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樊翁的馬車消失在了街道轉(zhuǎn)角,蘇亦才從恍惚中醒過神來,他沒想到這個老人所求的,竟然是這個。
樊翁與戚宗弼不論是在朝堂上還是朝堂下,都不算有什么交情。樊翁更是堅定地站在皇家一方的這自不用提,注定了與戚宗弼是對立面。而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樊翁還能說出這番話來,一來他確實是看好自己,二來是因為……他是個真正的明白人。
蘇亦抬起頭來,左右望了望見周圍再無旁人,便正襟走向了張府大門。
叩響門不久,便有下人來開了門,見到蘇亦后也不驚訝,只是沖蘇亦恭敬地作了個揖,便將他迎了進去。
蘇亦默默點了點頭,知道這是有人提前打了招呼的緣故。
蘇亦被下人引著往府內(nèi)走去,一路來到了內(nèi)廳的書房,推門進去,張厘已經(jīng)等候在此了。
“張參知。”蘇亦率先向張厘拱了拱手,“今日辛苦了。”
張厘嘴角有著明顯的青腫,看來是剛剛簡單上了藥,書房里有著一股淡淡的藥味。
張厘皮笑肉不笑地回了禮:“有勞太傅大人關(guān)心了……今日太傅所圖既已稱心,何妨把那賬本交于下官?”
“張大人倒是直接,”蘇亦淡淡一笑,自顧自走到了張厘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與他隔桌相對,“這幅急切模樣若是被旁人看了去,怕是對張大人不好。”
張厘眉頭一皺,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出什么來,但片刻后卻是笑著說道:“蘇大人莫和下官打馬虎眼了,這事關(guān)身家性命的東西……還是拿在自己手上比較好。”
蘇亦目光一冷:“原來張大人是知曉這賬本關(guān)乎身家性命呀——那想必張大人也應是清楚,與北羌私販官鹽鐵器是個什么罪狀?”
張厘額頭上立時便冒了冷汗,神色緊張,說話也吞吞吐吐了起來:“這,這……”
“怎么不說?是真不知道還是不敢說?”蘇亦把身子前探,逼近了張厘,“那我便來告訴你——抄家,誅三族!”
“蘇大人饒命!”張厘噗通一聲就跪下了,伏在地上不住地磕著頭,咚咚作響,“我張府上下五十余口人性命都在大人一念之間,望大人高抬貴手!”
“張大人快起。”蘇亦淡淡說了一句,卻沒有伸手去扶的意思,“既然我今日還能來找你,便是沒有把東西公之于眾的打算,不過這賬本,還是放在我這里為好。”
“蘇,蘇大人……”張厘的額頭都磕出了血來,此時聞言抬起頭看著蘇亦,“你這……”
蘇亦站起身把張厘扶了起來:“張大人還是快起來罷,立之哪當?shù)闷鹑绱舜蠖Y——戚相回京只是時間問題,屆時立之還需與張大人守望相助才行。”
張厘瞪大了眼睛,嘴唇囁喏了一下,卻終究是什么都沒有說,只是默默站了起來。
蘇亦關(guān)切地替張厘拍了拍膝上并不存在的塵土,張厘阻攔了一下,回到座位上重新做好了,蘇亦也不見怪,微笑著也坐了下來。
“看來是能繼續(xù)聊下去了。”蘇亦笑著對張厘說道。
張厘沉默了許久,此時深深一嘆:“朝中百官皆自詡看透了這個朝堂,卻終究是小瞧了蘇大人吶……”
蘇亦輕輕搖頭道:“有人為刀俎,就有人要為魚肉,這種選擇立之還是會做的。”
“只是下官還有一事不明。”張厘思忖一了一下說道。
“張大人請講。”蘇亦伸手一請。
張厘清了清嗓子:“那策遠將軍齊晏竹遠在東北邊關(guān),蘇大人是何時將其籠絡(luò)麾下的?”
蘇亦淡淡一笑:“張大人想岔了,齊將軍與我素不相識。”
“那為何……”張厘一愣。
蘇亦哭笑不得:“張大人難道就認為立之是為了扶持黨羽結(jié)黨私營才重用齊將軍?”
張厘低下頭去不敢接話,但臉上的表情卻分明說著:難道不是?
蘇亦搖頭苦笑,卻不欲解釋,只是說道:“齊將軍能在東北邊關(guān)站穩(wěn)腳跟,是真有將才之能人,選擇他去接手涼州府這是原因之一,而另一個原因……張大人可知三年前齊將軍為何會被遠派邊關(guān)?”
張厘猛地抬起頭來,眼睛發(fā)亮:“原來……竟,竟是如此……”
“這事我本不知曉,”蘇亦擺了擺手,“只是適前向陛下舉薦此人時,岳公公向我道出了此中種種——三年前齊將軍在戍北關(guān)外大勝北羌,得勝回京后,自當封賞,再加上那時應元帥年事已高,本該是讓賢辭官的年紀,所以先帝本打算是讓齊將軍接過應元帥的位置的……可最后不知怎么回事,齊將軍在朝堂上被參奏虐待軍士克扣銀餉,最終反而被發(fā)配去了東北戍衛(wèi)瓦刺,只得了個策遠將軍的虛銜。”
“是應元帥……”張厘沉聲說道,“這事下官也曾聽聞,但無憑無據(jù),便都只當做茶余飯后的談資一笑而過了。”
蘇亦冷笑一聲:“呵呵……應元帥人老心不老,真乃我大閏之幸事,為了自己的地位,打壓同僚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當年若不是先帝最后發(fā)了話,怕就不止是調(diào)去邊關(guān)這么簡單了,恐怕連性命都保全不下來。”
“哈……”張厘仰天一嘆,“蘇太傅真是……真是好算計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皆為因果,遇上蘇大人,應元帥當有此劫。”
“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蘇亦微微瞇眼,不知思索著什么,“身為三軍元帥,竟然被戚宗弼奪了兵權(quán),這種無用之輩,還妄想建功立業(yè)留名青史——也不知先帝當年是怎么瞎了眼才讓這人當了元帥!”
“咳咳——”張厘用袖子掩嘴,低聲提醒道,“蘇大人……慎言。”
蘇亦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了,當下平復了心緒:“咳——那便是如此了,張大人好好休養(yǎng),朝堂可缺不得張大人這種國之梁棟。立之,這便告辭了。”
張厘站起身來,拱手說道:“當為蘇大人臂助。”
張厘一直把蘇亦送到了府門,蘇亦停下來:“張大人留步,立之告辭。”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張府。
張厘看著那個年輕人的背影越來越遠,神情還有些恍惚,忽然他一咬牙高聲問道:“蘇大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年輕人的身影頓了頓,然后繼續(xù)往前走去,只有一句像是嘆息,又像是決心的話遠遠飄來。
“這個朝堂病了……我要治好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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