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百里昭讓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百里昭想讓她成為誰，那便成為誰。

        于婉容死的那日，她，便成了于婉容。

        她坐上了于家前往沂王府的馬車。

        她沒有見過于家的任何人，便就這樣，成了沂王所謂的棋子。

        順理成章的來到太祀，再順理成章的，入了宮。

        本以為，接下來，便是她參與百里昭的所有謀劃后，與百里昭日久生情。

        讓百里昭能看見她的一顆真心。

        可誰知，真正到了宮中，見到奚長寧的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的存在，是多么可笑丑陋。

        也終于明白，為何族滅那日，她說她叫姬寧，父汗從前都喚她阿寧。

        百里昭那滿是戾氣的眼神，能驟然溫和。

        原來，在百里昭心里，早已住著一個叫阿寧的人。

        而百里昭不允許世上存在第二個阿寧，所以她便成了于婉容。

        于婉容說到這里時，眼里的恨意逐漸洶/涌。

        而奚長寧也在震驚之中愈發震驚。

        她原本只是猜想，會否百里昭是將于婉容買通了過來，使的就是一手將計就計。

        而于婉容不忘舊主，這才又找上沂王，想要重新為沂王做事。

        亦或是，成為沂王妃。

        但她怎么都沒想到，她是一個都沒猜準啊。

        從始至終，就沒有這個于婉容什么事。

        那如此說來，百里昭是早就對沂王的謀劃了然于心。

        否則，又豈會部署這些。

        至少關于這點，她還算是猜中了。

        只是沒想到，個中緣由還能如此離奇罷了。

        再一想，四年前，先皇在世時，百里昭也還是太子，的確是曾出宮游歷過一回。

        但那時她并不關心百里昭在外發生了什么，更不知還有一族曾在那時候覆滅。

        如今想來，百里昭竟從那時起，便開始謀劃這一切。

        這是否——太過未卜先知了？

        想到此，她看向于婉容。

        “于小姐同我說這些，是為什么？”

        她依舊保持著自己要死不活的狀態，就這樣看著于婉容。

        于婉容聽她這么一問，頓時怒從心起，大聲道：“我不是于婉容！我叫姬寧！”

        好好好，姬寧，知道了，姬寧。

        “那請問姬寧公主，你對我說這些，又是為了什么？”

        原本這些事，她知不知曉都不重要。

        甚至說，她不知曉更好。

        可是這姬寧公主還是對她說了。

        她一時之間，也不知是該感謝這姬寧公主的如實相告，還是該覺得，這公主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

        于婉容嗤笑一聲，“郡主不是聰明人么？難道聽不出，我究竟在說什么？”

        說什么？

        不就是說自己身世，說和百里昭的過往，說自己是如何對百里昭情根深種的？

        可就是如此的“情根深種”，卻還能與沂王做出那種事。

        她也當真是看不懂，這姬寧公主，既然把自己對百里昭的情意，說得如此深厚。

        那又為何，能甘心與沂王茍且。

        就好像一個人，說自己愛吃仙桃，卻轉頭喝了一桶泔水。

        這不是很離譜嗎？

        當然，這姬寧公主此舉，是比喝泔水還要離譜。

        于婉容看她蹙眉沉思，便又道：“你難道，當真不知，陛下對你的心意？”

        百里昭，對她的，心意？

        她雙眉微展。

        不知怎的，好些片段就在腦中一閃而過。

        她忽然就想起，重生之日時，一出門便碰見的辰雀。

        辰雀說，是百里昭讓其候在門口。

        那時她便在想，為何百里昭會讓辰雀來郡主府候著。

        起初她只是想著，百里昭會不會知道些什么。

        可是如今，她覺得，是百里昭怕她后悔。

        是想著她若是忽然改變主意，那便讓她有路可退。

        百里昭說要讓她做皇后，可是后來她提出說要來做這個皇后，百里昭卻拒絕了。

        那并非百里昭真的拒絕，而是不想她強迫自己，只是為了保全他、成全他，才甘愿做這個皇后。

        他想要的，是她有朝一日，真的愿意來做這個皇后。

        他帶她去碎劍閣、去竹廬。

        帶她見到父親的故人，讓她從旁人口中，一點一點，去了解她的父親，知曉自己至親的輪廓。

        他給她準備十里紅妝，他想讓她風風光光嫁給心愛之人。

        他想讓整個太祀都知道，她不是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孤女，她有璧國至高無上的庇佑。

        她說她不喜歡姜卿竹，她要退婚。

        他便為她擺脫這樁難纏的婚事。

        沒有百里昭，姜家不會輕易罷休，她也不會悔婚得這么容易。

        沒有百里昭，她將要面對無數的流言蜚語。

        沒有百里昭，就沒有如今能活得越來越肆意的奚長寧。

        所以，不是她在為百里昭。

        是百里昭，一直在為她！

        但是她呢？

        或許她早就已經將百里昭放進了心里。

        或許，百里昭于她而言，早已超過了至親。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是柏山祭祀時，百里昭牽起她的手。

        是與她同去望村時，救下孩子時的悲憫。

        是得知她受了重傷，放下一切飛奔到她跟前。

        是得知百里昭要去太師府赴宴，她便毫不猶豫跟去。

        是聽于婉容說出那句話，心里發堵。

        還是……

        此時，此刻。

        她想起月檀當初問她，是不是吃醋了。

        那時她否認了。

        或許那時候她根本不清楚，也不明白，究竟何為吃醋。

        可是如今，這兩個字卻從她腦子里蹦了出來。

        那些在姜卿竹身上，從未有過的心緒，如今，卻一一應到了百里昭的身上。

        她會擔憂百里昭受壞女人蒙騙，怕百里昭身死。

        她會想著，能讓百里昭擺脫惡名，成為所有人眼中，當之無愧的璧國君王。

        她也會心疼百里昭從前受過的傷，經歷的過往。

        她會認為百里昭童年不幸，她會覺得——

        若她早點陪在他身邊，就好了。

        仔細回想起來，她發現，就連如今對百里昭話有冒犯，惹得他看似不悅。

        她第一時間想到的，都再不是自己即將人落地。

        撞到百里昭的時候，她關心的，只是百里昭會不會疼。

        比起自己的生命安危，她好像，更加擔心百里昭的生命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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