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耿話一出口，就意識到不妥了。

        這話被他說得，就好像在怨懟一樣。

        不過，他也的確是有那么一點點這個意思。

        好在于婉容不甚在意，聞言只是對著他禮貌道：“今夜月明，臣妾這是想邀陛下去花園中賞月。”

        賞月？

        方耿臉一皺，抬頭去看了看天。

        的確，今夜的月很是亮堂。

        可這于小姐好端端的，邀陛下賞月做什么？

        莫不是有何新花樣？

        這回不講要事，談詩詞了？

        “方公公，可否替臣妾通稟一聲？”雖見方耿沉默不語，但于婉容語氣倒是和婉。

        “陛下這還在批閱奏章呢，奴才不敢打擾……”方耿有些歉意地對著于婉容笑了笑。

        他也沒扯謊，陛下此刻當真也是在批奏折，他也著實是不想每回在陛下忙的時候，跑進去稟報這個稟報那個的，惹得陛下不滿。

        于婉容卻并未死心，道：“陛下勞累，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時候，方公公若真是為陛下著想，就應該勸陛下多加歇息才是，也要勞逸結合嘛。”

        方耿擰著眉想了想。

        也罷，這于小姐來這兒也不是一兩次了，總歸陛下也能打發。

        又何必，讓他一個奴才去得罪呢。

        便換了個態度，對于婉容客氣道：“那于小姐稍候，奴才這就去通稟。”

        說罷，扭身上了臺階。

        可剛踏出兩步時，方耿卻忽然覺察出什么不對勁。

        繼而回首。

        這一看之下，于婉容一襲輕衣，身形倒忽然很像一個人。

        可一時之間，又叫他想不起來。

        索性罷了，轉頭迅速上了石階，入殿稟報。

        百里昭果不其然在批奏折，聽方耿稟報完后，也是臉色不悅。

        方耿當然猜到自己會面對什么，但還是溫聲道：“陛下，是否要回絕了那于小姐？”

        百里昭正要擺手，示意方耿照辦。

        卻忽聽殿門處，傳來于婉容的一聲“陛下”。

        這一聲陛下，叫方耿都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百里昭更是眉頭一皺，臉黑得極為難看地，從書案上抬起頭。

        就見于婉容一身云煙細錦衣，下綴如意月裙，頭上的釵環雖華貴，卻極雅致。

        此時于婉容沒等方耿回話，便徑直入了殿。

        “婉容想著，天色已晚，所以婉容這是怕陛下太過勞累，這才前來，相邀陛下一同于園中賞月，”于婉容淺笑晏晏地一路走了過來。

        百里昭看在眼里，眼底的黑氣卻更甚。

        方耿這個時候大氣都不敢出，一來是覺得尷尬，二來則是身為奴才的他，此時當真不知如何自處。

        可聽到這于小姐自稱的一句“婉容”時，還是忍不住皺起一整張臉。

        從前不是都自稱“臣妾”嗎？

        怎的今日又換了？

        “賞月？”

        正值方耿思索之時，百里昭的聲音便響起。

        于婉容大大方方地上前，沖著百里昭淺施一禮，柔柔點頭道：“是，婉容瞧著今夜月色正好，故此才想……”

        “去看看。”

        讓于婉容和方耿都沒想到的是，沒等于婉容多說，百里昭竟就輕易答應了。

        這不僅答應了，還說走就走。

        立刻便從御案前起身。

        待走到于婉容身邊時，百里昭忽然問了一句：“你今日不戴香囊？”

        于婉容面色一愣，隨即抬頭看著百里昭。

        “陛下怎知……”話說一半，于婉容心中忽然抑制不住地欣喜起來。

        百里昭從來都不是個注意這些的人，能知道她平日里喜歡佩戴香囊，證明他心中還是有她的

        百里昭卻并未注意到于婉容神色，只是扭頭便出了殿門。

        方耿連忙對著于婉容一頷首，也緊緊跟了上去。

        走到臺階處時，見那于婉容還未跟上。

        方耿便有些忍不住好奇，“陛下怎知，那于小姐今日未戴香囊呢？”

        本以為百里昭會斥責自己一聲多嘴。

        但百里昭卻當真回答他，“每每見了都是一大股味兒，孤能不知道？”

        方耿恍然。

        也是，這于小姐身上所佩之香囊，那香味兒可當真是“香飄十里”。

        他就算是站得離這于小姐三步遠，也都能清楚聞見。

        今日他還真未曾注意到，這于小姐忽然不夠“香”了。

        “陛下，”這時候，于婉容才從殿內追了出來。

        “還請陛下慢行，婉容先行去準備準備，”于婉容面帶微笑，笑得格外純然。

        而這種笑，是于婉容從前臉上從不曾有的。

        百里昭對此，并未多言，只是走下臺階后，坐上龍輦。

        于婉容也提著裙角跟了下來，步輦都沒坐，便帶著自家婢女趕緊離開了。

        “陛下，”方耿望著主仆二人的身影，忽然有些猶豫，“您說，這于小姐為何這般急啊？”

        百里昭眼底的冷意，幾乎快漫了出來。

        她當然要急，她若不急，便不會行此勾當。

        于婉容的賞月之請，設在了千鯉池不遠處的花園之中。

        這花園離長寧宮很近，但因奚長寧離宮，所以此處便甚少人來。

        待百里昭到時，于婉容已經添好了酒，備好了菜。

        站在亭中，笑得溫柔和順。

        看這架勢，方耿也明白了這于小姐究竟何意。

        隨即便只待在亭外，未曾跟著百里昭進去，也怕自己有所打擾。

        可百里昭卻在這時候回頭，看著方耿，道了句：“不想干了？”

        方耿連忙搖頭，惶恐道：“奴才可沒有！”

        “還不進來伺候孤，”百里昭冷聲說著，便踏入亭中。

        于婉容看百里昭帶方耿一道進來，不由皺眉。

        問雁都被她留在了亭外，這方耿卻這般不懂眼色，偏跟了進來。

        “方公公跟在陛下身邊許久，也算得上是個老人，怎還這般不懂規矩？”于婉容一邊說，一邊朝著方耿看去。

        方耿當然也看出了于婉容眼里的不善。

        可自己沒辦法呀！這不是他想跟著進來，是他家陛下讓他跟著進來啊！

        要發脾氣別沖他，有本事沖陛下呀！

        “孤的近侍，孤想讓他在何處，便讓他在何處，”百里昭卻在這個時候說話了，抬眸間，盯著于婉容的眼神里，仿佛凝結了一層寒霜。

        “婉……婉容知道了……”于婉容也被百里昭這神色嚇了一條，立刻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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