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愫記得那時候自己五歲，顧臻九歲。爹爹和母親帶著他們去皇宮里請安了，他非要去看皇子們騎射，就央求顧臻帶著他去，沒準可以遇到一位好說話的皇兄讓顧愫可以騎一騎馬。后來好容易求了二叔才給了他們馬騎。二叔讓顧愫坐在馬上，顧臻牽著馬，只要求他們一定不要刺激馬，就這樣牽著走一圈就馬上回來。可那騎射園真的是好大啊，走著走著就迷了路，然后他們就看到了一片黃色的花海。顧愫興奮極了，嘴里催促著馬兒，顧臻一時牽制不住，被馬匹拉著在花叢里翻滾了好久。見這情況，顧愫嚇得大哭了起來。著哭聲愈加刺激了馬兒，然后那馬兒跑出了花叢，又逐漸安靜下來。顧臻費力地站起身，滿臉都是花汁。

        后來父母責問的時候，他們只說是貪玩摔了跤。在皇宮里父母一般不輕易訓斥他們的，等到回了府，自然少不了一頓責罵。

        本以為這件事也就這么揭過了，顧愫睡前還想著明日要去街上偷偷買了糖葫蘆給兄長賠罪。沒想到到了半夜，府上的人被顧臻的哭聲吵醒，過去一看，才發現顧臻滿身通紅，身上都是指甲撓的印子。顧臻也說不出話，滿口都是喊痛，顧夫人就坐在旁邊哭泣。大晚上請了大夫過來，煎了藥喂下去，過了一兩個時辰，仍是不見好。天亮的時候，顧臻口鼻開始出血，意識也不甚清醒了。顧老爺就跑到皇宮像圣上求了御醫。雖暫時止住了出血，但顧臻仍是意識模糊。于是這位太醫便把無崖山陶幾許推薦給他們。顧老爺就帶著顧臻去了無崖山，沒出三天，果然治好了。回了府，不久又是發作，如此反復，他們干脆就把顧臻養在了山里。

        其實當時顧愫一直很害怕，他怕哥哥說出他們騎馬的那件事。后來顧愫聽說，兄長給父母說的的病的原因是被不知道什么的蟲子咬了一口。顧愫整日整日地跟著兄長在一塊兒，顧愫當然知道蟲子只是一個借口，一個兄長為了保護他而撒的謊。

        顧愫稍稍整理了思緒，向劉羽問道：“那丫頭如何了？”

        “回主子，那段大人倒是有心，看過大夫送來的，還帶了藥，安置在下房了。”

        顧愫固然知道兄長比較善良，不過對方到底是個女子。沉吟片刻后顧臻道：“她好后，先問兄長怎么處置，如果兄長不喜，便讓她去廚房吧。”

        “是。”

        顧臻稍作歇息，便讓喜樂帶自己去看了那女子。

        顧愫把那女子安排在下房，跟母親的一個叫做清兒的婢子住在一起。

        顧臻過去看的時候，那里什么人也沒有，那女孩兒躺在床上，蓋著薄被，鼻青臉腫的，好在已經上了藥。

        許是疼痛的緣故，女孩兒還沒睡覺，顧臻一進來，她就睜開了眼睛。

        她看著顧臻，忍著疼痛，輕輕地喚了聲：“大人。”

        顧臻在床邊坐下，柔聲道：“你可識我？”這女孩兒似是與豆豆年紀相仿，讓顧臻更添了憐惜之意。

        女孩兒開口道：“你救了我。”

        “你叫什么？”

        “小米。”

        “身上可還疼了？”

        “疼。”說完女孩兒眼里便噙了淚。

        這女孩兒不知吃了多少苦才這般隱忍，記得小時候，顧愫哪怕是指尖破了一個小口，便要哇哇大哭呢。

        這時候，喜樂進來了。

        顧臻讓他去廚房里拿些甜食過來，廚房里新請了做紅豆餅的，一聽是大公子要吃，趕緊做了。豆子都是一粒粒挑好的，加了番薯，蒸熟了，用面團包了，撒上芝麻，蒸出來，熱騰騰的就送來了，一路上飄著香。

        顧臻用盤子端了一個，遞到那女孩兒面前，道：“吶，你愛吃甜食吧，這是紅豆餅子。”

        小米也顧不得疼了，起了身，盯著那餅子咽了口口水，又對著顧臻問道：“我真的可以吃嗎？”

        顧臻點點頭道：“當然。”

        小女孩又看向喜樂端著的，又問：“那些都是我的嗎？”

        顧臻笑了笑：“也得你吃得下才行啊。”

        小米從盤子里拿了那餅子，好像絲毫不覺得燙似的，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顧臻道：“慢些吃。”

        喜樂把盤子放在桌子上，倒了杯茶水遞給顧臻。

        顧臻把茶杯送到那女孩兒面前。

        小米接過茶，大口喝完，又繼續吃那餅子。

        顧臻耐心地等著那小米吃飽喝足，方問道：“你可會怪我把你從父母身邊奪走？”

        小米用手擦了擦嘴，搖搖頭道：“不怪你，即便不是你，過了一兩年，爹爹也會把我賣掉。”

        顧臻嘆道：“他們怎會如此對待你，你可是他們的親生骨肉。”

        小米理所當然道：“我不是男孩，所以要挨餓、干活。弟弟是男孩，所以能吃飽，能休息。”

        顧臻沒想到連女孩兒自己都會這么想，這荒謬的思想難道被大多數人掌握了變成了真理不成。

        顧臻微微斂了眉，道：“這話不對，你們都是孩子，都是生命，何來貴賤之說，你看那雞鴨魚鵝，可分男女貴賤了？”

        小米認真地想了想，答道：“人跟動物不一樣，人有貴有賤，就像有好人有壞人。爹爹娘娘打我，他們是壞人，大人救我，給我好吃的，大人是好人。”

        小孩子的想法到底是很單純的，他們不該在這樣純白的年紀被灌入這樣荒謬的思想。

        顧臻輕輕摸了小米的頭，道：“你還小，很多事情不懂。我只告訴你，你爹爹娘娘的想法是錯的，女孩跟男孩一樣，甚至要比男孩更有膽識。”

        小米覺得這位公子肯定比爹娘要懂得多，所以她相信這位公子說的話。

        在家里，爹娘事事以弟弟為重，總是罵她沒用，是小蹄子、是賠錢貨。今日這位公子說了，女孩同男孩是一樣的，小米眼里有了光，便追問道：“我也能比男孩厲害嗎？”

        顧臻道：“這世間或許男孩更容易受賞識，不過只要你想，便不是沒有機會。不過你不該為了超過男孩而去努力，你該為了自己。”

        這番話讓小米有些糊涂了，所以女孩子是有機會同男孩一樣的，但是說是要為了什么，她心中還沒有答案，于是搖搖頭道：“小米不懂。”

        “待我日后慢慢說與你聽。”

        這時有小廝進來了，對著顧臻拱手道：“大公子。”

        顧臻問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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