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耿卻前所未有的感到舒爽。

        多少年了呀！

        他終于以真心換來陛下真心！

        陛下他！終于！為他講話了！

        嗚嗚嗚，感動！

        但感動只在一瞬間。

        下一刻，他就被百里昭踹了一腳。

        道：“倒茶。”

        方耿被踹得一趔趄，隨之看向桌上。

        見桌上擺著兩樽酒盞，里頭早已滿上醇香美酒。

        這不是有酒，作何又讓他給倒茶？

        “陛下，就不勞煩方公公了吧，婉容備的這酒也并非什么烈酒，都是婉容親手釀造的果酒，入口清心，絕不叫陛下傷神，”于婉容顯然也是這個意思。

        說罷，便上前給百里昭雙手奉上一盞。

        百里昭卻黑著臉，并未伸手接，只是盯著方耿。

        方耿看著自家陛下的意思，也很無奈。

        隨即道：“可是陛下，這茶水，奴才得回紫宸殿給您備呀。”

        不是方耿不想備茶，是眼前也沒有茶具烹煮，就算是要備，他這也只能要么去尚膳司，要么回紫宸殿。

        于婉容聽見方耿所言，將頭微微垂下，嘴角卻忍不住露出一絲笑來。

        想來，這方耿還是懂事的。

        既都這樣說了，那百里昭無論如何，也得順著臺階下不是？

        然，百里昭歷來就不是一個喜歡下臺階的人。

        方耿即使都這樣說了，他卻還是道：“那就回去備。”

        “是，陛下，”方耿雖然無奈，但想著也能暫且離開，不由便松了口氣。

        就這樣，看著方耿離開后，于婉容也將手里的酒盞放下，對著百里昭微微一笑，“陛下，請坐。”

        百里昭這回沒有客氣，坐下后，便看向亭外花圃。

        “陛下近來可是為了選秀憂心？”于婉容見他坐下，心里的石頭也仿佛落了地。

        百里昭沒有搭話，依舊目不斜視。

        這讓于婉容覺得惱火，卻又不可發作。

        “陛下，可是婉容做得有何不妥，才叫陛下不快？”于婉容見百里昭還沒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索性再度開口。

        “今日，你的話太多，”終于，百里昭冷著聲音說話了。

        于婉容聞之面色一僵，“陛下就這般不想見到婉容？”

        百里昭依舊未曾看她一眼，“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

        百里昭突如其來的問話，讓于婉容有些反應不及。

        可意識到，百里昭對自己的態度似乎好了不少。

        便又立即心生喜悅。

        她今夜本就有旁的目的，百里昭能來就已經很好。

        如今，卻似要與她談天說地。

        叫她怎能不高興。

        便立刻道：“這故事可長？陛下見多識廣，不妨說出來與婉容聽聽。”

        “不長，”百里昭這時候終于扭頭，看著于婉容，眼底漠然，“不過就是東施效顰的故事罷了。”

        此話一出，于婉容眸中一閃，錯愕地看著百里昭。

        百里昭對著于婉容上下看了看，唇邊勾起一抹極盡嘲諷的笑。

        “可笑，”百里昭說完，便起身。

        “陛下！”于婉容也跟著立刻站了起來，“婉容在陛下眼里，就這般……不堪么？”

        于婉容看著百里昭，眼眶隱隱泛起淚意。

        方才，百里昭這番話于她而言，的確是羞辱。

        什么東施效顰，不就是說她便是那個東施嗎？

        是，她的確想著，只要自己一舉一動之間，有奚長寧的影子，那百里昭或許就會多瞧她一眼。

        可是為何，為何在百里昭眼里，她還是這個東施？

        “你若是本分做你自己，孤尚且看在你全族的份上，不予計較。但你妄想變成你不該高攀的人，那便是——罪該萬死。”

        百里昭的語氣很淡，未曾帶有一絲情緒。

        可在于婉容聽來，即使是這般淺淡的語氣，也叫她覺得刺耳。

        “是，婉容僭越了，”于婉容這時候跪下，失魂落魄般緩緩叩頭。

        百里昭看也沒看一眼，轉身便走。

        仿佛眼前的這個女人，叫他厭惡無比，一眼都不想多看。

        直到百里昭離開半晌，問雁才從亭外進來。

        扶起跪在地上的于婉容，眼里滿是心疼，“小姐，陛下已經走了。”

        于婉容面色蒼白，抬眼早已看不見百里昭的身影。

        “他往哪個方向去了？”于婉容此時面無表情，語氣也平淡許多。

        “長寧宮的方向，”問雁道。

        于婉容頓時笑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在這兒。”

        “那咱們還去嗎？”問雁皺著眉，頗有些擔憂。

        于婉容眼底雖不見喜悅，但臉上的微笑猶在。

        “去，如何不去。”

        她原本就是想著，百里昭就算是不答應要來園子里，也沒關系。

        只要她的形容笑貌，有幾分奚長寧的影子。

        那百里昭便定然會因此想起奚長寧，繼而夜里輾轉，前往長寧宮。

        別人不清楚，但她知道，自打奚長寧離宮之后，百里昭已經有意無意地去過長寧宮幾回了。

        她當然也知道，不過是睹物思人。

        但也因此，她才早早設下此物。

        為了就是今天。

        只要百里昭去了那里，只要她適時出現。

        那一切，便都可成了。

        她花了這樣久的時日，才等到這花的盛極之時。

        只有在盛極時的花，才能有所功效。

        想到此，于婉容一抬袖，擦掉眼角微微淌出的淚跡。

        此時的長寧宮，周遭寂靜無比。

        比起奚長寧在時，如今的長寧宮更顯冷清。

        其實，這兒原本也就是個冷清之地。

        百里昭站在宮門外，看著緊閉的宮門。

        心口，卻像是被什么東西給堵住了。

        他驟然想起許多事，更想起她從前的樣子。

        若是沒有那件事，她就不會忘記一切。

        一切都是因為他，她變成如今這樣，也是因為他。

        所以，是他欠她才對。

        想到此，百里昭閉了閉眼。

        等再度睜開眼時，卻見眼前，站著一襲云色長裙的窈窕身影。

        記憶中的人，仿佛頃刻間來到了眼前。

        他日思夜想，卻又不能拘束的人，仿佛讓他如愿終于相見。

        “陛下，”眼前之人笑容嫣然。

        但也只是一剎，百里昭的眸光頓時一沉。

        “你來做什么？”

        這樣冷如寒窯的聲音，直穿人心。

        而眼前人的笑容，也在一瞬間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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