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臻擺擺手道：“閑話休說，你的心意我知道，如果我去了見他安好，便不聲張，如若不然，我定是要去囑咐的。至于他是否怪罪于你，無需擔心，我自會替你講情。”

        “是是是，主子這邊請。”喜樂心想，其實鬧大了便好了，二公子最忌諱背叛，這下斷不肯留他了。大公子又心軟，到時候就求大公子收留。喜樂心下滿意，就帶著大公子悄悄出門了

        喜樂帶著大公子在庭院的一處假山邊藏著，角度剛好可以看清楚庭院里發生的情形。此刻府上眾人正一齊站在院里，二公子坐在廊上，身上蓋著薄被。顧臻看到便沒上前去，想起今日琉珂對劉羽的呵斥，他對他這個弟弟私下的樣子還真有些好奇。

        此刻站在顧愫身邊的劉羽說話了。

        被點到名的管家站了出來，垂首道：“小的在。”

        “賞，十兩紋銀。”

        管家跪了下來磕個響頭：“謝二公子。”然后才去接了銀子。

        劉羽繼續道：“南婆子是哪位？”

        南婆子站了出來，語調因為壓抑的喜悅有些略過尖銳：“大人，小的在。”

        顧愫拿了帕子輕輕拭了嘴角，緩緩道：“大人尸骨還未寒呢，你就急著叫我‘大人’，是想讓我背負不孝的名聲么？”

        他的嗓音有些沙啞，也不如劉羽洪亮，但給人一種排山倒海般的壓迫感。

        吳婆子聽著話頭不對，趕緊跪了下來，不住地磕頭：“二公子…二公子，小的知錯了。”

        劉羽見顧愫輕輕托了腮，心下明了，便道：“咱們顧府向來是賞罰分明，你既知你錯了，那便不能不罰了。”說完就走上前給了南婆子兩個嘴巴。

        劉羽是習武之人，這兩巴掌下去直接打落了南婆子的牙，疼得她哀叫不止。

        這時候在假山處的顧臻動了動，喜樂趕緊抱住了他，用哀求的眼神望著顧臻，無聲搖了搖頭。

        劉羽接著說道：“另，限你今日之前離開顧府，自尋出路去吧。”

        南婆子嘴里流著血水，“二公子，二公子，小的知錯，但看在小的伺候顧府十幾年的份上，寬恕則個，便是挑水砍柴亦情愿心甘，萬望別趕走小的。”

        顧愫拿起茶杯，淡淡道：“你說你知錯，我便問你，錯在何處？”

        南婆子含糊道：“小的…前日小的偷拿了幾只蟹…”

        顧愫沒應聲。

        南婆子接著道：“還…還有，夫人吃剩下的糕點，小的也拿回家了。”

        顧愫依舊沒反應。

        南婆子繼續磕頭道：“二公子，小的知錯，小的有個孫兒沒吃過好東西，小的就是想讓他嘗嘗，求二公子寬恕，小的不會再犯…”

        顧愫放下茶，瓷器放在檀木上，發出清冷的聲響。

        劉羽便道：“你不說，還不知你有這許多錯，蟹便罷了，那糕點乃是郡主所賜，也是你孫兒配吃的？也別收拾東西了。”

        說完向一旁的侍從道：“來啊，即刻把她趕出顧府。”

        南婆子被捂著嘴拉走了，院子里唯剩下沙沙樹葉作響。

        劉羽叉著腰，頤指氣使道：“南婆子不明白的錯，你們可要記牢了，她犯的乃是對大公子不敬之罪。這幾日二公子不得空，你們就一個個放肆起來，做的那些事，別以為二公子不曉得。今日二公子就是要讓你們知道，不尊敬大公子，會是什么下場。”

        府上眾人連連稱是。

        顧愫接著道：“我便再只說一句，這個家真正的主人，是大公子，孰嫡孰庶你們還分不清么？”然后便閉上了眼睛。

        劉羽對眾人道：“以后再有，絕不姑息，散了吧。”

        等人都走后，劉羽呈了藥給顧愫。

        顧愫接過去，站起身走到了花叢旁，然后把那藥盡數倒掉了。

        喜樂驚道：二公子怎么……”

        顧臻想上前勸阻，又生生止了步子。顧愫如今也有二十了，他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平日里就看緊他吃藥罷了，如果他實在要這樣，顧臻也無法。

        倒了藥，顧愫便回房去了。

        喜樂對顧臻道：“主子，您要去看望二公子嗎？”

        顧臻看著顧愫那緊閉的房門，嘆道：“不必了。”

        “那咱們也回吧，或者您還想去逛逛？”

        “算了，回吧。”

        今夜顧臻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很難把剛才看到的顧愫與他心目中的顧愫聯系起來。幼時顧愫膽小極了，又愛哭，總是跟在他后面。顧愫去山中看他的時候，也是謙謙君子模樣，待下人怎會如此嚴苛呢。還有，顧臻給他喂藥，他都是乖乖喝了的，怎么背著他倒是把藥倒了，是否他有什么心事。

        為何人要有兩面。在山中，師父永遠是嚴肅的，老柴夫敦厚，豆豆頑皮，總也不會變化，一時間顧臻有些難以適應。

        想不出個所以然，“愚善”這兩個字又跑到顧臻腦子里了，很快他便沉沉睡去了。

        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吃罷飯，喂顧愫吃了藥，顧臻決定要出門走走。

        喜樂也沒覺得有甚不妥，昨晚二公子已經表明態度，于是兩人便出發了，顧府上下自然無人敢攔。

        出了府，轉過兩個彎，便到了這樂南城最繁華的街道上。買賣吆喝聲此起彼伏，各種吃食玩具五花八門，讓顧臻心中甚喜。

        本是想去看些畫作，或者買些文房用具，沒想到街上如此熱鬧，芡實糕、豌豆黃、糖葫蘆、酸梅汁、龍須糖、蜜餞腌果，雜七雜八買了一堆，正事倒是沒辦。他是想著，反正早晚要回無崖山去的，所以給豆豆買了好些零嘴兒，老柴夫的蒲扇也破破爛爛的，顧臻也給他買了把新的。

        “賣書了賣書了。”

        顧愫循著這叫賣聲來到了一處偏僻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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