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以指作筆,以水為墨
天剛破曉,紅日一線抹在天邊,代替夜晚的昏暗,映亮整片天幕。
曦光漫天,昭示新生。
指尖連過不知第幾顆水珠,在看到其被沾染上的光彩時,陳淵眼睛驀地一亮,終于天亮了。
其實昨晚在看到保溫杯上的圖案后,他就想跟徐軒解釋清楚,可礙于時間太晚了怕打擾徐軒休息,也就忍住沒發微信。
一個多星期了,明明他們倆就住對門還同校、同班,又同桌的,居然一次都沒碰見過。
陳淵早上起得晚,通常是都快打上課鈴了才晃晃悠悠地進教室,下午放學又經常去跟蕭燁他們打游戲,所以陳淵從中推斷出:他們倆的作息時間一定截然相反。
于是他一改以往,天還沒亮就爬起來,洗漱后下樓擦洗干凈單車上的泥,怕后座腳踏支柱的污垢會弄臟徐軒的鞋,又覺得擦干凈后顯得太新了容易起疑,避開徐軒可能蹭到的位置,再往上糊了兩把泥。
一等就是將近半個小時,回南天致使米白色瓷磚上鑲滿了數以萬計的剔透水珠。
百無聊賴,本想隨便畫幾筆,可當指尖碰到水珠,由于水的吸力緊貼著皮膚時,他的思緒好似沿著指尖被吸進水珠內…腦子一片空白。
重力作用,水凝聚在一起的質量和其中被賦予的情感超過它所能承受的范圍,爭先恐后地向下滾落。
像極了昨晚從他發尾淌下的喜歡,混進雨、滴入石磚地,并沒有掀起多大的波瀾。
只一遍又一遍,一滴又一滴,無聲訴說少年隱秘難抑的暗戀。
“咔。”開門聲終于響起,嚇得陳淵手忙腳亂,雙手并用地銷毀滿墻的證據,模樣滑稽可笑,活像跳大神的。
一大清早看到這一幕屬實是沒想到,徐軒開口戲謔道:“我怎么不知道你還兼職做保潔?”
字跡本就被不斷滑落的水珠攪得不甚清晰,這會陳淵再一抹,幾乎看不出有人寫畫的痕跡。
確認無誤,陳淵轉過身道:“我有強迫癥,這一大片琉璃蛋子看得我不爽。”
徐軒聳聳肩,伸出大拇指指向身旁的一面墻,佯裝一本正經:“這還有一面,不急,我等你。”
明知道他是在玩鬧,陳淵也甘愿陪他鬧。
“好嘞。”說著擼起袖子,作勢向徐軒身旁的那面墻伸手。
徐軒見他還當真了,忙抬頭抓住他正準備“干活”的手,卻被凍到倒吸一口冷氣。
“你手怎么又那么冰?別擦了…”那些水經歷一夜的風雨,陳淵居然還用手去抹它們,寒冷刺骨的滋味可想而知。
手沒松開,且變換了方式,改去牽著他的手,想渡點溫暖過去。
電梯門打開又合上,只余滿墻的凌亂水漬。
抹不凈,道不明。
。
。
陳淵跨上單車,控制不住回想逼仄的電梯環境下——柔軟的觸感、掌心灼熱的溫度、若有若無的沐浴露香氣…
驀地握緊車把手,扯回遠飄的思緒。
偏頭想提醒徐軒坐穩扶好,卻看到藏匿在純白校服上衣里,少年人特有的清瘦脊背弓起。
“你喜歡這樣坐?”
徐軒俯身扯緊孟乃慈非要他新換的繃帶,暗道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么,雖然剛扭的時候很痛,可一夜過去已經差不多能雙腳著地行走一段路了。
聞言直起身子,也偏頭用余光瞥陳淵:“嗯,不行么?”又覺得兩人以這樣背對背的姿勢偏頭互看很奇怪,就轉回了頭。
陳淵也轉回頭,回道:“也不是,就是第一次見人這樣坐,有點新奇。”言罷,又補充:“抓穩了。”
徐軒雙手緊抓身下的座子邊緣:“嗯。”
得到回應,蹬下腳踏,開始騎行。
和昨晚輕飄飄的空虛不同,由于后座有人,重量促使他踩下去要用力,沉甸甸的很有安全感。
這大概就是昨晚冒雨騎行五公里的意義吧…
做同桌和一起上學的承諾,徐軒不記得,可陳淵沒忘,并幫他完成了。
像小孩子被獎賞了最喜愛的糖果卻舍不得吃,偷偷藏起來一樣,陳淵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徐軒,只因這是陳淵可以攥在手心、記在心上,專屬于他們的獨家記憶,彌足珍貴。
。
。
這里的人過慣了夜生活,普遍睡得晚起得也晚。
所以清晨街道上人煙稀少,給人一種萬籟俱靜的錯覺。
風從背后刮來,將微長的劉海逼至眼前,有點扎眼,徐軒抬手撩了下劉海。
可沒過多久,它們又不知疲倦地被吹了回來,引得他只好一手撐著座位,另一只手五指插進發間,固定住調皮搗亂的劉海。
那種讓徐軒莫名覺得刺激的未知感,隨著只剩一只手的支撐又加重了幾分。
在徐軒對親生媽媽寥寥無幾的記憶中,她每天上下班騎單車的路上,徐軒就喜歡這樣坐,覺得向后倒著前進所帶來的,類似于失重的未知感很是新鮮有趣。
即便她每次都數落徐軒:這樣坐不安全、太危險,卻還是百般縱容他,甚至會在徐軒調皮地學著動畫人物大喊:“加速前進。”時,用力一蹬,來使徐軒興奮地高聲歡呼。
到了優渥的徐家后,就再也沒坐過單車。
這會兒坐在相同的位置,再次體驗同當年相似的感受,他只覺恍惚到開始耳鳴。
“對不起。”陳淵終于把從昨晚憋到現在的這聲道歉說了出來。
…徐軒沒理他。由于騎著車,沒法回頭去看徐軒的表情,何況徐軒還是背對著他坐的。
便猜測他生氣了,陳淵著急忙慌地開口,跟個機關槍似地解釋昨天下午不是故意要騙他沒付網費、白嫖動畫片來看的,只是想逗逗他,看他是不是真的不記得了。
尖銳刺耳的鳴聲終于隱退,入耳的第一聲便是飽含歉意與無奈的可憐巴巴的一句:“哥。”
空曠的街道蕭條到這句話一連蕩了幾個來回,徐軒插在發間的手指微蜷,指尖碰到頭皮有些癢,癢意迫使他開口回應:“怎么?”
見他哥終于肯說話,陳淵欣喜道:“你肯原諒我了嗎?”
雖然徐軒沒聽到方才陳淵長篇大論的解釋,但也明白他這句“原諒”意指什么,本來也不是多大的事,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記性不好,況且昨晚畫蠟筆小新的圖案也只是心血來潮罷了,倒也沒像陳淵說的生氣那么嚴重。
“沒生氣。”
聞言陳淵心里一直高懸著的大石才落了地。
平常徐軒都是把手機放在書包里,找個遠離校門口的位置扔進圍墻。所以余光瞥見一中特有的棕櫚,意識到在“后方”不遠處就是一中校門口時,問陳淵:“手機怎么辦?要不我們裝書包里然后扔進去?”
“不用,一中那破金屬探測儀跟個假的似的,什么都掃不出來,手機裝口袋就行了。”頓了頓陳淵又問:“你轉校的第一天中午為什么直接拿著手機進學校?”
“我不知道有查手機的”
陳淵疑惑道:“哈?你以前學校沒有嗎?”現在居然還有高中不管手機?
被原生家庭拋棄帶來的陰影與創傷促使徐軒缺乏安全感,再經過青春期的調試,致使他性格變得冷淡、不易與人親近。
以前讀的是男子學校,簡稱男校。而徐軒在一眾爭強好勝,又正值叛逆期的大好青年里顯得鶴立雞群。
與眾不同的人總是容易被盯上,某天放學高一級霸領著一幫小弟,把正準備脫褲子的徐軒堵在廁所,本是看他一臉漠然,拽的上天的模樣不爽。
就想教訓教訓他,怎想離著近看,才發覺他還長得挺好看,再配上一股子高嶺之花、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勁兒,整一清冷美人。
在男校,沒有小巧可人的女生,只有散發著青春雄性荷爾蒙的男生,當一群男生天天都在一起時,罔論是愛或欲一旦悄然而生便會蔓延。
徐軒不反感同性戀,只要不招惹到自己身上就行,所以在級霸色瞇瞇地向徐軒摸來時,他直接掰折了他兩根手指,疼得他捂著斷指嗷嗷亂叫。
小弟們也不是吃白飯的,見自家級霸被揍,就亂哄哄地叫囂著沖上去幫級霸報仇,結果差點被打進馬桶里喝馬桶水,一群人愣是養了好幾個星期的傷。
徐軒一戰成名,自此兩天一小架三天一大架。
直往男校校霸的寶座上坐,論男校誰聽到徐軒的大名都忍不住小腿肚子打哆嗦。
所以現在徐軒幾乎可以斷定:不是男校沒有查手機的,而是壓根沒人敢查他,才造成了他對這方面認知的缺失。
徐軒是個很討厭麻煩的人,既然轉校第一天就給陳淵傳遞了他不會打架這一錯誤信息,不如就這樣,不必解釋,也免得再有麻煩找上門來。
于是回道:“沒有。”
說話間到了校門口,陳淵停好車后打算向徐軒證明一中的金屬探測儀確實不管用,就先行接受了檢查,果不其然,保安持著金屬探測儀鄭重其事地自上而下掃了幾個來回,愣是半點動靜也無。
“好了,換下一個。”
保安握著贗品指了指身旁桌上的走讀生簽名表,對陳淵道:“簽名。”說完又一臉認真嚴肅的去掃徐軒,他見陳淵正好在簽名,便讓他順便幫自己也簽一下。
這邊陳淵隨手簽完自己的大名。聞言,筆尖下移,隨即在自己七扭八歪的名字正下方,寫下“徐軒”二字。
同在墻上書寫一樣,落下的每一筆,拐過的每一折痕,都認真無比。
眼見著方才滿墻的水痕逐漸成形、浮現在紙上,陳淵堅信:這是他十七年以來寫過最好看的字。
因為是他的名字,所以無論用什么寫,寫在哪里,都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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