火急火燎地趕往五公里開外的單車專賣店。
左挑挑,右撿撿。
要么覺得這個不夠好看,要么嫌棄那個后座不夠寬敞舒適。等他終于挑好了,準備付錢時才發現跟著他的銷售員都被他給熬跑了,只好自己推著單車去收銀臺。
收銀員是個女大學生,留著艷紅的長指甲,涂脂抹粉,見狀揶揄道:“哎呀,買來接女朋友上下學的吧?沒想到你們這些高中生還挺懂浪漫的嘛,比我們大學生還會玩。”
女朋友?應該說是哥哥,可如果這樣說的話,她大概率會奇怪:哪有弟弟買單車只為了載哥哥上下學的?
便沒回話,女大學生倒也不尷尬,只撇了撇嘴。
付完錢后,騎上店員已經打理好了的單車,奮力一蹬,沖了出去。
一番折騰,天色已晚。
陳淵將單車騎的飛快,穿越燈紅酒綠、車水馬龍,妄想沖破這個世界,抵達無人之境。
仲春夜晚氣溫很低,吸入的冷空氣,在肺里翻滾一圈致使其帶上了滾燙的熱度,再吐出時,與低溫相斥成白霧。
多到純白幾乎覆蓋住他的視線,勾起他對那頭像的回憶,握緊剎車把手,猛然停下。
在空曠的自行車道上,陳淵左腳作支撐,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開鎖,幾乎純白的頭像終于又回到他眼前。
用中指和食指放大圖片,是雪,原來大片的純白是雪。
手機屏幕離得太近,他尚未止息的粗氣撲灑在冰冷的玻璃屏上,冷與暖的碰撞,激烈到生出一層水霧,模糊了畫面。
陳淵著急地用掌心抹了兩下,卻適得其反,攥出校服外套的袖子擦了擦,才終于清晰。
這次,陳淵屏住呼吸,視線下移去看那只白到近乎與大雪相融的剪刀手,只見腕骨上有顆很好看的痣。
“呼…”
再也憋不住的呼吸又一次模糊了界面,由于劇烈運動后強行屏息導致頭暈目眩,陳淵看著被水霧染碎的圖片,恍神間竟覺得它浮現了另一個動態的畫面——茫茫雪海中,徐軒把自己裹成個球狀,舉起手機相機,另一只手比著剪刀。
“咔嚓。”
按滅手機,收入口袋,陳淵左腳回到單車腳踏,再次踏上旅程。
疾風揚起校服外套下擺,宣示少年肆意。
單車頭對準的方向,即心之所向。
。
。
“你…你冷不冷?”
徐軒不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下該說些什么,他剛打著傘下樓扔垃圾,一轉頭就看到騎著單車的落湯雞。
只下意識地將傘的大半都偏向他,為他擋雨,才問出了剛才那句沒由來又莫名其妙的話。
陳淵也很懵,并且還有種做壞事被大人抓個現行的錯覺。
聞言,他松開車把,搓了搓通紅的手,沒感覺。
才認真回道:“不冷。”
徐軒可不信,伸出空著的左手覆在陳淵正交握的雙手上。
“又騙人,都快凍成冰了。”
徐軒掌心熾熱的熱度從凍到失去知覺的手背穿遍全身,有種被火舌灼傷的痛覺。
陳淵眨了眨眼,怔望著徐軒的左手手腕。
真的有顆痣…
“快上去洗澡吧,你再這樣下去會感冒的。”
說完松開手把傘遞給陳淵,陳淵下車將單車的主導權交予他,撐著傘跟著徐軒去停車。
徐軒略顯艱難地停完車后,才發現陳淵車上沒帶鎖,轉頭問道:“你的鎖呢?”
陳淵才剛買單車沒一個小時,還沒來得及去制備這些,也幸虧回來時白色單車上蹭了些許泥,叫人看不出是嶄新的。
“出門太急了,忘帶了。”
單車鎖這種東西不用的時候掛在車梁上不就行了嗎?為什么要帶來帶去的?可徐軒卻沒把重心放在這上面,只捉住一角,終于問出自己一直疑惑的問題:“你急著出門去干嘛?連傘都沒打。”
陳淵未料今晚會下雨,雨也是行至半路才下大的,但這并不是徐軒要的答案。
哽了半天沒出聲,徐軒自然也發現陳淵不想告訴自己,于是開口打破僵局:“算了,快上去吧。”
見徐軒肯放過自己,陳淵在心里長長舒了口氣。
方才徐軒的一系列動作雖然不流暢,卻也雙腳著地行走了,電梯里,陳淵忍不住擔心道:“你的腳好了嗎?”
經這么一問,徐軒著才后知后覺有些疼痛,拄著已合上的傘,忙恢復金雞獨立的姿勢。
“還沒好,雙腳著地的話,走久了會痛。”
陳淵捏住校服外套最底端的銀色拉鏈環,來回揉搓,假裝漫不經心地說:“那我們一起上下學吧?我有單車的話會方便很多。”
徐軒回頭看陳淵,試圖確認陳淵這句話是話已至此迫不得已,還是出于真心實意想幫忙。
可隱蔽在濕潤劉海間的眸子里,是徐軒看不懂的意味,在閃著光。
“嗯,好。”
。
。
“啪嗒。”
與陳淵在電梯口分別后,徐軒關上門,站在門后駐立不動,沒拄著傘把的左手攥緊成拳,方才冰涼的觸感還沒消散。
“怎么搞的?怎么又搞濕了?不是打了傘嗎?我都說了別讓你下樓扔垃圾,本來腳就受著傷,再折騰那還得了?傷筋動骨一百天吶。”
“沒事的,媽,就淋了一點。再說我只是扭了一下,又沒傷到骨頭。”
徐軒把傘頭抵在門后的紅色地毯上,通過敲擊來抖落大片雨滴,看著逐漸被染紅的水漬,鬼使神差地問出口:“媽,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經常給個小孩送飯這事嗎?”
孟乃慈正在拖地,聞聲哼笑:“當然記得,還什么給人家送飯,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找借口跑到人家那里看動畫片。”說著拎起拖把,在水桶里攪和一圈,再放置漏網內,用力按壓。
孟乃慈和徐仁東心地善良,并沒有因為徐軒跑到陳淵家看動畫片就不讓徐軒給他送飯,所以不是不知道,而是寬慰罷了。
徐軒也哼笑兩聲,語調幾乎沒有任何起伏:“那個小孩就是剛才來咱們家吃飯的人,他叫陳淵。”
“嘩嘩”水聲戛然而止,徐軒腦海里、雨幕中騎著單車的少年動作也隨之停駐。
在陳淵家門口加他微信的時候,徐軒透過陳淵身后半開的門望進去,屋子很干凈整潔,卻太過于空曠寂靜了,好似沒人住過一樣,半點生活氣息也無。
現在‘陳淵家里只有他一個人’這個事實再次被他確認后,才驚覺:陳淵就這么孑然一身在這一樓層從九歲成長到現在十七歲。
孟乃慈嘆息道:“可憐的孩子吶。”
徐軒一直緊握的手終于松開,把傘掛到門后的掛鉤上,抿了抿嘴想告訴孟乃慈說:陳淵不可憐。可又拿不出什么理由來論證,也就做了罷。
試著扶著墻,雙腳著地蝸行至孟乃慈跟前,習慣性地伸手要拖把想幫忙,不料被賞了個哄孩子般的打手板。
孟乃慈嗔怪道:“還逞強呢?我來拖,你歇息著吧,我熬了點姜湯,我去給你盛。”
說著放下拖把走進廚房去盛湯,結果拿出來卻是兩份,遞給還杵在原地的獨腳帥哥一份,另一份倒入保溫杯,孟乃慈說:“吃飯的時候看他衣服也濕了,估計是背你的時候弄上的,怕他著涼,我給他送去。”
都快走到門口了,徐軒連忙叫住孟乃慈,端著碗姜湯,到處亂蹦著隨便抓了只馬克筆就往孟乃慈手上的保溫杯上畫。
“你這孩子干嘛呀?”
徐軒滿意地收回手,解釋道:“他喜歡蠟筆小新。”
“還挺童真。”
徐軒笑著應了句“是的。”
孟乃慈離開了沒多久又倒了回來,嘀嘀咕咕:“這孩子是沒在家嗎?怎么按鈴沒人應?”
徐軒從大海碗姜湯中抬起頭,被嗆鼻的姜味沖得有點上頭,悶聲道:“嗯?哦,他應該在洗澡吧,你先放他門口,我發微信告訴他。”
喝完姜湯,回到房間。
徐軒躺在床上給陳淵發了醫藥費和車費,并告知他姜湯放門口的事后,盯著他的純黑頭像發呆。
幾分鐘前孟乃慈憐憫的話語此刻在他耳邊不斷縈繞,由遠及近,又漸行漸遠。
可憐么?怎么能說可憐呢?可憐這個詞只用于形容有人心疼、可以委屈的,遭遇不幸了的人,而不是陳淵。
(https://www.dzxsw.cc/book/96284915/3020201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